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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城公子堂 ...

  •   紫风今朝二百余年,桓帝在位近二十年,年号盛合,尚武崇文,国力昌盛繁奢空前绝后,人重商道,所谓士商农工,望族女子不尚武,不崇文者,多转而为商。

      作为紫风的第三大城池,虽不及江南屏溪和江淮两大城池的富庶,皇城也是繁华似锦,庭院楼阁不可胜数,市铺不设宵禁,通宵营业,每月初一十五便有花灯集会,更有皇家园林朝光瑞气,奢华不可言传,两镜湖夜夜画舫游湖,箜篌笙歌彻夜难消,民风开放,男子不缠小脚,亦可习武从文,随意出门走动。

      紫风历行三省六部制,采用分科取进士的科举制度,官分九品,据此发放俸禄,每十天休一天旬假,另有各节令假,婚假,丧假,病假。

      据紫风户婚卷所规定,官者平民皆可一夫多侍,通房暖床小侍更是多不甚数,皇城内青楼勾栏琳立,妓倌入贱籍,不可嫁人,然民间豢养风行,富贵人家金屋藏娇者甚多,直至盛合元年,户婚卷征订,贱籍男子亦可为小,七出条不变,增三不去,十四条不婚令不改,增四条通融可婚条例。

      人尽饱暖,便思淫︳欲,勾栏红牌花魁声名鹊起,成了皇城贵族女子席上不可或缺的陪酒人,花名在外者,一顿酒席所需的费用能抵得上平民小户月余的开销。

      不过相比起下,虽然这些勾栏红牌的艳名个个锐不可当,有一个地方,却是这些勾栏远远不能比拟的。

      ***

      皇城公子堂堂训五字箴言:温,良,贤,宽,让。堂训第一条:贞静守节,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所谓动静有法,重在一个静字,公子若水,即便动者,亦是风平浪静,溪水潺潺,掬一捧于手,滴水不漏。

      公子堂成立已上百年,翩翩佳公子出了不下百人,可是…老夫子咬着牙,差点把门牙崩碎,再想想真是不值,为了这死性不改的兰二公子咬碎了牙和血吞,他犯得着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倒背着堂训,第九十五条,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兰枫,你过来。”

      趴在绣架上打盹的紫衣少年毫无动静,他身后的男子在他椅子上踹了一脚,他整个人蹦跳起来“下堂了?”

      哐啷。

      哐啷,哐啷,哐啷…

      他蹦得太急,幅度太大,撞翻了自己身前的绣架,绣架整个倒下去,接连撞上了前面男子的椅子,再往前,再撞,再翻,再撞,再翻。

      “啊。”兰枫站在原地,双眼微翻,小嘴一张,这下麻烦了。

      “兰枫。”磨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跟我过来。”

      ***

      陈夫子带着他走在长廊上,长廊外的草地上有十数张案几,坐着十几个男子,另一个夫子坐在最前面,摇晃着脑袋,“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兰诺,好诗。”

      兰枫走在陈夫子身后,朝着坐在最前面一个穿着浅色罗衫的男子挥了挥手,陈夫子突然像是有所察觉地回过头来,“你又干什么?”

      “跟大哥打个招呼啊。”

      “打个招呼,打个招呼,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好,不,算了,你只要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转了身继续朝前走,兰枫跟在他身后,很快穿过了长廊,“夫子,我们要去哪里?”

      “你,今天继续留堂。”

      ***

      “哎。”兰枫含糊不清地叹着气,还是清儿好,会给他偷运鸡腿过来。

      他坐在书桌上晃着腿,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卷,画卷上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年岁不轻,却带着一股年轻男子难以拥有的成熟媚人韵味。他一手抓着鸡腿,满手都是油腻,撕扯着咬进嘴里用力地嚼,再嚼。

      兰枫吃得正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睁大了眼,还是不舍得把手里的鸡腿丢开,飞快地大口咬着鸡肉,来不及细细嚼就往下咽,差点没被哽住。

      开锁的声音传来,吱呀一声,兰枫双眼一瞪,右手朝后一抛,正襟危坐,直着身子坐在书桌上看着来人。

      “兰枫。”

      “陈夫子,刘夫子。”他从书桌上跳了下来,“我是不是能走了?”

      “你可以…”陈夫子话音未落,突然睁大了眼朝后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我的天,我的天,你都干了什么?”他恶狠狠地回过身来,兰枫不解地扫了一圈,那画卷上的男子,从发际一直到脖子,都被划上了一段金黄色的油迹。

      兰枫和陈夫子大眼瞪着小眼,他突然撤身撒腿就往门外跑,“我明天回来负那什么什么罪。”

      陈夫子颤巍巍地抖着食指,“你说,我怎么,怎么就会摊上这么个家伙?”

      刘夫子看了那画卷一眼,偏过头来,“明天,不是旬假日吗?”

