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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二十六章 自此风华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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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不算大,占了一个城字,与二十里外的京城比起来可以说小得离谱。
长宽两百丈见方,有方正的围墙,占地不过六顷,大概是京里头那座皇宫的三成大小,周围却有着比皇宫更宽更阔的空旷。
大多数时候,这里人不多,甚至略显冷清。
作为曾经本朝第一大帮派,在很多时候,这座城扮演着制定规则和惩治奸恶的角色。当然,意图打破这些规则一夜成名的也不在少数,对于这些人,倾城宽宏得近乎纵容。
所以说,倾城其实又很大。
倾城逆水,寥寥百人,人数比迎风阁四堂之下的任何一个分堂都差得远,却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各系高手。江湖上无数人以进入或战胜逆水堂为目标,但真能达成的实在少之又少。
与迎风阁的来去自由不同,这是一个难进难出的堂口,不光要万里挑一的武功身手,还要有足够忠诚坚定的禀性,否则只会自寻死路。
以前的我,并不懂为何在一个硕大宽容的帮派中会有一个如此严苛的堂口,也从未去想其中的根源,一直到我跟在了景熠的身边。
逆水堂,司护卫、杀伐。
倾城是大夏朝的倾城,逆水的护卫与杀伐,实际上就是天下顶端那个人的护卫与杀伐。
虽然偶尔切磋,但我从不参与迎风阁和逆水堂的任何正式比武和排名,却实质的占据着第一的位置。我是倾城的图腾,逆水的核心,毋庸置疑的拥有足够好的身手。
在这一点上,我从不谦虚,也容不得我谦虚。
因为我要站在景熠身边。
如今的我,站在景熠面前,与他提剑过手。
景熠的武功是唐桀亲传,倾城剑法天地支嫡系,最登峰造极的不传绝学。
江湖上都以为这是城主担心青出于蓝,留给自己保障地位的护身符,殊不知历来能学到这两支的俱是皇室王族,因着极少人前露面,才让人有了秘而不授的错觉。
我则因着所处位置,除了倾城剑系,还学了许多庞杂武功,从内功兵刃,到医毒暗器,甚至一些濒临失传的派系或主流刀剑的破法。
所以比起身手涉猎,该是景熠的精深,我的广博。
真动起手,初时我是占优势的。
再登峰造极的武功剑法,只要熟悉,便有可抵挡。
在金陵面对逆水众人,我曾以一敌九撑了许久不输,此时对阵景熠一人自不会是太难的事。
我了解他剑下的每一个招式,他却不知我抬手会是哪家绝学,加之我格外上了心,不停变换身法剑意,数百招下来,他完全奈何我不得。
仗着暗夜精悍,我始终缠在景熠近身。
与我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一旦被我近了身,便是危险的征兆,长剑施展不开,将处处受制。
特别是当暗夜出现在我左手,对方所有的招架都需要反手招,会非常费力,很容易暴露破绽。便是不杀人,也随时可能被我一招结束战局。
可之于景熠,我却胜不了他。不但胜不了,反而在千招之后渐失底气。
高手过招,输赢只在一招半式,破绽自不会流于表面,我仔细了全部精神来寻一个机会,却不想越仔细,越吃力。
景熠的剑势起初并不是我熟悉的模样。
没有逼人气势也不见强悍,被我的多样攻势压制之后更是变得异常温和。
而那温和又与沈霖的不同,那是时刻蕴藏着硕大威胁的平静,非凡耐心之下的严密防备,让我始终看得到,却始终无从下手。
这样的以不变应万变终是把我拖进了最不擅长的持久战。
在彼此奈何不得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开始有了变化,竟还是些我预料不及的剑法以外的东西。虽然并不多,这也让我大大惊讶,想不到一个那样忙碌的帝王,也会在这等百尺竿头精进再攀。
他竟然,不光是使剑的。
这让我的近身战术有了潜在危险。
短剑配合近身主要用来克制长剑细刀,应对长刀枪戟亦可,但已经需要靠灵活填补,像柳风诺的重刀,以我的力量单手硬接就很吃力。
