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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彼时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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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一过,在接下来的正月里,满街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洋溢着节日喜悦的气氛,街头地面上堆的满是红通通的鞭炮碎屑。

      尽管不能与古代相比,在这个古香古色的城市里,每家每户还是沿袭着古代的习俗,张灯结彩,挂起了灯笼对联。尤其在正月初的几日里,人们都忙碌着走亲访友的拜年,一幅欢天喜地的新年气象。

      与此同时,皇朝集团二十八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房间里一成不变的黑灰色系为主的风格,没有丝毫节日氛围。冬日里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苍白而淡漠,缺少着看上去应有的温度。

      年初休假,整个集团大楼里空落的只有他一个人,冷郁的抿着嘴坐在办公桌前。眉头紧皱,耳边还回旋着刚才电话里专业的私家侦探的声音,“何总,洛小姐与其母一同在肇胤寺家里过的除夕。”

      其乐融融,他蹙眉,这是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词汇,却再也想象不出任何具体的场景。除夕……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书本间的陌生词语。

      依稀隐约间,小时候遗留的记忆中,是母亲独自带着自己一个人过节,最多是用红色的海报剪纸,贴在结冰的窗上,虽然冷清,却至少有亲人在身边。

      母亲……只是不知道为何,竟已然想不起了她的模样,记忆里,只剩下她时好时坏的脾气和耳边盘旋着的疯狂的哭号。

      心情好时,还会逗着自己开心,心情差的时候,却会发疯了般的蹂躏自己,身体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羸弱而多病。

      幼时的他却已经比同龄的孩童成熟上几分,母亲发起疯来鞭打自己时,他只是咬着牙站在屋里,一声不吭,不求饶亦不叫疼,既然她心情不好,拿他来出气,何不让她一次出个痛快?

      尽管如此,他却从未嫉恨过母亲,即使是毫无理由的痛斥与发泄,他却只是默默的承受。

      那年的冬天,母亲走了,就这样毫无牵绊的撒开手离自己而去……记忆里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年漫天的大雪以及那渐冷的身体。为何,他不明白,即使母亲平时里对自己不好,拿自己来出气,却从未抛弃过他……

      为何,这次她要如此狠心,竟然忍心就这样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孤零零的世界里。

      因为无法联系到孩子的父亲,何聖茗被送进一家当地的收容院。

      当夜,他趁换班的空挡时逃了出去,光着脚狂跑在雪地里,喘息着,肺如炸了般,撕心裂肺的疼。他不敢停,怕自己一慢就被人抓了回去,他不想回去,收容院里有太多的孤儿,都期翼着别人的目光,奢求着别人的同情。

      不,他咬住嘴唇,用鼻翼努力的呼吸着空气,尽量减缓肺部如刀割般的疼痛。他不要与那些孤儿同吃同住,他不要低头去讨好、去奢求别人的怜悯。

      在世时母亲教会他唯一的东西,就是凡事只能靠自己,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望,否则,失望的也只能是自己而已。

      他躲在一棵梅树下,靠在微粗的树干上,渐渐滑落了身子。

      严寒的冬天,凌厉的夜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在他纤弱的身子上,仿佛能把他掀起一般,他眸子泛出的光却越加的沉着,早已超出了他年龄中应有的模样,面对黑暗,亦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同时是刚过完除夕,张灯结彩的灯笼挂满了街头,甚至连街灯都仿佛随着节日的到来而明亮了许多。

      他却不知道能去哪,除了母亲一个人,这世上对于他来说仿佛就是陌生的。他坐在树下,结成冰的地面传来冷意,透过他的身子传上来,却忍不住的打颤。

      树上的梅花已经暗然开放,在微黄的街灯的照射下竟显现出分外的幽红,妖娆冷艳。偶尔落在地面上的花瓣,也同时鞭炮碎屑般,红的刺眼。

      比梅与碎屑更红的是何聖茗光在地上的脚,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把脚更靠近自己的身体,努力用上襟的衣服去盖,却依旧露过大片通红的肉。

      之前逃的太急,竟忘记了穿鞋,跑的过程中,被恐惧与害怕缠绕,也忽视了脚上传来的冰凉与疼意。现下寒风直打在脚面上,已经肿胀裂开,跑的过程中脚被石子割破,伤口处已经血迹斑斑,却也早已凝固。

      他清秀的脸上却越加的阴沉,眉头都没有皱过一次。

      许久,他手颤巍巍的从裤兜里掏出四个已经冰凉的包子,今天晚饭时他就已经计划着出逃,便趁人不注意时藏了包子在兜里。他拿里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没有水就着,整个口腔都干涸的难以下咽,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胸腔中随着冷硬的包子的下咽,撕扯着生疼。

      他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沉寂中有的,只剩下了坚定,却没有一丝后悔之情。接下来,自己能去哪里?他不敢想,怕想不下去,自己会抛弃尊严,回到那个满是陌生的同自己一样的孩子堆里。

      那晚的月色并不明显,也许因着街灯太过炫目,竟让人看不真切那月亮。何聖茗渐渐感觉眼皮愈加的沉,困意席卷而来,如果就这样的睡过去,永远的睡下去,能有多好?身体僵硬的无法移动,他神智渐渐模糊起来,耳边只有冷厉的风声和偶尔的鞭炮的响声。

