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妃子鬼 ...
-
风声呜咽。
窗外掉光了红叶的枯枝，在风声中狂乱地舞动。映在雪白的窗纸上，即使没有这令人恐惧的哭叫声，也显得那样的恐怖和令人害怕。
德阳长公主有些害怕地拽紧洛锦的被子，嘴唇都微抖地问：“发生……发生什么事？窗外，是人吗？还是鬼？！”
洛锦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那摇动的枯枝，微微地皱起眉。
“鬼没有什么好怕。”她冷静的面容如同冰冷的雪霜，“这个世上，只有人最可怕。”
德阳长公主有些不明白地抬头去看洛锦。
只觉得她眼神凌厉，表情冰冷，的确比那些害人般地厉鬼更加冷酷。
窗外突然又呜咽了一声——
“你们来啦……来陪我呀……快过来陪我呀……出来，出来陪我吧，我把这里的一切都给你们……给你们……”
德阳公主被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把头埋在洛锦的床上。
洛锦却忽然翻身下床。
德阳公主害怕地抬起头来：“你……你要去干什么？真的要出去吗？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别去……”
洛锦没有理会德阳公主，只是朝着案台上走过去。
走到那边，她伸手就抓住一道围帐，猛然用力，撕下一道长长的布条，然后拿了案上的一枝毛笔，就把布条紧紧地缠到笔身上。最后走到放着灯笼的桌边，伸手摘下笼纱罩，把那只缠了布条的毛笔往灌满了灯油的油盏里微微地一浸。
德阳公主站起身来，有些奇怪地看着洛锦的动作。
“锦阳妹妹，你这是……”
洛锦在布条全部浸湿了灯油之后，便捏着笔杆的最尾端，往还燃着的灯芯上就轻轻地一放，呼——火苗噌地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闪开！”
洛锦突然喝了一声，德阳公主便急忙闪开。
洛锦手里捏着那燃烧着的布条火团，就一步跑到窗前，伸手推开纸窗，在窗外又传来那样戚哀的哭声时，她猛然掂起手里的火球团，狠狠地就朝着窗外猛地一丢！
呼——火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火印轨迹，直飞向传来凄凄哭声的方向。
刹时间，那哭嚎之声立止。
洛锦马上又把纸窗关上，转过身来微微地拍了拍手道：“好了，睡觉罢。”
德阳公主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她拍掉手上沾到的一点点灯油，然后就自顾往自己的床上去，和衣卧下。
这……这……这还真是皇家公主吗？这样的性格，这等的做法，这样的心思，是德阳这个长在深府大宅，又进了深宫之后见也没有见过的女子。本来德阳还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那么喜欢洛锦，到了今日今时她才明白，锦阳公主，的确是女子中的奇葩，是寂寂深宫中满眼娇娇弱女子中的英雄。她这样的个性，和皇帝那种自幼习武，喜欢强硬、独立、坚毅的性格完全相符。想来锦阳在皇帝的心中，就像是一个传奇般存在着……三年的流落生活，没有湮灭她的美丽，反而让她浴火重生，身上除却了皇家的娇气、贵气，更加坚韧而强大……
德阳公主只觉得和她同处一室，心脏扑嗵扑嗵地狂跳，躺在床上之后，几乎半宿都没有睡着。
天亮之后，到是没有用青玉师太去叫，公主和小郡主们都已经起床。
这时刻到允许那些一直在外候着的小宫女们进去伺候公主们梳妆打扮，待都弄好之后，公主和小郡主们便都聚集在禅房廊下，如一般的小女子一样叽叽喳喳起来。
“昨天晚上你们听到没有？听到没有？”齐郡主挨个儿的抓袖子。“那个哭声，哎哟……哎哟……”
好几个人点头。
“我们也听到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齐郡主忽然扎进小郡主堆里，“突然之间，窗户开了！”
她突然提高声音，吓得旁边的文郡主顿时哇地一声哭出来。
“有一团火影从窗前一滑而过……有没有？有没有看到！”齐郡主瞪大眼睛，“那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鬼火！”
“啊！”“啊呀！”
一群花样年华的公主和小郡主们尖叫地抱成一团。
洛锦和德阳公主从走廊下一前一后地走来，洛锦今日换了月牙白的素服，只有衣领和袖口上绣了两朵淡淡绽放的迎春花，整个人显得素洁淡静，很适合这佛院里的清修。
德阳公主跟在洛锦的后面，穿的是一身樱粉，只在腰间系了一条长长的淡黄绦带，裙裾也在脚面之上，露出细细小小的脚尖；行路的时候不如洛锦的步伐快，而且跟在洛锦的身后，总是略略地低着头。
当她们行过来的时候，这群小郡主小公主正叫闹成一团。
洛锦一边走一边飞速而凌厉地扫了她们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般冷硬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众公主抱成一团看着她面色无波地转身而过，都有些不服气地噘起嘴来：“你们看到她那个表情了没？她根本就是在嘲笑我们吧？”
齐郡主有点生气地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流落在外又回来的公主，谁知道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不过是皇上太宠她，才这么自以为是！其实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早已经是残花败柳了！”
旁边几个人连忙拉拉齐郡主的袖子。
齐郡主一回头，却看到洛锦正站在她的身后。
齐郡主的脸色立刻一僵。
洛锦就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抬头对后面的德阳公主说：“德阳姐姐，妙慈师太请你去她的禅房里取法器来。”
