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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悲催小貔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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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公子堂尚未下堂,司徒邢正带着人要出门,眉头蹙起看向门口晃回来的人,“你又干什么了?你大哥还没回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兰枫绞了绞手指,“陈夫子带我们去踏青,我溜了。”
司徒邢在他面前扬了扬巴掌,终是没打上去,“懒得管你。”
“爹啊,你出门去干什么?”
“你娘这几日都没胃口,厨房已经换不出花样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我出门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开开胃的。”
“爹,我陪你去买龙舌饼。”兰枫自告奋勇地腾出一只手抓着司徒邢的袖子朝前拉。鼠曲草兑蜜汁调粉,得龙舌饼,可除春燥厌食之气。
“手放开,身子站直,鞭子收了。”最后那句话是对着身后两个公公说的,兰枫啊了一声,伸手去抓没抓着,眼睁睁看着鞭子被人拿走,“走路的时候别东张西望,脑袋不许晃,腰挺直。”
兰二公子后悔了,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再也不要和爹一起上街,居然给忘了。
***
“龙舌饼啊,有,新鲜出炉,还热乎着呢。”
兰枫双眼直盯着那些让他眼花缭乱的酥饼糕点,还有浇了牛乳的鲜果冰酪,夏日未至,也还没到出门就流汗的时节,这冰酪居然也卖得很是不错。
“走了,还看什么呢。”
兰枫咽了口口水,依依不舍地跟在司徒邢身后,“爹,我…”话还没说完,司徒邢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扯住兰枫的手臂,微微蹙起的眉头倒是和兰二公子隐约有那么一分相似。
“爹,干什么啊?”
“烟儿怎么会和那个男人走地这么近,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魏家的儿子。”
兰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弯了弯眼,“是紫哥哥啊。”
“你还叫他哥哥。”
“为什么不?”兰枫扬了扬眉头,趁着司徒邢盯着前方,一手偷偷探出去摸他身后跟着那公公手里的纸包。红绳扎起的一摞油纸包里,每一包都仔仔细细地包着两块龙舌饼。
那公公不敢说话,只得由着他,兰二公子眉头弯得弧度更大了,指尖温温的感觉传来,果然还是热乎乎的。
“不行。”
兰枫手一抖,眼见着就快拉出来的油纸包脱了手,好在司徒邢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过去,和你大表姐打个招呼。”
“啊?”
“啊什么啊,快去。”
兰枫过去转了一圈,司徒邢等在原地,没多久他又转跶了回来,“爹,大表姐说过几天就会上魏府提亲,还说…”
“等会等会。”司徒邢伸手揉了揉眉心,“她说的是,上魏府提亲?”
“是啊。”兰枫凤眼弯弯,“紫哥哥很开心。”
“他能不开心吗?”司徒邢气得不轻,“你不是说那天送了荷包,她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不是有吗?她去找紫哥哥了呀,算她运气好,紫哥哥那么好。”
啪得一巴掌赏上他的脑门,兰二公子一手捂着脑袋,“爹啊,你怎么了?”
“还,还算她运气好,你,你是替,替那个姓魏的,他,他,他送荷包?”
