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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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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了了原来自己一直喜欢那个人,这个认知,比知道自己原来喜欢同性更打击。
就是因为喜欢,才会那么开心地跟在那人背后叫着“表哥表哥”,完全没有被忽视、被嫌弃的自觉。
五岁的时候那个人的猫生病了,不吃东西,他比主人还着急,傻乎乎地把自己珍藏的鱼片都翻出来喂猫咪。那个人说:“喂,治不好你就代替它。”竟然也答应了。后来虽然小猫也好了,自己的脑袋还是被他当成猫脑袋,蹂躏了很久。
十五岁的时候那个人说自己通宵上网,没有复习。自己就偷偷地传答案给他,一边紧盯着老师的眼睛,心跳如鼓。抄完了选择题那个人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放弃了最后的两道大题帮他抄的简答,那人一点都没看。原来及格什么的,对那个人来说,不像他想的那么在乎。
一直以为是糟糕的回忆,现在想来却都是喜欢的证明。
年前妈妈问了句:“明年表哥就要出国了。你有什么话要和表哥告别的么?”结果接连几个晚上都做了相似的梦。
梦里的表哥也不叫他名字,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对他说“喜欢”,而他竟然就因此热泪盈眶。
过年的时候那个人就来了,十九岁的年纪,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唇上有了点胡须的痕迹,额头却还是光滑青涩的。只是打扮与在学校时无二,黑白条纹的衬衫,棕黄色的皮大衣,扣子从来不扣好。
他凑过去说“表哥”,那个人没理他。他想了想,拿了点核桃去说“表哥你吃”。
那人的妈妈拍了那人的脑袋,说“你表弟叫你呢”,他才不耐烦地接了过去。
大人们都在一边说话喝茶。他窝在那人边上,看了几眼又傻乎乎地叫“表哥”。对方戳了他肩膀下:“你给我坐过去点。”
他挪挪屁股,还是靠过去:“表哥,上回在学校里,谢谢你。”这回表哥抬眼看了看他:“你也太不争气了。他们打你你怎么就不还手?”他讪笑着:“我打不过。”表哥“哼”了一声:“丢人。”
他低下头,有些伤心的:“以后表哥就不会在学校了,也帮不到我了。”
他就是这样,能把那个人对他的好全都从记忆里抠出来裱起来,哪怕就只有一点点。
那个人说:“你也出国好了。”他愣了愣,随后想到那个人只是随口一说,不会考虑那么多那么多,不会想到自己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出国,不会知道这么想究竟是为什么。
他站起来,大着胆子去拉那个人的手:“表哥,到我房里去吧,有个好东西给你看!”“什么啊?”对方想甩掉继续捉核桃啃。
到了房里,他才把自己的珍藏捧出来,薄薄的装在塑料袋里。有白色的,绿色的还有张粉红色的。
“什么玩意儿啊,喂,这大冷的天你不会傻到去放风筝吧?”
他呆了呆,其实和放风筝很像的:“不是,表哥,这是孔明灯。要在灯里点火,它就会胀大,最后跟气球一样,能飘起来的。”他转过脸,表情有一点哀求:“表哥,咱们不下楼,就在这窗边放,成么?”
灯很大,立起来有他的一半高,薄薄的四壁都粘在一起。
对方“哧”了一声:“喂,怎么这么容易破的啊?”果然绿色的灯被扯出了一条口子,显然是不行了。
他急急地去安抚:“没事没事,表哥。这还有白的和红的。”
这回他自己抢先拿了灯,展开在桌子上铺平:“表哥,咱们先写上愿望吧,你有什么愿望?”
见对方不回答,他就自己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上:“祝坐飞机一路顺风。”翻了一面:“祝在国外身体健康。”
还剩下两面,他正提笔要写,那个人却开口了:“喂,你自己呢?”他的心里有一点的颤抖:“表哥,我没什么的。”
“废话,总归是什么身体健康啊学习进步什么的,不过你学习挺好的,也不用进步……”
他一边笑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灯晃动,让空气进去将内壁胀开,然后把蜡块绑上下部的铁丝,走到窗边去:“表哥,你帮我提着。”
点了火,热气进到里面,整个灯更加膨胀,圆鼓鼓的。
可是他往窗外一推,就直直地坠了下去。“呀,糟了糟了,看来热气还不够!表哥,我下楼一趟,你先等等好不好?”
他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冲了下去,灯就安静地在楼下花坛里发光,幸好没有被花枝什么的戳破。
他轻轻地给捧起来,一会儿就觉得手上一轻,那孔明灯就慢慢地升了起来。被风一吹,悠悠地飘荡去,差点撞到一人的脸上。
“哎,表哥?你怎么下来了?”
那个人没理他,抬头看着悠悠飘去的孔明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一瞬间的温柔:“哟,挺好看的。”
他邀功似的又蹦又跳:“我就说是好东西吧!”结果被对方拍了脑袋:“害我穿着你家的破拖鞋就跑下来了,脚冻死了。”
他急忙地拉他的手:“那我们上楼吧,别看灯了。我上面还有个。”
楼梯间里的灯坏了。下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上去觉得很阴森。他没话找话:“表哥,这只灯上写什么愿望你想好了没有?”
“没,你随便写写怒。”
“表哥,你有恋人么?”
“没,我妈让你问我的?”
“不是不是,我也没有啊。我的意思是那咱们就在灯上写个找到恋人的愿望吧。”
“幼稚。”
“孔明灯能飘到天上去的,真的。”
那个人就没回答了。但是这回显然耐心了很多,学着他把孔明灯舒展开,提着灯让他点火。热气袅袅上升,灌进灯里,灯逐渐变得圆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啊,表哥,咱们的愿望忘了写了。”
他以为那个人还是懒得理他的,结果却听到一声吼:“快去拿笔啊你!”
他心里一跳,然后被一种欢喜给占满了。
终于自己有一样东西是被他在意被他喜欢的了。
等他提起笔,灯已经有向上飘的趋势了。
那个人抢过笔,他在一边喊:“表哥,写恋人,恋人。”顿时灯上多了两个狂草的字,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是否认得出来。
“表哥,还有咱们的名字呢!”然后两个人的姓名缩写也被飞快地涂了上去。
搞了个大乌龙,结果这只孔明灯飞走的时候上面只写了恋人两个中文系和他们二人姓名的拼音缩写。
就好像……两个人在一起祈祷成为恋人一样。
就算知道很幼稚很幼稚,还是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呆呆地看着直到灯一眨一眨地飘出自己的视野。
回过头,身边已经空了。
那个人已经回到客厅去继续啃他的核桃。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温柔和在意都随着孔明灯离开了。
小的时候看《倚天屠龙记》,蛛儿哭着对张无忌说:“你不是阿牛,不是那个咬了我手的人。”张无忌少年时化名叫阿牛,他没有跟着金花婆婆和蛛儿走。一瞬间的交错,终究还是陌生人。
他默默地过去坐在表哥边上:“表哥,你吃核桃啊。”那个人没理他。
表哥的妈妈拍了他脑袋一下:“你表弟招呼你呢,说话啊。”
表哥嘴里塞了个核桃,含混地:“烦死了。”
他讪笑着也捉了个核桃啃,客厅里灯火通明,比起刚刚的孔明灯明亮了百倍不止。
他默默地呆着,也慢慢想得明白。
他的一场暗恋是一盏不得不熄灭的孔明灯。
客厅里的这个是表哥,也终究不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