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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幻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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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两人一边做饭一边聊天。“你这个孩子,带女朋友回家,也不说提前打声招呼,现在才着了忙,不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妈。都给您说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刚认识的普通朋友而已。”何青宇拨着青菜解释。
何妈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儿子,你那点想法我还不知道?光说这几天你总是早出晚归的,难道都是为了挣钱?”何妈切好鱼肉整齐地摆在盘里,“这姑娘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和气,还这么聪明。我看着挺好,你不敢说了,我帮你说。”
“啊?妈,您可别在她面前说什么。我观她情形,只怕是有心上人的。”何青宇越想就越变得不自信起来。“况且,她是从外地来的,具体家庭状况我也不了解。就知道她的父母去世了。”
“哦……还是个可怜的姑娘。”何妈笑对着他,“青宇,不管怎样,妈都支持你。”
阳光穿过树叶,再经过门框已是所剩不多。客间的苏瑾男无聊地观赏着这屋中的摆设。堂中的首位供着一尊白陶观世音菩萨,桌上摆着香炉贡品。檀木所制的家具在香的熏陶下带着些许沉香。倘若不是房间左边的电视机,苏瑾男还真认为自己身在古代。
正自思考间,她看见外间的两母子有说有笑地端菜进来。 “吃饭了。”何妈笑道:“农家小菜,不要嫌弃才是。”
桌上摆着四五碟素炒青菜,一盘红烧鲤鱼。“伯母客气,我看着已是挺好。”
何青宇看见苏瑾男眼中的欣喜,心里非常高兴,“我妈平时不喜欢吃肉,所以今天就将就吃点吧。”说着,端了一杯豆浆放在她的手边。
“呵呵……伯母很懂得养生之道啊。吃素有益健康。”
何妈听得欢喜,眯着眼笑道:“瞧这姑娘多会说话,哪像我们青宇。”说话间还假意瞪了一眼身旁的人,接着道:“青宇说你想喝豆浆,我特意煮了一点。你尝尝,看合不合口?”
“真是太麻烦伯母了。”苏瑾男拿起青花瓷的圆杯,小心喝了一口。顿觉口齿生香,黄豆的腥味被去掉,可还能让人体会到豆子的原滋原味。她心内不由赞道,当真比以前喝的都要好。
饭后的苏瑾男摸着肚子窘道:“伯母,您的手艺真是太好了,让我不知不觉吃了这么多。这可是我这些天吃得最饱的一顿。”
“你喜欢就好,以后常来,我还给你做。”
“伯母真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告别何妈,且看时间还早,何青宇征得苏瑾男的同意,开车来到菖蒲镇最大的城隍庙。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苏瑾男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们结伴而行,皆往寺庙的方向走去。何青宇解释,那些都是去庙里上香的人。她有些好奇,当真这么灵验?
随着人群,两人来到庙院,进进出出的虔诚祷告者络绎不绝。院的中间一口三腿大鼎恐是有些年代了,上面的青铜末显而易见。青灰里燃烧着高矮不齐的细香,带着人们的心愿蒸腾。苏瑾男与何青宇跪在庙堂的垫子上合掌许愿。和尚的诵经声似乎把她的魂魄带到很远的地方。祝愿那人永远幸福;我的宝宝身体健康。
一滴水珠从苏瑾男的眼睛处直接落下,何青宇偷眼瞄见,不觉心疼。这苏瑾男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伤她的人也忒狠心了吧,多好的姑娘啊。难倒那个人就没有发现?
而后,两人又逛了逛寺院,但看天色不早便驱车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何青宇早早便来了旅店的门口,几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苏瑾男下来。终是禁不住老板娘的招呼,径自上了楼来。到了门口,他却有些犹豫,不知苏瑾男起来了没有?便先是打了个电话,照样没有人接,即发了条短信。只听里间人的脚步声响起,何青宇便看见苏瑾男头发凌乱不堪,只一身宽大的白衬衫,光着脚丫站在门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她见来人是何青宇,也不避讳什么,侧身把他请进了屋。屋里的写字台上笔记本还是开着的,地上扔着许多纸团。墙角的画架上摆着一幅白色的画,模糊看见是一似鱼非鱼的东西。“你先坐会儿吧,我去梳洗。”苏瑾男拿了套衣服到洗浴室。
何青宇些些呆滞,看来自己是有点冒失了。他走到桌前看见厚厚的一摞书,最上面的是《简•爱》。所有的摆设都很普通,唯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那便是电脑后还未拆封的奶瓶。这是……不像她用的啊,难道……
洗漱好的苏瑾男,出来即看见何青宇的脸色不对,却也没有在意。她拿着毛巾细细地擦头发时,身后的何青宇说道:“你结婚了吗?”她没有作答,何青宇继续追问:“瑾男结婚了吗?”苏瑾男还是没有反应,何青宇就有些恼了,他一手扳过苏瑾男的肩膀,“你结婚了对吧。”
“什么?”何青宇的举动有些让苏瑾男丈二摸不着头脑,“你为什么这么问?”