      不,不能睡!不能睡过去!他突然想起母亲睡下的那个晚上,第二天起来身体便冰凉僵硬。

      “不能!不能死!”他竟叫出声来,睡了就会死去,他不想这样的死在街头。他拼命的移动着身体,用红肿的双手去揉动眼睛,尽全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尽管整个身体都疲惫的着叫嚣着,让他放弃挣扎。

      他猛的站起来,用手去拢路边爆竹的碎屑,堆在身下,隔绝着冰冷的地上,保持身体上仅有的温度。接着,他努力去移动胳膊和腿,尽管已经僵硬的无法移动,他费力的去够着晃动,因为他不想让身体废掉,将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后来辗转着又回到收容院,却在没过多久以后,自己就被带到自己父亲的面前,那个金碧辉煌,在冬天依然盛开鲜花的地方。

      “茗儿,”陌生的父亲这样叫着自己,其中却没有任何感情,虽然当时自己还小,却也已经到了能分辨事非的年龄。但那相似的容貌,却容不得他质疑血缘的真伪。

      父亲还有几个孩子,比自己大的小的都有,何聖茗不明白为何父亲竟会把自己从收容院里带出来,难道是他还对自己的母亲有着一丝的情意与愧疚?

      对上父亲的眸子,里面是精明而不容质疑、不容窥探的坚定,他暗暗收回了目光,即使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依旧是冰冷无情。

      父亲原配去世的早,只留下一个儿子,其他的孩子都是情妇所生,就像自己一样,每当何聖茗想到这点,都禁不住的冷笑。

      只是他们都好过有个母亲为自己做主,自己只能在如宫殿般奢华的别墅里,独来独往,渐渐不再惧怕陌生,性子也越发的孤僻起来。

      曾经被人嘲笑过,被人欺负过,他却都默默忍了下来,不言不语,刻意的锻炼身体,挑战自己的极限,历练心智,一晃间,那个羸弱清秀的少年渐渐长成了如今这个成熟的阴郁的却富有魅力的男人。

      只要是他想得到的,最后就一定会是属于他,甚至包括从兄弟手里争夺父亲的股份与财产,一举坐上皇朝集团总裁的位置。

      人人都看得到他此时的风光,谁又知道当年的他,是如何忍住泪水,靠着自己的力量逐渐变得强大的?又有谁会相信,当时的他,曾是那样悲惨的流落街头,饥肠辘辘的盘算着兜里的包子还能维持几天。

      他眼眸一暗,冷静自制如自己,却在遇上晴川后,越发的不像自己了。

      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头萦绕,莫名的被她的气质所吸引,莫名的贪恋她的容颜……一想到她,他的心头一软,如春天潺潺的流水般滑过,但这一切,又是这般的难以解释,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

      难道,如此坚硬冷漠的一颗心,竟也开始向往美好的爱情?

      他嘴边泛起苦意,自己竟也有这个资格得到爱情吗?强烈的对于感情的渴望,令他冷冻的心随着阳光的靠拢,逐渐融化。

      他拥有着自己拼来的一切,崇高的社会地位、强大人脉的权利、可以大把挥霍的金钱、身边美女如云,却其实什么都没有拥有。

      他走到窗边,冷笑着低头望着脚下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群,内心却苦涩无比。

      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再被任何人欺负,亦无需奢求怜悯,期翼他人。但这一切,又究竟为了什么?

      一直生活在黑暗争斗之中,见到那幅画后,竟隐隐的对单纯美好生活开始向往起来,如果给自己一个机会的话,他踌躇着,自己会幸福吗。他不可自制的期望着,仿佛多过一秒如今已经习惯了二十几年的生活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向往光明、向往幸福,这些,是自从争夺权势后从未、也从不敢想的。

      那画中的女人,展颜如花的笑颜,仿佛黑暗中照入心灵的一道璀璨光芒,炫目并带着希望,好像随着那笑,便能带着他走出这绝望的无情的尽头。

      不经意间,他竟放纵自己,把对生活的期翼,投注到晴川身上,仿佛有她在身边就有光明。他要向自己证明,证明他还有爱,证明他活着的意义不只是虚幻的物质追求。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她竟已经悄悄入驻进他的心头。

      当初只是隐隐的期望,他的双脚竟当真不受控制的在她家门前等她。他忘不了那个夕阳挥洒的下午,那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微红的映射下,平和而幸福的走在街头。平和,经历了风雨狂浪,现在自己,希望的竟只是单纯的与喜欢的人平和的过一辈子。

      不需要大风大浪,亦无需波直,回到家中满是饭香的迎接、心爱女人的拥抱足矣。

      如此的期盼、隐隐的焦虑、几分的酸涩,他等在车里时感觉时间过的是如此漫长,却在看到晴川与别人手拉着手时,心瞬间的怔凝。眼中浮出从未有过的羡慕与失落,对,他羡慕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为什么,自己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低三下四?从前再穷再饿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尊严与低线,如今天为了她主动放下身份,她却想也没想的拒绝!

      为什么?他再也控制不住,亦不想控制,回到办公桌前猛的掀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桌上的书本、纸笔都啪啦啪啦的掉落在地上,包括那张伪造的仕女图。

      画卷自然展开,露出一半的轻盈笑意的脸庞,何聖茗眼眸一暗,渐渐冷静下来。

      许久,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回归平寂,死一般的寂然。

      他缓缓回到办公桌前坐定,拿起了电话,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刚才那个掀翻桌子,不受控制的并不是自己:“彻底调查洛晴川和肇胤寺,盯住他们,有任何动静随时向我汇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彼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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