若对手是拳掌,那我反而应该换长兵刃来拉开距离。
纯用拳掌对敌的人,一般都会佩戴精铁臂缚来格挡兵刃。我双手都能用剑,这是我的优势,但我没有能抵挡这种每一招都是内力重击的防御,只能以攻为守,于是必须避免近身,稍有不慎都是重伤的风险。
至于用毒药暗器的——
顾绵绵那种,几丈之外我就要开始防备,真靠近毒手,我不速杀,就得速撤。
一个多时辰过去,气息略略开始跟不上,稍不留心,瞬时便有强大攻势压过来,逼得我不得不打乱节奏来挽回——
他既应了我过手,自不会故意让我什么。
如此几次,我便难免破了周全。在冒险强接了他一记重手之后,手肘有着一刹那的剧痛,一声痛哼没压住从喉间溢出。
景熠何等敏锐,手下登时就是一顿。
我见状连忙半点不停的攻回去,阻了他想要停手的意图,用几番缭乱掩盖些许破绽,仿佛全无方才那一丝呻吟。
就算是咬牙撑,我也要在这个明媚的午后,将全部所学尽情挥洒。
这样的对手,举世再不会有另外一个人。
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许是同样觉得难得,景熠没有再试图收手。
我尽力周旋,避免再硬碰硬,用各种变换组合干扰他的节奏,他悉心寻着我的弱点,看准了便果断出手。
他惊叹我在劣势之下依旧凌厉,我感激他的分毫不让。
建宣十四年十月二十,这一场江湖和天下顶端的巅峰对决,无人旁观。
一场对决,总会分出胜负。就算一时旗鼓,拖得久了,再强的高手也会有率先力竭的一个。
在我和景熠两个人里面,这个人自然是我。
这种力竭并非是逐渐耗尽,而是一直将所有内力聚了来维持气息身形不减,如同游走丝线之上,消耗巨大,一旦破了临界,会直接倒下去。
我临渊而立,知道是时候把这步迈出去了。
一个转身的刹那,背上吃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掌。心里一顿,深知以剑对敌一旦被掌法偷得余地必然堪危,果然回身时手还未抬,景熠的剑已在我喉间。
于是这样一个前一刻还势均力敌的局面,在一招看似寻常的旋身交错之后,似乎有了一个刹那的胜负分明。
我看着那剑锋,弯了嘴角。
这是……第三次了吧。
头一回是初见,我只是个寻常的小女孩,没有吓得花容失色已经不易。后来便是在政元殿,他使了诈吃定我的弱点,总是胜之不武。
此时——
我却早有防备。
闪身滑过剑锋,我左手暗夜猛的切住擎光发力,以整场对决都没有展露过的力量强行推过去,骤然压近他身前,短剑随即向他左肩探过去。
同时给他送了一个提示危险的眼神。
他看到了。
但我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的长剑此时被我横压在了身前,两人之间的空隙不够他翻转格挡,而我已经处在他左肩之上的暗夜眼看就要横向回拉。
这可是直取喉颈的方向。
无法格挡也无路闪避,他没有选择,只得下意识的后撤,抬左手一把抓了我的左腕,阻我横剑回拉。
面对这样的突发攻势,景熠这个应对没有问题,但不想我此招为虚,在他抓住我手腕的刹那,暗夜已经在空中离了手。
他的擎光此时已经归位,但我却并不旋身给他长剑机会,他退我进,右手抄住暗夜继续压近,再取他咽喉。
我方才虚招就是为了占住他左手,让他此时双手都无法抵挡,身势又一退已尽,无处再退。
至此,他入绝境。
对局景熠,我胜不了他,被他把控节奏拖入了劣势,是因为我一直没有用杀招。
他大概早看出我的不支,也看到了我的兀自强撑,所以他方才那不轻不重的一掌就是提醒我想要结束嚣战,在这种节奏的战局下,他还能有如此拿捏相当不易。
只是他没想到我还能祭出一记杀招给他。
我的君王亲手对敌还是太少,没有这种经验不能怨他。绝境之下,景熠的反应也算极佳了,他右手弃剑换掌,朝我胸腹推过来。
我当然也是躲不开的。
承到这一掌的同时,我右手的暗夜由纵改横,收了剑锋,堪堪让过他的颈前。景熠也松开抓住我的手,让我向后腾空出去,好卸掉这一掌的力道。
但我临渊一步迈出,那根丝线已经断了,这样被击飞出去必然无力安稳落地,恐怕会摔得很惨。于是我试图抓住他的手,却没抓到,好在他看懂了我的意图,伸手拉住了我。
我呛出一口血,踉跄跌向他。
他把我抱了个满怀,刹那惊悸:“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