      ***

      兰枫喜欢放假的日子,节令假也好,旬假也好,其实只要他想溜出去玩的时候,他通常是不会管这天需不需要上公子堂的,不过放假的好处,是因为其他人也放了。

      “清儿,今晚有庙会哎。”

      “我不能在外面呆到晚上,黄昏前就要回去。”

      “不要啊,那时候晚上的花灯会还没开始呢。”

      “小枫,我想回去温书。”

      “为什么?”兰枫眨着一双凤眼不解地看着他,“今天不是旬假日吗?”

      萧清抓着自己的衣摆,“人家也想能像你大哥,还有慕容世子那个样子。”

      兰枫的一张小嘴张成了一个圆,好半天才缓缓合上,不过两瓣嘴唇才刚搭上相互碰着就又开始一张一合,“清儿,那会闷死的。”

      “小枫,我们都在青佩堂呆了快两年呢,你就不想和其他人那样能升到青衿堂去?”

      “有什么好升的。”他摇着头,“青衿堂每日不是吟诗作画春风秋月,就是弹琴奏筝高山流水的,我才没兴趣。”

      “是春花秋月。”萧清补了一句,“小枫,人要有上进心。”

      “我有啊。”兰枫抬了抬小下巴,看到萧清不相信的怀疑眼神,他张大了眼,上挑的凤眼却长了一道清晰的双眼皮,让原本斜长的眼大了好几分,神采奕奕,还有那上翘的长眼睫,微微扇动,“我要上江南去玩,我还想去好多好多地方,像大书里说的那样,浪迹天下闯荡江湖,我还要…”他还没要完,身后一阵人潮涌动,大片的拥挤人群像是突然间都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一样,一下子把他和萧清挤散了开去。

      兰枫手小脚小的,想要拉萧清的衣服,只摸到个衣角没抓住,被人群挤到了道边,腰撞在一个在卖各种香烛香斗的摊子竹架角上,疼得龇牙咧嘴,“嘶。”

      他腿上的淤青块还没找好,这次这个,想要不发紫大概也不可能了,兰枫跺着脚想要缓去腰上的疼痛,一抬眼正看到萧清被人群挤着不得不也朝着同一个方向涌过去,还断断续续地想要回头叫他,他摸着腰,真是该死,今天居然没带鞭子出来。

      没办法,也只能跟随着人潮,耳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字眼,什么小姐长小姐短的,他正在发疼的腰又被人撞了撞,兰枫气歪了小嘴,“哪个不长眼的撞你小爷?”

      “小爷?”一道含笑的温润嗓音在背后传来,兰枫一下子忘了腰还在疼,惊喜地回过头去,“紫哥哥,你怎么也会出来?”

      他使劲地挤啊挤,终于挤到了那个青衣男子的身边,可惜后面的人还在朝前涌,他和只能和那男子一起朝前挪动,“清儿被人挤散了,我得找他。”

      “一会就该散了,等暖云阁飞桥上那几个女人走了,这条街应该就会通畅了。”

      “干嘛?她们的马车还是马挡道了,我这就去马屁股上抽两鞭子。”

      魏紫无奈地翻了翻眼皮,“不是她们挡了道,是围在下面看人的挡了道,还有这许多为了过去看人的。”

      兰枫很有兴致,“是不是长得很奇怪?三只眼睛?骑着大白虎?”

      “小枫,你上茶馆听大书听太多了。”

      “好久没去了。”他扁扁唇,“整天上公子堂。”

      “对你好。”魏紫摇了摇头,“这些贵女们难得聚在一起,有几个还是很少会出现在这些市井之地,自然就成了这副样子。”

      兰枫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人头攒动间,他们已经被挤到了暖云阁外几十步远的街道上,全皇城要价最高的酒楼,琉璃玲珑灯挂在屋檐下,飞桥横槛前后通阁,透过落地木窗,正可以清晰地见到几个谈笑正欢的年轻女子。

      “那些都是什么人?”一个布衫男子羞怯地开口,魏紫摇了摇头,兰枫眯着眼看了一圈,“最靠窗户那个叫宇文冰,宇文家的大小姐,她一直想娶我大哥,不过大哥才不喜欢她。”

      “当中那个呢?”