何青宇指着电脑后的奶瓶问道:“这是谁的?”
眼前的苏瑾男垂首,良久才抬头看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语气淡淡的,却让何青宇突然失了勇气。是哎,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我……我……”
未再理他,苏瑾男回身靠着墙边坐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未婚妈妈。”
犹如晴天霹雳,何青宇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孩子的爸爸呢?”
“呵……”她轻笑,“换新人了。”
听此,他的心里莫名地窃喜。遂两步走到苏瑾男的面前蹲身说道:“那把孩子打了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明白为何,面前的人骤然黑了脸色,“你是谁?凭什么指挥我?”苏瑾男一把推开他,随即走到门口冷冷道:“请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唉……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呢。路过苏瑾男的身边时,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偏过了头。
旅店的老板娘还在跟他打招呼,背后却有人叫道:“何青宇。”他立即回身展颜,却看苏瑾男拿着几张红色钞票塞在他的手里,冷漠道:“谢谢你前段时间的帮助。”说罢,就转身走了。留下一脸疑惑的老板娘和脸色卡白的何青宇。
这之后的写生,苏瑾男再也没有坐过何青宇的车,她从店家那儿租了一辆脚踏车,外出时都是用它。生活仿佛一面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苏瑾男会偶尔在屋子里写些东西,或是骑车到葵花地作画,似乎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原来的想法想是太单纯,其实小镇的生活也很不错的,空气清晰,环境优美。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知了开始唱歌。那天,苏瑾男看天气不错,蓝白白的天上太阳火烈,便带上东西去葵花地,欲想完成那幅画的最后一道工序。午饭刚过,天上居然刮起大风。朵朵乌云覆盖在才将还湛蓝的天空上,积压了厚厚的一层。闷热慢慢侵袭,苏瑾男禁不住“哇”的一下,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她皱着眉头抬头望天,这才发现天色很不好。蹲在地上缓了缓,她喃喃道:“看来今天又完成不了了。”遂慢条斯里地把东西收拾了,便推着脚踏车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天空,让她感到忽冷忽热。走走停停,直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她还是没有缓过劲来,反而越加难受。眼前的景致颠倒,她扶着车艰难地走着。在晕倒的那一刻,心里才恍惚明白,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早晨,苏瑾男睁开眼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在医院。一旁的何青宇正握着她趴在床边打瞌睡。苏瑾男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但还是惊醒了他,“瑾男醒了。”他高兴道。
“我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话,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昏倒在路上了。可何青宇怎么知道?何青宇见问,支吾道:“不就是……看你昏倒了嘛。”他受不了苏瑾男那种审视的目光,赶忙转换话题,“现在有哪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你回去吧,钱我会还给你。”
这话把何青宇所有想要表达的都给堵在了胸口,他想说什么呢,连他都忘了。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
歌曲声从苏瑾男的枕下传出。何青宇转头看她,她却像没有听见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仿佛明白了一件事,便面朝门叫了一声:“瑾男。”果不其然,苏瑾男没有回应他。他默默地走出病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思考。屋内却渐渐传出哭声。
“你发那些短信,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
“你总是那么残忍,把我折磨到遍体鳞伤。四年啊……我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你,可你呢?疯狂的一夜情过后,你就毫不犹豫地把这四年的感情抛弃。”
……
“我的人生被你玩弄于掌,你知道吗,这让我有多么痛苦?如果痛苦可以挽回你的心,让我们回到以前,我会心甘情愿地痛苦下去。可是痛苦的后遗症,却让我更加痛苦,我终会不堪重负的。”里间的人越说越激动,哭声大了起来。
……
“安旭,你赐予我的伤害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忘却。每每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会努力去想你对我的好,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你那决绝的背影却总是让我感到失望。现在……我好累啊。也许,把滋长的毒瘤连根拔起,伤口才会好得更快。爱情……是掺不得杂质的,微小的一颗沙粒都能让它脆弱的生命结束。可那一道巨大的横亘阻挡在我们的心间,让我们摸不到彼此。坚持没有意义,迟早会离别,就让我们的爱……到此止步吧。”
其实,苏瑾男是在说给自己听吧。那人的声音她本就听不见。说完话后她准备挂电话,可是手机早已无电关机了。心里无比落寞,不由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失声痛哭,就连何青宇闯进屋里她也不知道。
苏瑾男被何青宇抱在怀里,疼惜道:“其实,你是不是未婚妈妈,你是不是永远都听不见我说话,都无关紧要。虽然我身份卑微,也许配不上你,可是,我只想保护你,站在你的身前为你遮风挡雨。瑾男,就让我做你遗忘的良药,可好?”