“对啊。”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出来。”
“那我不知道。”
“你闭嘴。”司徒邢完全没好气,转身就走,好不容易有一个沾了亲缘的年轻女人,他指着可以看在表姐弟的份上娶了这小兔崽子,更何况还是司徒世家的少主,文才武功人品相貌样样都是上乘,这兔崽子倒是好,拱手就让,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爹,你怎么走得这么急。”
“回去给我在房里呆着面壁思过,不想清楚哪里错了你别想出来。”
***
“爹,爹,别,我不要呆在房里,爹。”
“爹,我还要上公子堂。”
“爹…”
喊得嗓子疼,兰二公子决定先去睡一觉,睡饱了起来也许爹就想通了,会放他出门了。
趴在床上,也没除衣服,薄被盖在腰际,兰枫很快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做着梦,梦里,总有一双眼角带笑的桃花眼,任他怎么挥也挥之不去。
睡得正熟的兰二公子翻了个身,一条腿凭空踢了一踢,小小的脚穿着白色的裹脚布袜,嘴里咕哝了一声,“走开。”
***
赛马会近在眉睫,这几日已经能陆陆续续见到进城的马队,暖云阁客商云集,靠东的单院天井内有一口深井,井口很阔,这里紧连着厨房,一般无人居住,这会却站着两个女人,“快去。”
“可是,大当家…”那弯着腰的女人皱着眉头,“你比较清楚,还是你去吧。”
“废话少说。”风无月一脚把那女人踹了过去,那女人整了整衣服,满脸涎笑,抬起头来,“庄主,有件事…”
咚,树梢上落下一颗尚未熟透的青枣,正砸在她脑门上,树梢间的白影被繁密的枝叶遮挡地只看得见片角,那青枣弹落在地上,那女人摸了摸脑门,“庄主,苏家马场那个女人我们搞不定,风大当家恳请庄主亲自去处理一下。”
白影没有动,又是一颗青枣,这次直接弹向风无月的面门,被她险险闪过,“庄主,虽然我们已经断了她所有配种的渠道,可是那女人硬得很,说什么就算她的马一匹匹寿终正寝,她宁可和她的马场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她苏家马场改了姓。如果你想要将擎云马场扩大的话,非得吞下苏家马场不可,所以庄主,你看你有没有空…”
“她在哪里?”树梢间终于传来一道懒懒的嗓音,像是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哈欠。
“已经进城了,应该是想在赛马会上找到能够配种的种马,现在就住在皇家牧场边的福星客栈。”
那道声音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又是一声哈欠,风无月也走近了仰起头来,“庄主,你确定,那个男人的事,真的不用去查?”
这次,青枣直接弹上风无月的鼻梁,“大堂里的财神像给我换了。”
“庄主?”风无月和身边那女人一起惊讶出声,“那换什么?”
“貔貅,都换成貔貅。”
***
“爹。”兰二公子睡饱气足,又开始拍门,门上被上了锁,司徒邢是真的气得不轻,要不是自己生的,随便丢到哪里去嫁掉拉倒,谁要算谁的。结果,自己一心给这死兔崽子铺路,他倒好,一转手还当了个媒人,白白便宜了魏家那个小子。
“二公子,你就别拍了,主君交待下来了,在你洗心革面之前,就安心在房里呆着吧。”门外的声音他认得,是一向跟在爹身边的公公,看来爹是真的铁了心。
兰枫垂头丧气地转身爬回了床上,盯着紧锁的门,唔,他的好妻主还得加一条,不会把他锁在房里。
兰二公子翻了七巧图出来坐在床头拼着玩,兰贤正下朝回府,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司徒邢抱怨了一路,“我怎么就生了这个家伙?他就不能像他哥哥一点?”
兰贤也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司徒府是没有希望了。”说起来还真是让人笑话,他兰府的嫡子,居然推着往外送都没人愿意接,至少说,没有门当户对的世家愿意接。
“要不,就做小,这样子也不用担心他不像个能管家的人。”
“做小?”司徒邢像是刚吞下一只苍蝇下肚,“妻主,你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我们这位二公子,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肯服人的样子吗?要他乖乖甘居人下,还得顺着依着,我看,他不把那家的房顶拆了才怪。”
“不过也是,我兰府嫡子给人做小,传出去不得给人笑掉大牙。”她摸了摸下巴,“其实皇城世家中适龄的女子倒是不少。”
“问题就是哪家愿意收我们这个闯祸精。”司徒邢接了她的话,“我可不想等他嫁不出去的时候招赘在家,那我的下半辈子也别想有清静日子了。”
“当然不行。”她求女不得,独独养了八个儿子,成人的就有四个,换哪个儿子招赘都不能是兰枫。
***
“苏大老板,怎么样,客房住的可还满意?”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朝那伙计点了点头,“还成。”
“那就好,中午您看要来点什么?”
