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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八章 隔夜两重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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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彼此有心,身体上的疏离再细微也是立刻就能察觉的,何况是习武多年的我。
不过是并未觉得这件事能与我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一直到景熠环在我腰上的手明显的僵了一下,我才意识到问题。
为何傅鸿雁会如此谨慎的亲自来报,为何见了我又迟疑起来。
不管穆贵嫔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能让傅鸿雁说出蹊跷二字,定不是常态.
俨然杀过容成潇的我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头号嫌犯。
而从景熠的变化可以感觉的到,在等了我许久的他那里,恐怕我的嫌疑只会更大。延福宫离坤仪宫并不远,以我的能力足够杀个人来回。
何况我方才还有着那么明显的举止异常。
尚未从之前的小小甜蜜中回过神我的,下一刻已经全身清冷。
我立在原地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去看景熠,几乎就是在等着他的责问出口。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问,他的手臂就只僵了那么一瞬便恢复原状。并且在发现我身体的疏离之后轻轻的上下抚了一下我的腰侧,对着门外的蔡安问:“谁在那边主事?”
蔡安躬身:“回皇上,贵妃娘娘闻讯已经过去了。”
景熠停了片刻,手在我腰上略紧一紧,声音平淡的没有任何倾向:“去看看吧。”
延福宫中并没有想象的混乱,也不见太医之流,人是多了一些,下人们三两凑在一处低声嘀咕张望,就只在见到我和景熠出现的时候略略骚动一下,尚算有序。
进去刚好听到贵妃的声音:“无论是怎么死的,都拖到明日再报,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知道吗!有一个人走漏了消息全都跟着你们主子陪葬!”
不得不说贵妃在处置宫内事上的确是得体的。
今日是景熠的生辰,大夏朝的万寿节,莫名死了一个前一刻还把酒言欢的贵嫔,若是一时慌张传扬出去,岂不是给人徒添笑柄谈资。
贵妃见了我们忙凑过来行礼,礼数虽有,却看都不看我,只对着景熠道:“皇上怎么来了,这种大日子,是不是等明日——”
“嗯。”不等她说完,景熠很快应了一声,越过她迈步朝屋里去。
贵妃迟疑了一下,想拦还没拦,景熠已然进了屋,我紧跟着一起,贵妃见状只得随在我们身后进来。
穆贵嫔的死状让我看了就是一愣。
安详舒适的神色,没有半点伤痕或血迹,就像睡着了一般,如果不是她此时俯身趴在妆台上,一动不动的全无气息起伏,任谁看来都决计不会想到这女子已然香消玉殒。
她这个样子让我觉得隐约有些熟悉,忍不住近前几步,越看越疑惑。
大面扫一眼,很快注意到她放在脸侧的右手歪倒的姿势并不自然,如果她死得毫无痛苦,那么没道理会把手摆成这样的形状。
俨然原本是有什么东西在手里或者手底下,现在却不见了的。
我回头问:“是谁最先发现的?”
贵妃看我一眼,又瞧瞧景熠,没说什么扭头示意。
一个战战兢兢,几乎站不稳的宫女被推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得跌撞,声音细微:“回娘娘,是奴婢。”
我指着穆贵嫔的手:“你看到的时候,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看那宫女衣着是个有些等级的近身侍女,此时却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利落:“回……不……奴婢……”
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太过明显的心虚表现,我皱眉:“拿出来。”
那宫女还在低头迟疑,后头的蔡安低声沉喝:“快点!在皇上皇后面前还敢隐瞒,作死吗!”
她这才一个激灵,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颤巍巍的递上来。
我接过来,信没有封口,信封上写了两个字,亲启。
抽出里头的信笺展开,我整个人突然就是一僵。
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墨字:今生无缘,但求共死。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但这代表了什么,相信任谁都看得明白。
然而让我震惊的却并不是这信的内容。
手在抽出信笺的刹那就感到不对,很快开始辛辣发麻的手指告诉我,这信上有毒。
毒迅速上窜,立即运了力抵住,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愈发的让我熟悉,终是不敢相信的放了一点过来试,那种狠烈精绝的毒性再无可疑。
顾绵绵的毒。
顾绵绵一向不喜欢狰狞模糊的死状,无论用剑杀人还是用毒,她都如有洁癖一般希望尸身整洁,表情平静。
她总说都是那些无色无味却死状惨烈的毒造就了江湖上对毒物的鄙夷,以及对用毒之人阴险狠辣的评价,若能扭转一二,也算是作为用毒高手为江湖做的一点看得见的贡献。
于是顾绵绵的毒大多看得见。
哪怕是没什么功用,故意加进去的颜色,死在她毒下的人也从不见七孔流血,或青白紫黑之类的丑陋模样。
对于这些她有她的骄傲和坚持,任谁出多高的价钱定制也不肯改变。
我其实是赞同这一点的,尽管没有她那么极端,但久而久之还是逐渐的把毙命一招从惯用的颈间变为了穿心。
死得快些,血也会少些,不为样子好看,至少可以干净点。
当然,除了杀容成潇的那次。
我盯着那宫女,沉声:“这信还有谁碰过?”
