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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二十五章 念卿惜君前(六) ...


  •   事后想想,其实我根本不该存了半点景熠不知道我来此处的心思,如果连我都明白那牧不是轻率莽撞之徒,景熠又怎么可能糊涂。
      眼下不及多说,景熠在这里,他能下令强攻,自然有把握让我们三人全身而退。果然在解决了后面一拨不足十人的敌手之后,对方再无暇分人来对付我们,三人很快顺利的出了庄子。
      才出来就见蔡安小跑着凑过来,飞快的瞄我一眼,忙着冲景熠低头:“皇上。”
      景熠没应声,伸手扯过蔡安手上的一件斗篷,回身抖开将我裹了个严实。我心下了然,抬手将头脸一并罩了进去,侧身避至一旁阴影。
      那边听到蔡安的小声回报:“王后并无大碍,已着人护送回行宫了。”
      景熠“嗯”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我正兀自忐忑,少顷见景熠转身看我,因着背光,并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张张嘴,又想不出该说点什么,是问起他与那牧的那个交易,还是为此刻自己的被抓现行辩上几句。

      景熠倒不预备等着我想明白,只是抬了手,把手中的擎光递给我。
      眼看着除了蔡安还有其他人朝这边来回禀事宜,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场围攻突袭虽是朝廷所为,名目上却肯定不会是为救北蒙王后,更加不可能有帝王亲临,他私密前来已然冒险,决计不可叫人看出亲自动过手的痕迹。
      赶紧伸手接过来,连着剑一齐缩进斗篷内,这斗篷明显是他的,我披着已然及地。看着他又将身子转了回去,尽管一句话都没有,我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一边的那牧一样是要避了人,同我一起站在阴影里,此时突然低声冒出一句:“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我手里摩挲着擎光剑鞘上的精雕纹路,半低着头,如作未闻。
      于是几人便在这样一种各自心思的安静中盯着那个喧嚣的山庄,任它在明亮耀眼中从嘈杂鼎沸到逐渐消弭。

      后来便有傅鸿雁凑到景熠身边来报:“叛乱已平,山庄内顽抗乱党二百余人均已拿下,另有四死三十余伤。”
      我注意到傅鸿雁口中回禀却无称谓,果然景熠听了并未应声,而是侧头看向那牧。
      那牧会意,冲着景熠低了低头,转向傅鸿雁:“将士辛苦。”
      傅鸿雁忙躬身:“不敢。”
      此时蔡安在一旁出声:“皇上,天已将亮,该回了。”
      景熠点了头,跟那牧示意一下,便由蔡安引着迈了步。
      我是这时才明白,景熠安排这样一场围剿,把王后送回去却让那牧留下来看,是要摆明一个态度,算是给北蒙一个交待。
      不想景熠才迈了两步,又回头来看我。
      事情解决,眼看着天亮,应该是各回各位,他自是要回京城宫里去,而我则该和那牧一道回行宫,毕竟皇后现在是住在那里的。
      愣一愣,我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那牧作势也要跟过来说点什么,景熠没回头。
      很快就听到了傅鸿雁拦在中间的声音:“属下送国王陛下回去。”

