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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三十一章 归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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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从未像现在一般亲昵,他本就波澜不惊的心也就更加沉寂。
吴邪蹲在闷油瓶对面,后来腿实在是疼得厉害,便坐了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闷油瓶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就连预言他会马革裹尸的人如今也“战死沙场”。
他忽然又想到张杞琰那时的一番话。
吴邪抓着闷油瓶的手,张了张口,这,或许是他唯一想问的问题,“小哥,你后悔吗?”
闷油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吴邪,过了许久,才终于说,“后悔。”接着,他拽着吴邪的手往后一拉,将吴邪整个人都拽过来拥入他的怀中,“我后悔没能在那时候再多抱你一会。”他淡淡的说,闭上眼睛那些事情好像已经开始在眼前回放,就像回光返照。
但是他这一句话,却让本来已经默认“死亡”这个事实的吴邪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他抱着闷油瓶,思维疯狂的旋转,直到最后他依然坚决地说,“我不会放弃。”
吴邪转过头,看着那扇石门,“我们可以利用‘真正的长生’。”
吴邪加快了语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拿到灵龟玉玺还是蛇纹玉佩的地方,都会出现时空的错乱,那时我就猜想,这东西会不会是某种钥匙。接下来,是我们在四川墓所陷入的幻觉,”吴邪回忆到,那时候秀秀也是受了很重的伤,在幻觉中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其实就是对‘真正的长生’的模仿。”
“所以,其实那就是真正的长生,”吴邪的手指着石门后的天坑,“没有生,也没有死,生即是死的开端,死又是生的前奏。永恒反复这就是真正的长生。”
这也是老九门互相约定缄口不言的真正原因吧,来到这里死伤太大,牺牲太大,无论是相关的人,还是无辜的人,但是结果却是如此的可笑:如果要长生,只能永远的活在那个黑洞之中,时间永远的静止,也就是时间无限的延长。只是这样,又有何意义?
二爷也就是在那时候才明白,复生永远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和他的丫头才会“生时不能相守,只求死后再回”。
但是如今,这个天大的笑话,却可以救闷油瓶。
只是,同时风险也是巨大的,恐怕四川墓的幻觉仿制只是一个初级品,真正身处其中,周围会是永无尽头的黑暗,就像无论如何走都走不出去的梦境,或许,连意识最后也会崩溃,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就如同死尸一般,永远的被冻结在了这一刻。
吴邪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闷油瓶,毕竟出来本身就已不可能,进去再带一个人出来更是无法想象,而这一切的风险,都要由他来承担。
闷油瓶看了吴邪很久,终于说,“好。”
吴邪扶起闷油瓶,带着他一步一步穿过石门,停在巨大的黑暗之前,那下面深不见底,比夜晚的深海还要可怕数倍。
吴邪不得不再次确认闷油瓶的态度,而这一次闷油瓶却伸出手来仔仔细细地滑过吴邪的脸,好像告诉吴邪,即使在下面他的精神崩溃了,那么只要这只手记得他,吴邪来找他时他就可以抓住他。
他对吴邪说,“我舍不得你一个人长生。”
吴邪愣了。
而后在闷油瓶转身就要投入黑暗中时,他一把抓住闷油瓶的手,一字一顿的道,“张起灵,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对他点点头,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坠入了无限的黑暗中。
从河南回来后,吴邪就全身心投入了另一项事业中,他努力的做生意,拼命的研究那些连教授专家都觉得晦涩难懂的文献。当他有了一个完全的计划时,他就召集道上所有的伙计——当然还有几个技术卓越的医生,从腾冲到四川再到河南三个墓全都走一遍,他将绳索扣在自己身上,义无反顾的跳进那个黑色的深渊。再几天之后又被伙计拉上来时,神智已完全不清。
但他却从不知悔改。他会继续研究,继续经营,然后把经营得到的所有积蓄再次投入哪儿所有人看来都没有意义的活动中。他的准备越来越细致,在那个深渊中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最后被拽上来神智崩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在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小花曾经接到过一张纸条,那纸条很脏,上面写着的字勉强可以辨认出来,“不要去那里。”说是一个姓刘的人送来的,小花沉默了很久,他知道天佑把这个纸条递给他,就算是了解了和自己最后那点师徒情谊,但对于天佑,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否有所愧疚。
那时候吴邪的状态很不好,小花拿了纸条就跟着伙计到了一个医学院的解剖池,他看见老痒的尸体泡在里面,除了脸,身上所有的皮都已经被剥下,能够解剖的部分都被挖了干净。小花有些庆幸自己没将这件事情告诉吴邪。他一手组织了老痒的葬礼,在结束后才告诉吴邪,那天晚上吴邪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导致第二天小花见他时都没法靠近。
在小陈枭五岁生日的宴会结束之后,吴邪对小花说,他又有了新的计划。
小花说吴邪总是能有各种方法让很少发脾气的他火冒三丈,他说胖子把云彩接回家过日子,逢年过节总带着她四处逛,他也很少下斗,安安分分的倒腾古董也发了不少财;王盟娶了温畅做老婆,街坊邻居都说,小王有个漂亮媳妇,只是少了一只胳膊,但要是能用一条胳膊换来这么好一个丈夫谁都愿意;秀秀刚回来时,小花曾好几次劝过她把孩子打掉,她刚多大,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一个人再带一个孩子,只是秀秀执意不肯,她说什么事都能商量唯独这个不行,但如今小陈枭都已经五岁,虽然因为在娘胎里受了阴气身体不好,慢慢地却也能越来越壮实;黑眼镜倒是不知所踪,有人猜他死了,有人猜他只是消失一段时间,某个时刻在某个斗里就又有黑瞎子的身影,小花觉得这样的结局最适合他。而他留下的那句话小花却一直记着,当年他会那么执着于云南,恐怕就是因为那一次经历,他不知道活下来的是不是他,也许真正的他已经死了,而他自己只是个复制品,但事实却和黑眼镜说的一样,如果都是相同的,那么本身就没有区分的必要。小花说,所有人的生活都开始了,他不应该执着于过去。
吴邪却只喝了口酒,垂了眼睛说,“他还在等我,我必须去。”
于是那之后的一个月,吴邪就倾尽所有家产一般搞了一次超大规模的倒斗活动,说规模大并不是喇嘛盘多——道上所有的喇嘛盘都已不再接吴邪的生意,俩字,没用——而是苦力多,吴邪不知道去哪里弄了八块巨型磁石。临走之前,他跟小花说,“如果这一次我没有带他回来,恐怕我就是真的回不来了。”
那一次,吴邪没有回来。
当几天后伙计们把绳子拽上来时,只剩下一个断了的绳头,而曾经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吴三爷好像也终于销声匿迹。
大约过去多久了,久到连小花都忘了时日。他只知道那天当他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小陈枭在院子里玩得乐时,两个互相揽着的身影艰难地迈进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他还能回来,并且真的带着另一个人回了来,虽然此时那个人依然面色苍白就如多少年前他们在石门前一样。
吴邪对着依然意识模糊的闷油瓶淡淡的说,“小哥,我们到家了。”
小花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露出个笑容,“欢迎回家,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