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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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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金陵,正值炎热的夏季,偌大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太阳热辣辣的烤着地面,稍微干点体力活就会挥汗如雨。城中心的一户人家,大门砰地一声从里面被撞开,“就你这点钱能买什么,还不快点滚出去!”被推搡出来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站稳身子,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他抚了抚自己特立独行的朝天发,“唉呀,可惜孔方兄不待见我,奈何连处宅院都买不起。”
这个年轻人正是岭南才子仙道彰,为了准备第二年的会试和殿试,就提前到了京城,想要有个读书的好住处。他掸了掸刚才跌倒在地粘在衣服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的摸出折扇,打算寻找下一家。街角拐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冷不防的扯住了仙道的衣角,“公子可是要置办一处住所?”
仙道开心地扭头,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正是。敢问老人家可要卖房?”老人略有些诡异的笑开来,“城北外二里地,正有一处好庭院,公子不妨前去一看。”仙道没有错过那老头的表情,依旧从善如流,“多谢老人家相助,区区这就去瞧一眼。”
待到仙道优哉游哉的摸到城北处,已经是近黄昏了,视野里蓦地出现了一处破败的宅院,柴扉上歪歪扭扭的挂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栖枫院。仙道理了理一丝不乱的朝天发,很有礼貌地扣扣门环,却是无人应答。哒哒的敲门声在这郊外的静谧里显得有些突兀,仙道四处打量,庭院周围一片荒草凄凄,映着血红落日,格外苍凉。
仙道可不是一般的书生,他早先父母双亡,接受了一个游江湖的道士的教导,因此自身颇有些道行,几近散仙之列。他进得京来,钱袋被偷了去,又懒得施点石成金的法术,结果就被卖房的人轰了出来。大着胆子推开门,杨柳依依,芳草萋萋,鸟语阵阵,正是一个好庭院,只不过主屋看起来有些残破,大概是好久没有住人了。
仙道顺着青草径,兀自进了主屋,但见里面设施一应俱全,皆是上了年份的古木家具。仙道扫了扫地面,扯下窗台的蛛网,擦了擦桌面上的厚灰,又抖了抖床榻上的薄被。穿堂风呼啸而过,带来一丝凉意,仙道点点头,打算就此住下。坐在窗台边的桌子朝外望去,原来前院是个小花园啊。石头砌成的花坛里,最打眼的是一片红艳艳的芍药,硕大的花盘迎着夏风,徐徐摇曳,格外有一番丰姿。
仙道起身摸出来随身包裹里的碧螺春,泡在屋角的大铁茶壶里,施了法术泡了一壶好茶,极为享受的品起茶来。他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小花坛,角落里还有一株孱弱的花草,茎身上缠了一枝莬丝花,根部所在的泥土也是干巴巴的,难怪长的不好。
收回视线,仙道擦亮了屋里唯一的一个烛台,摊开一本《镜花缘》放在桌上,又出了主屋进了侧边的灶房,发现果然没有什么吃的东西,索性就省了一顿晚餐。路过花坛的时候,折了一朵芍药在鼻间嗅了嗅,又给那棵夜来香松了松土,把莬丝花扯离那瘦弱的茎身。回了屋,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仙道打算挑灯夜读,他于这尘世中还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考个状元以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
刚过了戌时,庭院里就有了小小的动静。仙道听闻撇了撇嘴角,怪不得这里没有人住,的确有精怪扰民啊,摇摇头,仙道继续翻看那本《镜花缘》,夏日凉夜,看点轻松的书才对。侧对着仙道的门吱呀一声的被推开,出现一枚红色的衣角,接着是一双白皙得过分的手,仙道不动声色的转身,哟,好一个销魂的尤物。美人大大方方的进门来,把本来就没穿好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滑腻的肩膀来,“公子,让奴家来抚慰你的寂寞吧。”声音是如同滴了蜜,烟波是如同一汪秋水,长发如瀑,纤腰一握,仙道微微眯了眼,“敢问小姐芳名?”美人娇滴滴地挨过去,打算腻到仙道怀里,“公子叫奴家弥生就可以……”
仙道丝毫不为所动,径自离开桌前,刚好躲过弥生伸过来的手臂,“在下正挑灯夜读,兴致正浓,小姐饶了在下吧。”弥生跺跺脚,“唉呀,公子,来嘛来嘛!”仙道脸上的笑容忽的收敛,捏了个手诀,“烦请小姐自重。”美人碰了个大钉子,悻悻然的转身,甩袖走人了。仙道心想,还是个不成气候的芍药花妖,居然想干吸人精魄的恶事,姑且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等天明再去查看好了。于是仙道挑亮了灯芯,换了本《品花宝鉴》来看。
这回再也没人打扰,仙道畅快的看到了亥时,又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不耐烦的打开门,却发现门前空无一人,地上只余一盅不明物。仙道俯身拾起,一股清香传来,原来是夜来香的花蜜。也对,夜来香白天蔫蔫的不开,直到了夜晚才会默默的送来香气。
仙道凝神望去,只见那株孱弱的夜来香,静静地开了满枝,在角落里一点也不招摇。仙道收下花蜜,微微一笑,说不定那夜来香也是个大美人呢。反正长夜无聊,仙道动手找来了一个小小的瓷盆,把夜来香移进去,端进主屋,放在自己看书的桌台上。
这下仙道可有事做了,盯着夜来香那黄绿色花儿看,还时不时地凑过去闻上一闻,这香气甜而不腻,令人神清气爽。花儿被仙道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竟然有些害羞似的,慢慢的合拢了花苞,好似要去休息了。仙道算了算时间,快到子时了,就写了个符纸,贴到盆沿,大声喝道,“还不出来!”