那中年女人没回答她,视线落在堂内,那白衣女人自斟自饮,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举起手里的酒盅朝她遥遥敬了一敬。
袖口内收,银线打了边,环绕袖口一圈的银绣图案,分明就是龙鳞浮云。
那中年女人眯了眯眼,从楼梯口下来,朝那桌走去,转头朝那伙计道,“不用了,回头我自会吩咐。”
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另一只酒盅内也已经满上了酒,那白衣女人在桌下伸腿轻轻一勾,椅子拉出,“苏大老板,请了。”
“你是…”
“云子轩。”
苏靖雯蹙了蹙眉,她知道逆云山庄的庄主单名一个绝字,难道这个,是副庄主?
“风无月你见过了,我不想绕圈子。”
“我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否则,苏家马场不会改姓。”
“那可真是可惜了,方圆千里,就属你那一块的地最适合牧草生长。”
“你倒是个识货的。”
“苏大老板。”她勾起唇,“不如,我将擎云马场改姓苏,如何?”
苏靖雯愣了一愣,“你在开玩笑吗?”
“没这心情。”她喝干了酒盅内的酒,还要再倒,却发现壶空了,“我的要求很简单,擎云马场与你苏家马场合为一家,至于叫什么,那不在我关心的范畴内。账目还是由你负责,但是每月全部上缴,至于你的工钱,就看你的账目决定,当然,你该知道我们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苏靖雯笑了起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说到底,还不是你吞了我的马场,还连带让我替你卖命。”
“可是别人不知道。当然,要不要随你。”云子轩摊了摊手,推开了空壶,“我不喜欢强迫人。”
苏靖雯看了她一眼,是,就她现在的状况来说,这种条件好比是天上掉馅饼,若是真的与擎云马场合并,她苏家马场就会成为北疆数一数二的马场,归附于逆云山庄,也意味着可以得到最好的种马,何况,在旁人眼中,苏家马场还是她苏家的,“好,我答应。”
“答应就行,剩下的事你找风无月就行。”云子轩站起了身,“顺便替我把帐结了。”
“你…”苏靖雯摇了摇头,“没想到还劳烦云副庄主大驾。”
云子轩挑了挑眉没解释,“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还在想,苏大老板一身傲骨,肯定是不会答应依附于人的,我该怎么办才好,只不过嘛,”她眨了眨左眼,“一见你我就改主意了,说到底,你苏大老板在乎的,也不过是那一场虚名,罢了。”
“你…”
“放心,只要你好好做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苏家马场,还是姓苏。”她拍了拍苏靖雯的肩膀,笑声从喉口逸出,那转身离去的背影,张扬得让苏靖雯气得牙痒痒,半晌,却终究还是摇着头无奈低笑,“云子轩,你,就是云绝云大庄主吧。”
***
“小枫,你都两天没去公子堂了。”
兰府后门有一条幽深的里弄,因为对门正是一幢府邸的后院墙,这里少有人烟,兰二公子正一手撑着下巴坐在后门的台阶上。
“清儿。”
“出什么事了吗?”
“半个时辰前,爹才放我出来。上茅房都让公公盯着我,我差点都尿不出来。”
萧清扑哧了一声,一手捂着嘴,兰枫抬起眼撇着嘴,“你还笑我。”
“不笑不笑了,明天赛马会,公子堂都特地放假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得好好想想。”
“想什么?”萧清很不解。
“爹不许我去。”
“啊,那怎么办?”
“所以才要好好想想,我本来还想弄一匹马回来。”
“算了吧。”萧清直摇头,“府里不都有马吗?”
“可又不是我自己的马,我想给它取名字,自己喂它,替它刷毛。”
“小枫,那是下人做的事。”
“可是我想要一匹马。”兰二公子舒了口气,萧清站在他身前把他拉了起来,“小枫,陪我去个地方吧。”
“哪里?”
