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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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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没想到西合门还没有被破。
从攻击发起开始到她到达这里已经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了,以对方的三万人马对付毫无防备的宫中禁卫,应该是能够相当轻易地攻下西合门才对。眼前这个苦战僵持的局面是她所没想到的。
危流觞站在西合门附近最高的屋檐上,观望着下方的战局。深夜突袭,战斗双方的厮打拼杀声却吵翻了天,皇城附近的百姓恐怕早就溜了个干净。真是可惜,今夜是她期盼了好久的银灯会呢,没想到却是这种喊打喊杀的收尾。
她并不认为大皇子这种愚蠢的行径会成功。贸然的夜袭,只会让全天下的百姓看个笑话。这个大皇子如此冲动,行事处处破绽,只是白白牺牲士兵们的性命。从她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她就认定了他们最多不过能攻破一两个外城门而已,而他们的进度比她想象的还要缓慢。
视线所及,城门外大军压阵,火把宫灯的映照之下,铁质战甲闪着鳞光般的的寒光,那种冰冷的金属感成群结队地排列起来,让人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城门已被破口,但守城的士兵一层一层地堵在口子上,暂时还不会有城门大开的危机。
不过对于攻城来说,只有少部分的人能闯到前线发挥战力,这么多人目前还起不到效果,只要城门还未被攻破,大军带来的压力就还不是那么明显。
攻城的士兵都不是弱兵,而看死守城门的士兵的服饰,与他们对战的的确也不过就是禁卫军而已,只不过,这些禁卫军竟然并不是散漫地各自为政各打各的,而是不断随着敌人的攻击方式变换着整齐的阵形。正是这种有谋略的防御方式抵挡住了大皇子的谋反军队,在城门已被炮击打出洞来的情况下,守住了西合门。
一定有高人在此坐镇,否则依常情而言,大军夜袭是非常突然的事情,巡视的禁卫军在没人指挥的情况下,一定没那么容易能结成队形……危流觞睁大眼睛巡视着禁卫军的人马,寻找着那个让她有些许惊喜的高人。而很快的,她就找到他了。在铠甲冷冷的寒光中,唯有他身着便袍,一边持剑杀敌,一边打出手势指挥着防御作战。
今天是银灯会啊……
打定主意,危流觞跳下屋檐,借着夜色昏暗施展轻功飞越正在打斗的众人头顶,一路上小心翼翼闪身避过漫天飞舞的流矢飞箭,往那位高人身边靠近。各种兵器锋利的刃擦过她的衣袂,闪躲之中必须全心全意,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感受。
她想助他一臂之力。
衣袖和衣摆被箭矢射穿了几个洞,不过这倒也无法避免。她轻功虽然很很很厉害,唔,这只是她自己的看法啦,但是她毕竟不是神,能毫发无伤地到他身边,她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了。
从叛军阵营里朝他背后射过来一批箭羽,正好阻挡在他和她之间,于是她不耐烦地挥袖拂掉这些力道软绵绵的箭。他感觉到身后动静,随即一剑砍下与他对敌的士兵,骑在马上抽空回身道谢,“多谢。”
杀阵之中,他面沉似水,瞳如冰雪。一身便装半染了血迹,风华却仍在,冷淡镇定,不动声色的气势。
她完完全全呆愣在半空中,定定看他眉眼,心魂都出了窍;他也吃了一惊,好似不明白身后怎会突然多出一个青衣的她来。
战不容情,更不许分神。危流觞结结实实一头栽了下去,摔了她自从学了轻功后就再也没摔过的一跤,还差点儿被身边战马踩中,要不是她滚得快,想必此时已是马下幽魂一缕了。
天啊!这脸可丢得大了!要是传了出去,她也不必再踏进风烟霜月楼一步了,还做什么劳什子楼主!
而害她落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也难得地窘迫了一下,因为刚刚只顾着吃惊而忘记了周围源源不断的敌人,他不得不以自己手臂受伤为代价才一举斩落了同时攻击他的数十人。随后他立刻弯下腰伸手将她拉上马来,让她坐到自己背后,问道:“没事吧?”
危流觞心中沮丧,哼了一声,“你要笑我就笑吧!”
他却根本没空笑她,注意到城门又被叛军打开了一点,立刻比出手势示意禁卫军改变阵型。手臂上的伤口开始渗出血,那是与他身上沾染的敌方的血完全不一样的痕迹,很快就慢慢扩散,颜色极深。
危流觞上马之后,立刻改变姿势转过身背对着他骑在马上,从袖中抽出一把通体透着水色而隐带碧绿的薄刃,心不在焉地帮他对付身后的敌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伤口上。虽然围攻过来的士兵武艺都极为一般,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胜在源源不绝,一时之间,她竟然挤不出时间来帮他包扎伤口。看他也根本毫不在意,她干脆连招呼都不打,简单粗暴地从他衣服下摆撕下一块长布,然后无辜地将布塞给他,“自己包扎,我不太会。”
他微愣,随后释然,接过之后快速缠住手臂,手指灵巧地将之扎紧。特殊时候,他本来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伤势,但她既然好心,他也不便推拒。不奢求有什么医治的效果,能止血就已很好。
夜风带着血的味道和人体的潮湿吹拂过来,背对着他挥刀而战,竟然异常安心。心中莫名骚动,危流觞明知他恐怕没空理她,却还是开口问道:“这位高人,请问你尊姓大名啊?”