      “晋王府的人吧,我好像见过她送慕容世子来我家找大哥。”

      “那,那个蓝灰色衣服的呢?”这次问话的是魏紫,声音很低,兰枫又看了眼,“她啊,司徒烟,我大表姐。”

      “还有呢还有呢?”边上几个少年急切地问他,“那个板着脸酷酷的,还有那个笑起来好温柔的,还有…”兰枫挠挠头,“不认识了。”

      那些女人聊个没完没了的,没多久兰枫就开始不耐烦,奈何被挤在人群当中又出不去,他烦躁地乱搔着脑袋,看得魏紫无奈地拉住他的手,“小枫,头发都乱了。”

      他在身上一阵乱摸,突然乐吟吟地摸出一小块玉石镇纸出来,墨竹雕花,精致得很。

      “这是什么?”魏紫好奇地打量,不是怀疑,只是这淡雅的感觉,和兰枫实在搭不上边。

      “我上次把陈夫子的玉镇纸给打碎了,刚才在摊子上看到一个很像的,打算去赔给他。”他伸指敲了敲,“你看,只是看上去像玉,其实是石头,这不就不会碎了嘛。”他得意得很,“不过我现在得用来干点别的事。”

      “你要干嘛?”魏紫提心吊胆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兰枫揉了揉右手的胳膊,“害我堵在这里,饿着肚子,你们倒是吃得欢。”

      落地木窗雕刻着繁复的镂空花纹,木格间都是空隙,也没有糊窗纸,他挥着右手抖手一扬一挥,那玉镇纸以一个虹彩的弧度飞上了暖云阁的二楼,正打在那木格上,发出哐得一声响,又被弹落下来,好巧不巧地正掉在暖云阁半斜的招牌和二楼楼层的缝隙中。

      其中靠窗的一个女子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了推木窗,她低头看下来,大街上发出一声声不小的喧哗,“她在看这里,看这边哎。”

      “这个又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可是这一个个都是锦衣华服的,那些马匹都是绝世骏马,肯定个个都是贵女。”

      “而且还好俊。”

      一声声叹息赞叹声传来,伴随着兰二公子的叨叨,“还不走,还不走,还不走?”

      那女子似乎回头去又叫了一个过来,指给她看木格上的一道刮痕,另一个女子摇了摇头,又把她拉回了席上。

      终于,大半个时辰后,在兰枫被饿扁前,那些女人离开了暖云阁,一行骏马相继踏着走到大街上,可惜也是寸步难行,如此盛况,真是就算在每年的乞巧盛会上都难得一见。

      终于,一个酷着脸面无表情的女人抽出马鞭,低喝了一声,“让开。”

      一群毫无自觉的男子推推攘攘地问着,“好酷啊,这个是谁,是谁啊?”

      那女人似乎越发不耐烦起来,拉起马鞭就要抽下去,身侧一个书生气浓重的女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老四,你现在跑马会踩到人。”

      不知道是谁突然间恍然了出来,“啊,我知道,这个是云家四小姐和二小姐。”

      那书生般的女子拱着手,“各位,麻烦让一条路,我们赶着离开。”她的语气客气得很,加上那一身儒生气质,底下又是一阵推挤。

      那儒生女子无奈地转头看向那酷着脸的女子,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女人的笑语声,“子琛,走吧,跑起来这些人自然会让开,我陪你走。”

      “世女,会伤到人。”那儒生女子还是在阻挡,云子琛终究不耐烦地开始伸手挥鞭,果然随着她拉起马鞭的动作,她的马跟前一群人立刻推着朝边上挤过去,推得推,退得退,走不及地还跌在道边,不过总算是空出了一条道出来。

      浩浩荡荡近十骑马接连离开,消失在街道转角,只剩下马蹄踏起的烟尘久久没有消散。

      ***

      华灯初上,夜色入黄昏,兰枫正和萧清一左一右坐在街头的茶肆里,一个呼噜噜吃得正欢,一个前张后望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喝完面汤,兰枫一手拍拍吃饱的肚子,另一手擦了把嘴,“清儿,你怎么突然又会答应陪我玩到晚上再回去?”

      萧清低着头没说话,兰枫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可惜紫哥哥要回去了。”

      “小枫。”

      “嗯?”

      “今日,是三月初一。”

      “我知道啊。”

      “你还记得今天的庙会,是什么会?”

      兰枫低头开始扳手指,“原来今日的庙会是春朝市,难怪人这么多。”

      被兰诺列为紫风有史以来最无聊最哗众取宠的四大市会之一,春朝市通常都会设在柳条抽芽桃花开瓣后最近的庙会节上,沿袭了各种庙会惯例,唯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一切都会与花有关。

      在这一点上面兰枫难得的和他大哥感觉一致,相比起来,下个月的赛马会才是他的最爱。

      “你说,刚刚那些女子,也会参加吗?”

      “应该不会吧,这些人一般不都不会来这些庙会的嘛。”

      “可她们一般也不会这么一群一起出现在大街上。”

      “那倒也是。”兰枫转过了头,眯着眼,“清儿,你有事瞒着我。”

      “我,我哪有。”萧清红了脸颊,低着头,脸蛋都快埋进面汤碗里去了,兰枫嘿嘿一笑,“不就是想去看你姐姐会不会在嘛,我带你去。”他豪气地一拍胸脯,萧清松了口气,又无奈地摇着头,姐姐每天都能遇着,能有什么好看的,小枫的脑袋里,还真是少根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皇城公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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