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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绝情 ...

  •   这雪下得颇沉。
      寂静而幽独,仿佛天地间滑落的一层帷幔。扑簌簌不停地落在枝桠上,不多时便又压折一根梅枝。
      君无恕背对着门,耳畔听着窗外纷纷的落雪声和呼啸凌厉的风声,指尖轻叩着红木桌面。那烛火便随着他指尖的节奏忽明忽暗。

      桌上是一副铺展开的宣纸,并未落墨。只是那淡淡的墨香传来,让人不知不觉间沉醉其中。
      烛光微动,明明灭灭似乎将他原本冷峻的面色也消融得柔和,更显得他眉宇张扬,雄姿英发。褪去了白日江湖间的凛冽杀气,在这烛光的映衬下,他高冠束发,竟像是气定神闲的贵公子,一举一动间透着从容优雅,君无恕轻闭眼,敛眉侧头,那专注的神情和清冷的线条宛若一尊冰冷唯美的玉雕。只是那眉目间依旧渗着一股彻骨的冰寒,无端端让人不敢亲近。

      倏然间,他抬头转身,刚养精蓄锐的后的双眼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像冷剑一般射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他望着垂坠而下的落雪,长气轻吐,若有所思,喃喃道,“看来今晚,又是一场浩劫。”说罢闭眼,眉宇间又是隐隐的担忧。

      他对面坐着未婚妻阿秋,眉目如画含了隐隐担忧,虽无夜云初令人惊艳的绝美,却也是姿容秀丽出众的上品。
      阿秋踱步到他身旁,同他并肩而立在窗旁,指着天边光华粲然的一颗星说,“瞧,那便是启明。我想,暗夜即将过去,拂晓晨曦前的夜最是黑暗无边。”
      君无恕侧头看她,阿秋莞尔一笑,目光中满是柔情。
      “来年三月初三,春暖花开,本是你我的好日子。只是不知这天寒地冻,能否介时盼到春回大地花开漫山。”君无恕说。
      阿秋灵慧的目光打量他轻笑道:“花开自在人心。你守得,待得,终是能等到春回花开那日。”
      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期冀和宽慰。

      三日前,数十名锦衣侍卫大张旗鼓的闯入慕剑山庄,闻听罪臣丰宁之妻九天仙女夜云初避祸在此,特要将她拿去京城问话。明相爷不相信丰宁已死,他定要亲自审问丰宁的妻子夜云初。只是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人说明相爷好色,贪尽天下美女,如何会放过江湖第一美人夜云初?

      阿秋知道君无恕的艰难,此时将云初交与锦衣卫,慕剑山庄君无恕便成江湖上人人不齿的武林败类,卖友求荣背信弃义,丧尽天良禽兽;可是,若抗了明相爷的江湖令,拒不交出夜云初,怕是继武当、峨嵋派之后被朝廷大军以平叛为借口荡平的就是慕剑山庄。三日后若不交出夜云初,介时朝廷精锐之师一到,慕剑山庄如何声名赫赫,却势单力孤敌不过朝廷百万铁骑。到那时,百年慕剑山庄将不复存在。
      身居高位,一念之差可能造成整个山庄万劫不复。这三天来,君无恕夜不成寐。世人只道他折辱先人,恬不知耻做了明相爷的走狗,这其中的忍辱负重艰难苦楚又有谁知?

      “君师弟,庄主!万万不可!”书房外一阵咆哮声,踏雪而来的声音,黑压压一队人倒身跪在庭院,君无恕同阿秋疾步来到庭院,冰雪扑面,昏黄的照角灯映出同门师兄弟们一张张痛苦期盼的脸。
      “师弟,三思呀。听二师兄一言,丰师兄有负师父临终重托,又负了你。只是,云初腹内怀了三个月的娃娃,不可将她献出惹武林人氏耻笑,笑你君无恕献嫂求荣!”