她知道刀剑无眼,她不应该吵他的,所以根本没指望他会回答。但是他竟然回答了,而且还略微回身瞥了她一眼。
“我叫陆苍蓝。”
他就是七殿下,陆苍蓝。
危流觞竟然一点儿也没吃惊于他的身份,反而隐隐觉得和她料想的完全一样,难不成是因为前天晚上时央说的那句话?
“七皇子殿下不愧是凝熏的亲弟弟,容貌自不必说,他那一身冷淡真是摄人极了,若是请他来做四伎之一可就最好了。”
唉唉唉,就是这份冷淡,刚刚让她昏了头,差点惨死马蹄之下啊。
“危楼主,为何你不在风烟霜月楼中,却出现在这里?”陆苍蓝继续说道。
这个时候她才大吃一惊了,讶道:“咦,你认识我?”随即立刻回过理来,“是哦,你前天去了风烟霜月楼的。”
他去看了她的试主之会啊!实在是太好了!她自认自己那场胡旋舞跳的很不错,应该有给他留下点好印象吧?啊呀不对……她那场舞挑战了世人认为女子衣着应保守的观念,他不会因此就觉得她是个放荡的女人而厌恶她吧?
呜……她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大青楼的楼主,他不认为她放荡才有鬼啦!
“那个……你觉得我前天那场舞跳得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陆苍蓝被她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问得无奈至极,皱眉道:“危楼主,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啊,哦,……其实没什么,你父皇宣我进宫商讨关于风烟霜月楼的事情,叛乱开始后你父皇就派暗卫送我出宫,结果我没跟上他就迷路迷到这里来了。”根本不管自己一番话里有多少破绽,危流觞先把责任都推给那个迟钝的暗卫再说。
有谁那么笨会专朝着这里迷路?还特意跑到战场中心来?
陆苍蓝正要开口质问,危流觞却突然开口堵他的话:“一炷香前,皇上派李公公向城外的战将军求援去了,依你看,援军多久才会来?”
一炷香前?
他皱眉,“为防万一,战将军虽说是驻在城外,实际上却离皇城不远。若不出意外,飞鸽传书报信的话,再过再过一炷香援军便可到了。”
然而他们已经撑不过一炷香了,依他们目前之力,这西合门定然逃不掉被攻破的命运。到那个时候,外皇城的宫殿势必要遭殃,而他必须要开始考虑如何且战且退,如何力守内皇城的城门。
“你说飞鸽传书?”她坐在他身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轻道:“不是我趁机会落井下石……不过,我从刚刚开始,就确实看到天上飞过的所有鸟儿都被叛军中的人射下来了。”
他神色一凛,正觉不妙,城门这边又聚拢来了一些赶过来的禁卫军,神色都有些凄惶,有人叫道:“李公公,刘统领他们都被人杀死了!!叛军这是不让我们请求援军啊!大伙儿跟他们拼了!!”
“诶,原来大皇子手下竟还有这么多高手,竟然潜入宫中断你们的后路。”危流觞以置身事外的语气道,“想必宫中通风报信的人都被杀了,而其他的侍卫高手都得保护你父皇。就算有人想跃出宫墙亲自去求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嗯,原来这个大皇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笨!!!
她相信叛乱这种事绝对会有更好更有保证的方法,这个大皇子怎么说也是陆家长大的,怎么不学学他们开国皇帝陆瞾当年夺取天下的手段啊?一点也不深思熟虑,竟然用这么笨这么原始的堵人方法,浪费了大把的江湖高手,实在令她生出了一种复杂难言的心绪。
陆苍蓝沉默半晌,忽然回头,“你去。”
“什么我去?”糟了,她有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你的轻功,你完全可以从西合门出去求援。叛军不知道你,而且你若是从这个门出去,必定会让他们始料不及。就算有人追杀你,以你的轻功,至少在到达战将军那儿之前是不会被追上的。”
危流觞连忙挥挥手中的刀,“七殿下,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只有三脚猫的轻功,这种艰难的任务交给我,我肯定会让你失望的。若是我项上人头不保,你也没办法对你父皇交代对不对?”
根本不管她有什么推脱的借口,陆苍蓝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直接塞给她,“交给战将军,他会相信你的求援的。”
“……”她好无奈地握着那块玉佩。可是,她就是不得不为他这时展露的果断强势而心折!
懒得去管世俗礼教的限制,她恨恨拍他一掌以泄心头不忿,随后气鼓鼓地收好玉佩,从他身后跳起来,脚下轻点马背,在空中一转一折,瞬间就滑开几丈远。他此次认真观察她步法,的确是当世无双的绝妙轻功,不仅步法优美,而且每一步毫无累赘,能以最轻的力道行得最快最远。
然而当世无双的,绝不仅仅是轻功而已。她亦是。今夜她青衣朴实,惊现阵中,不再是前日那个红衣曼妙的舞姬,但身上那种惑人的气韵,却是一般无二。
甚至,更甚。
收回目光,他全心应战,并且开始思考最好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