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药里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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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如何？！”洛弘治一待太医步出长信宫的套阁间里，便有些急急地问道。
老太医一把年纪，胡须飘飘地连忙跪倒：“回皇上的话，锦阳公主并未受到火灼之伤，乃是因为浓烟呛至呼吸不顺，再加上公主素来身子便虚弱，又加惊吓之下，才会突然昏厥。老臣已经为公主开下了滋补下火的凉味药，待多喝上几服，再加膳食调养便会无妨了。”
“是吗？如此说来锦阳公主并无性命之忧？”洛弘治有些微喜地问。
老太医连忙答道：“正是如此，陛下。”
一直紧锁着眉头的洛弘治到此时才微微地展颜，他对太医挥了挥手：“这般便好，你速速下去，为公主熬治了药水来。”
“是，老臣退下。”老太医磕了个头，便连忙下去了。
洛弘治这才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信步走进长信宫中的套阁里来。阁中扶摇和红衾正为锦阳公主打开床边的帐帏，一直静静躺在床上的洛锦，这才微微地抖了抖长睫。
扶摇一看到洛弘治进来，连忙惊道：“皇……”
洛弘治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是红衾更有眼色，上前福了一下，便立刻拉了扶摇一起退了出去。
洛弘治慢慢地走到床寝旁边去，微微低首看着躺在床上的洛锦。这里是他单独的寝宫，每当处理政务到夜深人静时，他都会一个人在此入眠，又待清晨早起，天不亮便要赶去早朝。因而这里算是他最正宗的龙床，铺着华丽的金黄色的褥垫，明黄色的被衾，连颈下的枕头也是金黄与正红的织锦，枕面上还绣上了最张牙舞爪，霸气天下的五爪龙。
她就静静地躺在他平素所睡的被衾当中。
身子是那么瘦小，脸色是那么苍白，露在被褥之外的纤细手腕，白晰得像是官窑里烧造出来的骨白瓷，那般纤薄脆弱的模样，几乎只要轻轻地一碰，就会折断。洛弘治看着她略微有些纤瘦的下巴，那么瘦弱的脸庞，浓密而微翘的长睫，真的不敢想像，那些时日她落在敌国人的手中，到底受到了什么样非人的折磨。如洛锦这般精致美丽的女子，那些本就野性难驯的北真国人，怕是一见到她就……
洛弘治一想到这些，就顿时心如刀割，简直不忍再想。
他蓦然执住她的手，有些宠爱而怜悯地摩挲着，仿佛想用现在的温情，对她多补偿一点，再补偿一点。
“皇……兄……”
仿佛，是被他的触动所震醒，他的身边忽然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洛弘治连忙抬起头，只看到躺在龙床上的她已经张开了眼睛，他连忙扶住她：“锦儿你醒了！”
“皇兄，这里是……”洛锦抬头，打量着这间华丽而挂满了明黄色的屋子，满是书墨与檀香气的味道，充满了属于男人的味道。
洛弘治连忙说：“这是我的寝宫。你的锦阳宫尚未造完，平成宫又一场大火，我不放心再把你放去别宫他院，因而让你在我的寝宫里好好休养。”
洛锦一听到洛弘治的话，却蓦然欠起身来，喘息道：“这……这里是皇兄的寝宫？那我躺的，岂不是龙床？不不，弘治哥哥，你且把我送去任何宫中都可，即使是茅屋草房，锦阳也住得。但万万不能躺在皇兄的龙床上，别说那些后宫妃嫔，即使是满朝文武大臣知晓了，也断然不会让锦阳留在这里。而且，锦阳明明在那火宫里听到，别的妃子已经说我是红颜祸水……”
洛锦挣扎着身子，就要急忙起身。
洛弘治被她说的有些心急，连忙一手按住她：“锦儿，你在说什么呢？什么龙床，什么红颜祸水，难道她们那些无关之人的话语，还顶不上我的一句话吗？难道在你的心里，别人更比你这个皇兄更重要吗？你即都还是开口叫我弘治哥哥，那么只不过是躺在哥哥的床上，又有什么呢？难道你连我们幼时，一起午眠的事情都忘记了吗？”
洛锦怔然眨了眨眼睛。
那是宫中年庆，背着云昭王偷偷浅酌了几杯的洛弘治喝得满脸红，不敢立时回家去，又困又乏，眼看就要睡在宫里冰冷的山石上，还是锦阳发现了他，把他拖回自己的宫里，让他盖了她的被衾，好好地睡了一觉。藤妃见不过是小王爷，两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便没有多加阻止。