      “丰宁一死,死不见尸,明相爷定不肯信,慕剑山庄不知还有多少劫难会因这厮惹起。送了夜云初和丰宁血书到京城给明相爷,我慕剑山庄免受株连。”君无恕平静的声音,如在谈论窗外的雪地里那朵朵落梅。
      “庄主,三思后行!江湖人将会如何评议庄主此举,谁不知丰师兄保的霍大人是岳武穆一般的大忠臣。”
      嘈杂声一片,君无恕冷冷道:“我意已决,毋庸多言,退下!”
      见众人依旧长跪不起,君无恕转身就走,为首的二师兄扑去抓住他的手臂央求:“无恕,且看在云初师妹同你青梅竹马,那份昔日的情谊上,你也不能将她献出给奸贼蹂躏。”
      寂静无声,君无恕缓缓撤出被他束缚的手腕,吩咐一声:“来人!二师兄违背庄主之命,拖去前堂,重责二十大板,关去面壁崖思过半载!”
      一片肃穆,众人徐徐退去。

      君无恕拈起笔筒中的狼毫,铺展一页宣纸提笔挥洒出一幅斗方。陡峻的“恕”字,剑气隐隐从笔端渗出。阿秋记得君无恕曾说过,人剑合一,将若有若无的剑气化有形于无形间,方为武学之大成。
      阿秋便靠近那斗方,用涂满丹蔻的纤纤玉指一笔一划地写来。手起指落间,像是摩挲在君无恕心上。
      那一笔一划纤纤秀秀,君无恕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做什么如此仔细,倒像是绣花了。”
      “男子使剑,女子绣花,本就无可厚非。”阿秋依旧描画着那“恕”字,口中说,“人常讲这‘男子似剑,女子如花’,便是这个道理。男子锋芒出鞘,利剑夺人,女子就……就好比这花,开时艳光四射,教人忍不住的爱怜,一旦被他人凌辱,暴雨摧花一夜,便终究零落成泥土。千般风流,万种缱绻都要烟消云散,灰飞烟灭。”阿秋停手,若有深意的望着君无恕,眼眶中倏然有盈盈的泪水。

      君无恕知她所言何事,却避开了她的眼神,冷冷的说,“身为一庄之主,丢一卒而保全局,不失为上策。”
      “可云初姐姐不该被做棋子!她丈夫死得惨烈,我们怎么忍心将她送入虎口?”阿秋猛然间激动起来,一双盈盈的妙目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君无恕。
      君无恕拂袖背对了她,“君无恕本是冷面冷血之人。此生为山庄活,为山庄死,顾不得其他!”

      阿秋凄然摇了摇头,走到他身后,试探着去环他的腰问,“你心里到底还是恨她。”
      “恨谁?”他狐疑的问。
      “云初,夜云初!她随了大师兄弃了你和山庄而去,你恨她……”
      “住口!”狠狠一掌拍在红木桌子上,烛火竟被掌风震灭。
      黯淡的房内,只声低低的啜泣声,嘤嘤的,充满委屈。

      “负我之人,不得好死。”
      熹微的月光透过窗投在阿秋面颊上,她惨然的笑意掩把泪,“三年了,你从未曾淡忘她……你恨她,恨她对吗?所以你要她送死。可你恨她,说明你还爱她……”
      “对她,我心头只剩恨。只有恨!”提到夜云初,君无恕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这样的女人,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他说,“这对男女为一己私情弃山庄而去,挫我慕剑山庄锐气,无视家父严训和帮规。如今,丧家犬一只回来乞怜,妄想!”君无恕说到最后,口齿间都渗着隐隐的冷意,让阿秋听来一阵心悸。

      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下颌在他脊背上摩挲,“若有一日,恕,若有一日,阿秋也负了你呢?”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君无恕手中那根玉杆紫狼毫已从中折断。他回身如陌生人一般望着有些惊慌的阿秋,目光犹如寒剑。
      阿秋望着他手中断为两截的玉笔,愕然无语。旋即惨笑道,“阿秋,阿秋明白了。”

      门外一阵呵呵的朗笑声,君无恕的好友“圣手书生”萧若望阔步进来,披一袭雪貂裘,手里却摇着羽扇,那气定神闲从容优雅的样子不减当年。
      “恕老弟别来无恙?宣愚兄雪夜登山,所为何事?”萧若望呵呵笑问,又打量泪眼潸然的阿秋,低声问:“弟妹,这是为何?”

      影梅轩的房门窗牖紧闭上,只见烛影投去茜纱窗上三人或立或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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