“暖云阁。”
“去那里做什么,不去。”兰枫摇着脑袋,萧清推着他,“走了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
“她,她谁啊?”兰枫嘿笑着,萧清啐了他一口,拉着他的胳膊,“快走。”
***
“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老大。”
云子朗摇着头,“怎么可能,大姐都几年没回来过了。”
云子琛摇了摇头,“就是那背影,很像…这什么东西?”她眉头拢起,瞪着暖云阁大堂里那尊半人高的雕像。
暖云阁的大堂并不做生意,长台上供奉着财神像,中堂匾额高挂,下面是红木太师椅,两边过道进去才是分散的各个雅阁别院,院子里的扶梯直接通向二楼的飞桥横槛,如雨后虹影。
两侧的金钱蟾蜍还在,可是财神像却被推到了一边,如今盘踞正中的,却是一尊…
“貔貅。”云子朗开了口,“传说貔貅只进不泻,可以招财聚宝,坊间有句俗语,一摸貔貅运程旺盛,再摸貔貅财运滚滚,三摸貔貅平步青云。”
云子琛蹙眉摇着头,“这暖云阁的人总是这么奇怪。”
“走吧,世女该等着了。”
***
依依不舍的眼神跟随着两人上楼的背影,萧清面色泛红,推了推兰枫,可惜后者浑然未觉,兰二公子正死盯着那尊雕像。
“小枫。”
“唔?”
“你看什么呢?”
“它跟我长得像吗?”
“你说什么呢?”萧清哭笑不得,“你怎么可能和它长得像。”
“本来就是。”
两人还在大堂内,过道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伙计,过来看了看萧清又看了看兰枫,“萧三公子?”
萧清一怔,“我是。”
那伙计躬身行了一礼,“萧三公子,世女说,既然都来了,何不一起上去。这边请。”
“啊?”萧清惊得张大了嘴,世女,那个之前走进去的晋王世女,他还以为他和兰枫藏得很好,居然会被她看见,难道刚刚她眼神扫过两人藏身的地方时他总觉得她在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兰枫挥了挥手,“清儿你去吧,我还得研究一下这个东西。”
“小枫。”
“会等你下来的,要是她们欺负你你就大叫,我立马上来抽死她们。”
那伙计嘴角抽搐了一下,好笑地带着萧清从院子里的扶梯上去。
兰二公子走到了那雕像前,伸手摸了摸,敲了敲,还是瓷的。
突兀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兰枫吓得差点把那雕像打翻下来,回过身来,后背还贴在长台上,“怎么是你?”
“终于记得来找我了?”
“才不是来找你。”
桃花眼眯了眯,唇角掀起,“小貔貅。”
“不许这么叫我,我才不像这个东西。”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兰枫晃了晃脑袋,“就不。”
“你还欠我一个荷包,记不记得?”她越走越近,兰枫却突然笑得露出了小小的白牙,“你想要也没有,因为我不会做。”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也没钱买给你,不许问我要钱。”
身前的女人似乎深吸了口气,眼角的笑容却飞扬肆意,“小貔貅,知不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通常都不是个好主意。”
***
“这是什么?”兰枫瞪圆了眼,针垫上插满了各种粗细的银针,彩色丝线绕在滚筒上,布料堆叠,他拉起来揉乱了,质感还挺舒服。
“缝。”那白衣女人抱胸靠在门口,桌上还有好几碟糕点,兰枫不客气地伸手抓了一块,唔,不愧是暖云阁的点心,果然对得起它的名声。
吃完了,他拍了拍手,抓过一根最细的银针,拉了根白色丝线,那女人做到了他对面看着他。
眼都快对斜了,线过去,没进,他再穿,还是没进。兰二公子换了个粗一些的银针,继续穿,“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不过看在这么多好吃的点心的份上,我就缝一下好了。”
再换一根,云子轩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终于,兰二公子将穿好了线的银针递到她面前,“看到了没有,我穿进去了。”
歪歪斜斜的针脚一点点爬上水质云锦绸缎,桃花眼挑了挑,她是不是搞错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