宫女慌忙胡乱摇着头:“没有!没有……只是奴婢……只是……一时慌张才……”
并不需要问她是否打开来过,因为不管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敢,我知道她一定没有看,不然现在早已跟穆贵嫔一样死掉了。
顾绵绵的毒,制敌的一定不会死人,要杀人就绝对没有活路。
从毒的感觉上我确定,毒是顾绵绵的,就是她半年多以前制出来给我试的那种。
我记得自己当时的评价是坦荡狠烈,然而此时的这毒已是无色无味,信上甚至不见半点磷光,毒性狠烈更甚,再不见坦荡。
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顾绵绵的原则,或是有谁改了她的毒方,但可以确定的是,就算穆贵嫔的确因此毙命,也绝不是死于这封信。
以这信上的毒性程度,她若是拆开来看过,绝没有机会再把信装回去。
那么这信是什么意思?
不是元凶却没有封口,这宫女一时护主的行为已经让自己也中了毒,不过是因着轻浅才撑到现在。她那站不稳的跌撞模样,话不成言的颤抖恐怕也并非全因害怕,分明是已经开始毒发。
顾不上去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眼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宫女一会儿毒发死了,看过信的我却活着,我要怎么解释。
遇到涉及江湖的事,我表现了异乎寻常的冷静和果断。
把手里的信折起,也不管景熠和贵妃怎么想,我迅速的做了决定:“单独关起来。”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开口下命令的会是我,执事的内监愣了一下才动手来拉人。
这时却听见贵妃的声音:“慢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妃向我走近一步,语含探究,“皇后娘娘这么处置是否太急了一点?”
“怎么?”我把眼睛盯过去,“我处置不得?”
“那倒不是,”贵妃此时竟是笑笑,话带玄机,“只是皇上还在这呢,娘娘就急着喧宾夺主,不知所为何故?”
我的右手已经整个麻痹到了手肘,还在往上蔓延,隐隐的开始疼起来。心里懊恼自己方才草率试毒的同时,余光瞥见那宫女已然不支瘫倒在地,眼看着气息不好,再不能拖。
于是也不去看一直沉默着的景熠,一手指向穆贵嫔的尸身:“皇上要处置的大事在那里。”
“我又不是要她的命,只是关押,稍后详审,也需要跟你请示?”
把手收回来,隐在袖中握了拳,冲着贵妃厉声,“这后宫到底是谁做主?是我喧宾夺主,还是你越俎代庖?!”
谁也没料到一直推容圆润的我会突然当着景熠的面与贵妃针锋争吵,场面一时寂静。
连贵妃都在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诧,呆了一下没接上什么话。
趁着这个空当,我朝着那群下人一眼扫过去:“听不见?”
景熠始终看着,既然到现在都还没动静,下人里头有眼色的自然懂得该怎么做,很快就有人将那宫女架了出去。
我看着这一关混过去,心里忍不住叹口气。我这样公然让贵妃没脸,景熠那也不见得好看,这么多人瞧着,可该怎么收场才好。
何况还有一个等着看我收不了场的贵妃。
此时她竟是朝我规矩一礼:“臣妾僭越,娘娘恕罪,只是——”
她指指我手里的信:“这信,是不是该给皇上过目。”
此时此刻,这个要求的确合情合理。
一边的蔡安已经上前一步,眼睛瞧着景熠,作势随时准备伸手来接。贵妃则更急,说着话就已经朝我伸出手来,不急不慌的举着,等着我给她。
我在这个时候心里是闪过了一个念头的,觉得这个贵妃真的是很惹人厌,比容成潇还该死,我知道如果现在把信给她,她一定会顺势抽出来先看。
那样,也许很快宫里就没有这个人了。
我在心里想着,是她来要,又不是我硬塞给她,登时毙命也是她自取死路,怨不得我。
但我终究还是在抬起手时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景熠。
我想到他一定对这一晚上的事有很多怀疑,可却一直没有问,甚至我已经到了失礼的份上,他都没有插一句话,我又怎么能再给他惹麻烦。
这种日子,死了一个贵嫔,若是再死一个贵妃,恐怕就不是恐吓几个下人能压得住的了。
景棠说过,景熠需要的是制衡和稳固。此消彼长可以,但容成家和薛家,短期内折损了任何一边都不妥,我当然不能再给他搞一次破坏。
况且我还突然想到了一点。
穆贵嫔死了,信在她手边,不论她看没看,都一定是有另一个人故意留下了这封信。
开始我以为是为了留下穆贵嫔与人私通被杀或自尽的假象,现在想来,如果我今天没有贸然先出面,第一个拿到这封信拆开来的,大半是贵妃。
如果杀机是冲着贵妃去的,绝不能由我经手来成全。
于是我看回贵妃的时候,缩回了手,只淡淡的笑了一下:“这信与贵嫔的死无关,不看也罢。”
说着,将那信凑到一边的烛火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