谁知淘气的锦阳，为了捉弄他，竟趁他酒醉之时洒了一盏茶在床上，待他一醒来时，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尿了床，在藤妃面前涨得脸孔彤红。她却笑得像银铃一般，一路淘气地跑了……
“那年你捉弄我，害得我在宫中还要宫人找衣裤与我，那般事情，我还没有和你结算呢！”洛弘治微微地嗔怪她道。
洛锦回想起当时的境况，也忍不住低眉，一声就要笑出来。
洛弘治望着她低顺的长睫，忍不住微微地叹道：“若今日你还有那年的纯真……”
洛锦脸上的笑容，便立时倏地一收。
“我们不说那些了，好不好？你且好好地在这宫中将养着，待锦阳宫修葺好了，你再搬过去。我就在前面上书房里处理政务，若闲瑕了，我也可以来看看你。”洛弘治望着苍白而虚弱的洛锦，疼爱地说:“若以此可以补养好你几年来所受的疼苦，皇兄也就……”
“没有什么辛苦的。皇兄。”洛锦抬起头来，望着洛弘治。
那双乌墨如璃般的眼瞳里，那么清澈而透亮的光。
“当年那么多女眷都被俘北上，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如今现在，她们死的死，伤的伤，我能苟活到现在，已然是幸运的一个。现今又回到宫里，能见到皇兄，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洛锦的声音低低的，“这是我的命，皇兄。”
洛弘治听到她的这番话，顿时觉得心都被拧疼了。他望着她那张略带坚毅却又虚白脆弱的脸孔，终于禁不住还是轻轻地抬起手来，抚住她的脸颊：“都过去了，锦儿。那一切的伤害，都过去了。从今之后，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辈子疼你，宠你，保护你……”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到她的脸。
一抹微凉的，白玉一般的感觉。
洛锦的眼眶里，像是忽然虚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似要在他的手指下，盈盈地掉落下来。
洛弘治望着她的脸孔，心头越发的疼痛，直想伸出手臂来，把她拥进自己的怀中。
忽然之间，殿外不经有人报传，便有脚步匆匆地跑进来，进门就是一声：“皇上！”
洛弘治倏然回身。
夙蓝贵妃眼见着皇帝的手指落在洛锦的脸上，洛锦又盈盈欲泣，那般表情，两个的目光，更加的缠绵徘侧。夙蓝贵妃立时便脚步一停，故意侧身一跪。
“参见皇上，见过长公主。”
洛弘治心中汹涌澎湃的感情都被夙蓝贵妃这突然的闯进而打断，他略有些不悦地回答：“你怎么进来了？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福荣呢？”
“皇上，臣妾是有心闯入，不许福荣通报的，皇上要怪就怪臣妾，不要责怪福荣他们。”夙蓝贵妃跪在那里，却硬生生地回答：“福荣他们都在打理平成宫被烧的事情，那些小太监们都围成一群群的，臣妾在那里路过，听到他们说了些怪话，臣妾便喝散了他们，所以才没有让他们再跟进来。”
洛弘治一听到夙蓝贵妃的话，便立刻问：“他们又在胡说什么？”
“臣妾……”夙蓝贵妃朝还半坐在卧榻上的锦阳望了一眼，表情似乎犹豫，但又清楚地说道：“小太监们议论说，平成宫的大火是从内殿烧出来的，正殿与寝殿烧得最严重，可见这火并非是外头烧起，而有可能是殿内故意纵起。但那晚留在平成宫里的，除了三四个小宫女，还有锦阳公主和贴身宫女。那三四个当值的小宫女都烧死了，不可能是她们自己纵火烧自己，那剩下逃脱的就……”
“放肆！”洛弘治忽然猛拍柜几，一下子从床边弹起身来，“什么时候宫里由他们这般胡说了！莫不成谁逃了出来，就谁是纵火者了么？！”
“话当然不是这样说。”夙蓝贵妃无辜地撇撇嘴，“不过臣妾刚刚回宫，便听到那些宫人宫女们议论，说锦阳公主素来与平成公主不和，平成公主被选和亲，已经是一件蹊跷的事，现在人走了，平成宫又被烧，实在有些妒意怒火烧的味道。”
“什么？！”洛弘治怒火冲天，几乎要冲到夙蓝贵妃的面前。
到是坐在床上的锦阳公主微微地冷笑了一下：“皇兄，你且莫发怒，不过是些宫人们乱嚼舌头，有什么相干。”
夙蓝贵妃立时站起身来，对着龙床上的锦阳公主就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笑道：“公主说的可是，这宫里宫外，且有多少人多少耳目，宫人宫女不计其数，公主又深受皇上与太后宠爱，听说公主还是皇后娘娘的闺阁亲，这般的身份，不受人嫉妒便是奇怪了，被人私下里嚼舌头，自然也是有的。若是为那些人的舌头活着，可是要辛苦了。本宫是不会相信些人的胡乱词语的，公主千万不要听那些什么人的浑帐话，公主只要有皇上的宠爱便够了。不是么？！”