      不远处有早预备好的马车,到了跟前景熠停下来,拨开蔡安,朝我伸了一只手。我将手中的擎光给他,不想却是会错了意,他把剑抛至车厢内,手依旧朝我伸过来。
      不觉呆了一下。
      我上马车当然不需要人扶,在宫外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如一个影子般跟在景熠身后。
      如今面对这种娇弱女子才有的待遇,忍不住唇上一抿,左右也没有旁人,便抓着景熠的手借力,如一个普通女子般攀上车,回身又去拉他。
      惹得一边的蔡安忙着低了头。
      景熠从善如流的被我拉上车,进入车厢关了门,却没松开我的手,反而微微皱了眉。
      此时身上披的斗篷被伸出的手臂拨开半边,我顺着景熠的目光低头,也是一愣——
      自己衣裙上全是斑斑血迹,大多是飞溅,这才明白之前他拿大氅为我遮挡并非全为隐藏身份。此时车内灯火明亮,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心下明白原因,怕他误会,忙着解释:“这只是……”
      “伤哪里了?”他问。
      “没有没有,”我忙着否认,知道刚才他定是听到了我与那牧最后的对话,“那牧不肯走,我骗他的。虽然他有恃无恐,但我总不能真让他在咱们的地界上被抓了。”
      “被抓了——”景熠没什么表情,半敛了目光,“你夫君也不会再派你昧着良心去救了。”
      我一惊。原来景熠听到的可不止我最后的一句,回想起我前面气急败坏骂那牧的那些话,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刚要开口,不想他突然动作,扯着我的右手臂向前一拉,手底下却是冲着我左手抓来。我下意识的想躲,须臾又觉得不妥,这一犹豫,也便被他抓了个实。
      暗夜极快的被他轻熟的卸了丢开,叮当一声落在了擎光旁边。
      暗夜不比旁的剑,很少这么草率的被丢于光亮之下,我惊讶着要去捡的时候,左手衣袖已经被撩起,腕上那伤立时便无处遁形了。
      这时我才顿住,原来他意在于此。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是那牧告了密。
      很快又推翻了自己,且不说从那牧拆穿我之后一直不曾与我分开,便是他有这个机会,也不至那般浅薄。
      我很想利落的把手抽回来,轻描淡写的说小伤不足挂齿,又或者笑着自嘲一句,学艺不精让皇上见笑了。
      但是景熠不善的面色让我打消了这些念头,只得默默的任由他将伤处已被血污浊的绷带拆开来看。
      其实那伤的确是不足挂齿的。
      尽管因着之前的大肆打斗又重新开始渗血,不过也就是个皮外伤,甚至比不上他之前在金陵被顾绵绵暗器划过的那个伤口。
      我的顺从不辩解和摆在眼前的事实总算让他面色稍缓,我趁着机会便要抽手缩回衣袖,也好让两人眼不见为净。不料被他发现意图后歪了一眼,手里自然不放,另一边抓过车内的药箱,替我敷药包扎。

      我看了一眼那药箱里面,竟是备了全套伤药。
      不及问他怎会如此,听到一个凉淡的声音:“我早该想到的。”
      对上他的眼睛,听他又道:“从前日得了回报,那娅衣裳沾有血迹,收押数众除了一个断腕别无重伤,更无人毙命,我就该想到。”
      “那天倒也罢了,总归咱们有备无患,不想今日这等场面,你竟也敢如此。”
      我轻轻的垂下眼睛,一时不语。

      并不意外景熠能察觉。
      大凡高手,出手一向干净,我亦不例外。
      这里的干净,不光指果断迅捷,还包括尸身及自身,话本里那些血流满地残肢断臂的情景,要么纯属杜撰,要么便是寻仇泄愤或不入流的粗勇之辈所为。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杀人。
      若不欲伤人性命,又要在面对一群拿命在拼的对手面前达成所愿,则是另外一回事。其细微处拿捏之难,劳心费力,非常人所能游刃,自然便无暇顾及场面整洁了。
      这许多年,杀戮无数,一向独行惯了的我并无所畏惧,只是如今——

      少顷,我弯一弯嘴角,轻声:“我想给未来的孩子,积些福。”
      一边的景熠很安静,我没有抬头去看他,也没听到他气息上有什么变化,只是在片刻之后被他握住了手。
      “胡闹,”轻轻一句谴责之后,景熠的声音低沉,“大夏朝举国之福,还不够荫蔽帝后嫡子吗?”
      眼睛对上他浓黑的眸子,烛火跳跃,晶莹中,我看到那里面含了带一点宠溺的哀伤,丝丝缕缕。
      我想,为了这样一个目光,这许多年,便都是值得的吧。

      五日后,北蒙王室一行启程北归。
      这五日里,那牧多次试图联络我,我都没有回应过,一直到临行前夜,我到底是去见了他一回。
      没有提前报信或通传,我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狠狠的吓得他一惊之后,说了一段一早就准备好的话。
      “那牧,其实你一直以来的那些话,那些疑问和猜测,不解和忿然,并非是在替我不值,而是你一定亏欠过什么人,亏欠到无法补偿,你在替那个人不值。你深刻的明白,你和景熠处在相同的境况下,他所做的那些,你做不到。”
      他直直的看我良久,终是坦然:“是。”
      顿一顿,他又道:“有些东西,身为帝王,碰不得。”
      我淡淡的笑:“我知道。”
      “身边人人皆道是景熠亏欠了我,他也这么说。但我所为,是以我所有换我想要,因为无所背负,于是肆无忌惮。而我几次以命相搏,问他要的却都是他身为帝王碰不得的东西。”
      “所以若论相欠,该是我欠了他。”
      “两个人在一起,不该相欠。”我望着他,最后这样说,“那牧,只要你不是他的敌人,我愿意把你当作朋友。”
      因为你们都太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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