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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微笑的丧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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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总说,人们只有在真正遇到困境时,才会发现自己的无力。
而自以为充实地活了十几年的我,现在除了死死盯着镜框中,那两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以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想。从医院到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洋平一个人在帮我打理,看着他熟练的样子,我有时会想,他家难不成是开丧事店的?每当这种念头冒出来时,我就会大力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将这种不礼貌的想法压回去。这时,如果洋平碰巧在身边转悠,便会回我一个了然的神情。
亲戚们来了一些,有父亲家的,也有母亲家的。
“你看,他连眼泪都不曾掉得一滴!”
“是啊,真是无情,亏得他母亲还为他跟家里闹翻了呢。”
“可不是,他父亲刚抱他来时,我就知道他是个扫帚星,不然,怎会有那么古怪的头发。”
“你也这么想!当年,他一进我家门,我那只喂了好几年都屁事没有的八哥莫名其妙地暴毙,这可不,老三家又出这种事儿。依我看啦,他不仅仅是个扫帚星,根本就是个霉丧星。”
碎碎的念叨声并不忌讳地搔拢着我的耳朵,如夏天里的蚊子在哼哼般令人生厌。尽力克制着,将洋平准备好的线香递了过去,俯首看过来的眼神中有感叹、有无奈、有厌恶、有痛恨,可就是没有爱。没有每次打架回家后,母亲替我贴膏药时的那种怜惜;没有因撞祸被父亲追打后,从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漏出来的疼爱。
“其实我是捡来的,”当亲戚们全部离开后,我静静地对着空气说着话,“这么古怪的天生红发,他们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父母不顾他们的反对将我抚养长大,虽然我很不争气,但我想他们是真的爱着没有血缘关系的这个儿子。”温暖的手覆过来,紧紧地扣着我的手心,“如果……我乖一点,如果……我不那么任性,如果……能为他们多想一下,也许就不是这种结果了。”
身旁沉默的人将我的头压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手轻轻地在发间搓揉,努力地向我传达着安心的感觉。然而,如此伤心难过的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从现在开始,你已不再是小孩了。”
我笑了,一直笑到冰冷的梦里……
没人愿意作我的监护人,我知道,总会带给别人麻烦的自己是不祥的征兆,更何况叛逆的13岁向来都是令人头痛的阶段。
亲戚们各显神通,瓜分着父母并不太多的财产,在法官的干预下,遗留了美好回忆的小屋最终还是归在了我的名下。于是乎,我的监护权又成为争夺的重点。而我只是面无表情的开出了条件:在成年之前,提供我生活与学习费用的人,在我成年之后,便可拥有小屋的所有权。
一番激烈的争执之后,大舅凭着稳定的经济状况和诚恳无比的表演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亦然。
在整场滑稽的家庭闹剧中,洋平默默地作着观众,只是,每当我的情绪快要失控时,他总会伸出令人安定的手将我从悬崖边缘拽回来。
当一切归诸平静,喧闹的空气骤然消失,迷惘的未来混合在清冷的夜色里,使人窒息。
“有多的房间出租吗?”洋平挠挠头,几日里的折腾让他整齐的发型乱得一塌糊涂,“以前的,嗯,月底就到期了。”
“有啊,”我出乎意料地松了口气,“其实,房租……不用。”
抓起搭在沙发上的校服,洋平眨了眨眼,“这样啊,那生活费就由我来出吧。”
“不……不用,我……”急急地打断他的话,将头摇得象拨浪鼓,“平摊就好了。”
黑发的少年笑了起来,进入了变声期的独特嗓音在我空白的心里调出了淡淡的色彩,暖暖的。而我,除了回应的傻笑,又能做什么?就算是有目的的接近,现在的我,也已完全没了抵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