最后这一句话，声调微微上挑，怎么听都有些挑衅的味道。
洛锦坐在床上，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只淡笑道：“夙蓝贵妃说的极是。贵妃娘娘和锦阳一面之缘，便如此为锦阳着想，实在是无尚的善心呢。”
夙蓝贵妃用手帕半捂住自己的嘴，不知是冷笑还是嘲弄般地浅笑起来：“锦阳公主真是会说话，说的本宫都要不好意思了。既然大家都住在这深宫里，便都是一家人，相互关爱也是应该的。本宫今日来也是想探望下公主，而且本宫也是刚刚回到宫中，这大半年来都没有见到皇上，就趁着为公主庆贺，也为了再见见皇上，本宫在成华宫已经略备了薄宴，想请公主和皇上一起过去把酒夜饮，不知如何？”
洛锦心下微微地冷笑了一下。
有谁听说过，刚刚受了浓烟呛受的人，可以喝酒？这是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都能看出来了。明摆着不想让她这个第三者跟过去，所以用这般的欲擒故纵之计，与其遮遮掩掩地去找皇上，还不如这样以退为进，到是能把她甩开。这夙蓝贵妃话语到是冠冕堂皇，但是心下一想，便全然皆知。
洛锦立时如她意愿般地浅道：“多谢贵妃之请，但锦阳伤重在身，就不去了。只要皇兄与贵妃娘娘把酒言欢，便够了。”
洛弘治一听，便立时说：“朕也不去。锦儿身体不好，朕还要多陪陪她。”
夙蓝贵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但立时她就低下头来，掩面低泣道：“皇上，且莫说臣妾被太后困在楚地行宫里，一个人孤零零，清灯冷月地过了大半年，就算念在我们以前的夫妻情份上，也该在臣妾回宫之后，和臣妾小聚一时。臣妾也不枉伺候皇上一场，即便是哪日再被太后驱赶出宫，臣妾死也甘愿了……”
洛弘治被她这一哭，便想起过去半年前所发生的种种事务来。他的心头略有烦燥，脸色便也不怎么好看。
洛锦听到夙蓝贵妃的话，抬头看看洛弘治，她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样悄然的，慢慢地滋生着。她欠起身来，对洛弘治行一个礼，细声道：“皇兄，你可去罢。锦阳在这里自有宫女们照料，不会有事的。到是贵妃娘娘将将回宫，皇兄理应陪伴……”
“锦儿……”洛弘治望着她。
洛锦却低了低头，抚开洛弘治的手。
洛弘治竟刹时间失了下神。
夙蓝贵妃见此，连忙上前一把挽住洛弘治，兴高采烈道：“公主真是深明大义，公主且在这寝宫里好好休养，不日就会康复的。皇上，快跟臣妾去吧。等一会酒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洛弘治被蓝贵妃揽住，半拖半拉地便往宫外走去。
洛锦一直半低着头坐在龙床上，让人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而看不到她那张精致动人的脸孔上，是什么样的神色。
“公主殿下，药好了。”
就在夙蓝贵妃拖着皇帝出门的这一刻，巧儿捧着碗药汁正从宫门外走进来，一见到夙蓝贵妃，立时吓得低头躲在一旁。夙蓝贵妃也不理她，自顾拉着皇旁去了。
巧儿等他们走了，才捧着药水进宫门来，低声道：“公主，太医们送药来了，公主快趁热喝下吧。”
一直低着头坐在龙床上的洛锦，在听到巧儿这句话时，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为何是你？红衾与扶摇呢？”
刹时间刚刚还苍白虚弱的锦阳公主，这一刻乌墨眼瞳里却光芒四射，那凌厉的眸光，几乎顿时就能刺穿巧儿的心。
“回公主的话，两位姐姐去尚膳间为公主准备膳食，太医说公主要多加食补，才能恢复得快。” 巧儿双手正捧着药水到锦阳的面前，被她这样一瞪，手几乎发起抖来。
“是吗？”洛锦微微地挑起眉来，低声道：“本公主自幼最讨厌吃这些苦苦的药，尤其是药汁滚烫的时候。不如，你先喝上几口，替本公主尝一尝，是否还热烫吧？！”
巧儿闻听此言，顿时蓦地一抬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药里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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