苏瑾男不知道他为什么抱着自己,但头顶的气息告诉她,何青宇在对她说话。或许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可是最后一句,她看见了。
瑾男,就让我做你遗忘的良药,可好?
许是刚才的伤痛没有散去,她并没有拒绝何青宇的怀抱,而是缓缓说道:“给我点时间吧,让我慢慢习惯。”
病情恢复的苏瑾男仿佛大变样,脸上多了笑容,这连老板娘都感觉出来了。或许是因为她的思想得到解脱;或许是因为何青宇的照顾;又或许两者都不是。苏瑾男感觉自己仿佛长大了,往着现实的生活迈进。
写生的时候,苏瑾男还是会自己骑脚踏车。可何青宇不再暗暗追守,而是明目张胆地跟在苏瑾男的背后。他有时会带她喜欢的鱼片粥和豆浆,有时候在下雨的路上载她一程。而苏瑾男则会讲一些自己知道的历史,谈一些自己的感受。平平淡淡的生活,让何青宇感到很温馨。
却在这时,苏瑾男凭空消失了。何青宇找遍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不见她的踪影。与之前的感觉不同,那时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也许心里不会那么失望。可是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把心交给了苏瑾男,苏瑾男却没了音讯。
整个世界都疯了!都疯了!这是何青宇从来没有感受到的绝望。早知爱情是那么的蚀心,他还会勇敢追求吗?或许他会吧。
母亲看着他这个样子,难过地落泪,“那姑娘虽好,却是有孩子的人了。耳朵听不见,你带着残疾人会更辛苦。孩子,时日长远,既然她不辞而别,你就忘了她吧。”
何青宇跪在地上哭道:“妈,儿子不能没有她。她不是儿子的累赘,是儿子的心啊。儿子的心被她带走了。”
“你却知道你的心被她带走了,可她把你的心关在了门外。你久久这般,让妈可怎生是好?”
“妈,儿子去那个城市找她,哪怕她走到天涯海角,儿子也要把心追回来。”
就在出发的前夕,苏瑾男却仿若无事地出现在何青宇的眼前。她有些不敢置信,才半个月没见,何青宇怎么就憔悴成这样?直到他颤抖着双手把她搂在怀内时,她的心似有哪个地方被软化了,微微的疼。
恢复精神的何青宇到商店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什么小车、尿片和奶粉,一样不落。苏瑾男本想笑他,却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反倒慌得何青宇手足无措,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何妈背着何青宇来找过苏瑾男一次,她们在那天下午谈了很久。久到太阳落了山,月亮又升起来。
也许,现实的社会过现实的生活,才是人们最终的归宿。苏瑾男说这是命,何青宇却说这是缘。当他举着一颗晶莹发光的钻戒跪在苏瑾男的面前时,她淡笑着点了点头。
“上次回去,是和编辑谈出版事情。这次,我得向我的爸妈汇报一下,他们的女儿要结婚了。”苏瑾男没让何青宇陪她,而是踏上北去的列车独自出发。
脑海里想起何妈对她说的话,“既然要做我何家的媳妇,那就把你肚里的孩子做了吧。伯母是过来人,不是偏袒自己的儿子,而是为你们以后平顺的道路提的忠顾。人心是会变的,当你们的爱情转变为亲情的时候,你敢保证你们不会为这些繁琐产生隔膜?”
苏瑾男当时不太明白何妈的意思,而后想了想,这一次就当是报恩吧。进了医院,她与那个一面都没见过的孩子说了再见。身心虽然难受,可整个人却轻松了不少。
她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吵杂的声音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高楼大厦挡不住阳光的照射,而会带着人们更加靠近自由。很快就要告别这样的生活了,苏瑾男想,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是不会再回来了,自由的往生会带着人们通往天堂。
安旭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对面的梧桐树旁,苏瑾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站在路上开始莫名地哭泣,抑制不住地哭泣……刹车的尖叫没有惊动她,只让对面的人定住了表情。遗忘的开始便是结束……
当黑暗来袭的那一刻,她头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事物仿佛都离她远去,只模糊记得,有人曾对她露着洁白的牙齿笑道:“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