好像变戏法似地,咚的一声,地上跌倒了一个人。仙道抬眼看去,呀,原来是个美少年。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缠缠绕绕覆了满肩,肤色略微苍白,身材很是瘦弱,尤其是那双脚腕,细得快要折断,大概是夜来香的本体过于羸弱,导致幻化成人形也是先天不足的模样。仙道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看着那个少年咬着牙扶着桌台站起来,他揉了揉脚踝,大概是不经常变作人形的缘故,拉拢了衣衫,有着些微害羞。
仙道走过去,抬起少年的尖俏下巴,望进了那双黑亮的眼,“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少年偏过头,似乎是不习惯陌生人的抚触,略微咳了咳桑,“流,流川枫。”仙道笑开,不忍心看流川撑着瘦弱的身子站在地上,把他抱起来在怀里,“明明是株夜来香,怎么叫了枫的名字?”少年似乎不想居于如此弱势的地位,挣扎着要下地,他知道眼前这位是白日里替自己松土除草的恩人,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才送给他仅有的一点花蜜作为报答。
仙道看着夜深了,就把流川抱到床上,揽了他一起躺下,“记好,我的名字叫仙道彰。你是我的了。”流川眼睛一瞪,“我是我自己的!”仙道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背,“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了。”流川眨眨眼,眼睛里是似懂非懂的神色,他伸出手碰了碰仙道俊朗的眉眼,“我们是朋友了。”仙道这回是真的开心的笑了,把脸埋进流川一头浓密的黑发里,“陪我一起睡觉吧。”流川望了望有着一个破洞的床帐子,身边是仙道温热的体温,他打了个哈欠,也慢慢睡去了。
一夜酣眠,天亮的时候,鸢萝花的香气漫过窗前,夏日微凉的晨风吹拂,室内一片暖暖的阳光。仙道揉揉眼睛坐起来,身边的流川早已不见,徒留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抬头往窗台看去,所有的夜来香的花苞都合拢了,青绿色的叶片还带着晨露。仙道走过去,摸了摸那仍有些萎靡的花枝,收拾好被褥,关好窗子,让夏日的骄阳晒不到那株夜来香,然后锁好门,拂开枝叶茂密的红芍,往东边去了。仙道急着赶路,用上了还不熟练的飞行诀,磕磕绊绊地师父所在的蓬莱山赶,等他到了山脚下,一身蓝衣已经被染得灰扑扑的了。
与此同时,栖枫院既仙道之后,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门上被仙道布下了生人勿近的结界,不过难不倒身为天界花神的泽北荣志。确切的说,这个破落的庭院就是泽北选来种花的,十五天前,他在这里撒下了芍药花和夜来香的种子,今天是来收获成果的(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所以流川现在十五岁了)。衣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的花神刚下地,就被自己的长袍角绊倒了,差点哭了鼻子。被那丛红艳艳的芍药吸引,泽北走上前去,打算挖去芍药的根带回天界。上下打量了红芍一眼,果然是风姿绰约娉婷而立,一看就是吸收了不少灵气。泽北正准备动手,就遭到了红芍所化的弥生小姐的攻击,被花粉迷了眼,被花枝缠了脚,终于哭了出来。弥生这才发现来的是位爱哭的小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