德阳当然也是听到了刚刚齐郡主所说洛锦的那些话，她的脸色反而比洛锦更加的尴尬，在微微地点了点头之后，小声说：“你们不要这般说话。锦阳妹妹自有她的苦处，大家都是皇家亲戚，需得团结亲爱才是。”
德阳年岁最长，地位又最高，几位公主郡主听了德阳的话，还是微微地伏下身去，算是答应。
再回头，洛锦已经飘然而去。
接连几日，公主们都被妙慈师太派在佛堂里听经讲法做功课，每日吃的还是那些单薄的素斋素饭，早有几个公主因为吃不饱而大发脾气。妙慈师太也命她们若忍受不住，只管回皇宫去，若能求得皇太后恩准，她便一句不说。但前提是，马车都已经被拉走了，若想回宫，便要走回去。天知道，这永真寺距离京城尚还有几十里，让平素里出门游玩都要步撵马车的公主们徒步走回去？！说笑罢。
好在晚上那种哭声到是停了几日。公主们从开始害怕，到后来猜测，再到后来有点遗忘这件事了。
洛锦陪青玉师太捧了今日讲经的经书从禅院里穿梭而过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只一直被锁扣住的院门竟然有点被人打开过的迹象。本来似落了厚厚灰尘的锁头上，有两枚微淡的指印。地上的青苔上，也有着布鞋走过而落下的印迹。
洛锦有些奇怪，她微弯下腰摸了摸那印迹。
伸手拿起手中的经书，从后面撕了一页空白处，就往青苔上按印了两下。
“锦阳公主！”青玉师太从后面急急地跟上来，看到洛锦正站在这院门口，又半弯着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冲过来：“公主在做什么？”
“没什么。”洛锦抬起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那张经纸已经进了她的袖拢，但手指里却现出一只精致的红宝石耳坠。“我只是掉了这个。”
青玉师太看了一眼，笑道：“哦，公主的这个真是精致。老尼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耳环。”
洛锦一听，立时就把另一只耳环也摘下来，塞到青玉的手里。
青玉立时吓了一大跳，惊叫道：“公主，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洛锦按住她的手：“你只要告诉我，这院里为何上锁？锁上的又是何人？那每夜的痛哭，可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青玉被她的问话吓了一大跳，但是又低头看到自己收下的耳环，只得咬牙道：“哎，也就是锦阳公主我才告诉，那些人没有一个肯在这里清心静修的。其实，这里是曾经先祖皇帝关押过两个有罪妃子的院子，本来先祖皇帝是要她们清心反省，待反省过后再接她们回去的，哪知道她们在宫里就相互斗得太厉害，其中一个竟生生地把另一个就给推下了井，淹死了。另外一个就在这里住了大概三个月，每夜都听到有人在井里哀哭，后来有一天早上，师傅们打扫庭院时，竟发现这个妃子被人用指甲抓烂了脸，连头都生生地折了下来，死了。”
洛锦的长睫微微地一抖。
青玉师太继续说：“从此之后，这里就成了鬼地，主持说这里阴气太重，不许我们走进这里，恐沾染了阴气，冲撞了佛祖。公主快别问这些了，今天晚上还要做晚课，正好是锦阳公主和齐郡主、文郡主一起，别晚了时辰。”
“嗯。”洛锦微微地点了点头。
抱了经书和青玉师太就往前走去。
青玉师太也连忙笑着跟上她。
走了几步，洛锦又微微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似乎被移动过的门锁。
这一晚的晚课，做到很晚都没有结束。
时到三更时分，妙慈师太道：“你等再在这里把大德经抄习两遍，方可归房睡觉。”
说完之后，她先起身，转身离去。
齐郡主坐在蒲团上，捶腰捏肩：“累死我了。还要抄两遍？这个老尼姑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存心整我们嘛！不管，我要睡觉，我才不抄这烂东西。”
齐郡主说着就站起身来，推门就往外面走。
可是突然发现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住了，妙慈师太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若她们没有抄习完成，便不许开锁放她们回去。”
齐郡主气得火起，高声大骂，却依然挡不住妙慈师太离去的步子。
洛锦坐在油灯下，看着铺在桌上的大德经。
这几乎已经是经书里最长的经卷，如果要从头到尾抄习两遍，几乎要到天明拂晓了。
洛锦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今日月初，无月无星，又有些微冷风，摇动枯黄的枝叶，在窗影上张牙舞爪地晃动。她略略的思衬一下，又悄悄地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了今天下午印在青苔上的那个印迹，忽然之间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她站起身来，端着刚刚磨好的砚台往齐郡主的书案直去，一边走一边细声道：“小郡主，本公主的狼毫掉了些，不吸墨了，不知郡主那里可否借本公主一支？”
本来齐郡主就看她不顺眼的，又听说要借什么狼毫，更是不情愿，冷声道：“我这里比不得皇上恩宠的锦阳公主，没有什么狼毫笔，我只有猪毫、牛毫、老鼠毫！”
“是何都无关，只要……”洛锦走着走着，像是突然踩到裙头绊到了自己，一下子就猛地朝着齐郡主的方向摔了过去。
咚！
手中整整一砚刚磨好的墨，全部泼到了齐郡主的身上。
“啊呀！我的衣服！”齐郡主立刻就尖叫一声跳起身来，“公主殿下，你也太过份了吧！我不过是说我的笔不好，你为何拿墨泼我？”
“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洛锦的表情微微地点热络，“是我捧着砚台没有看清路。”
“那现在怎么办？我的衣服上全是墨汁！”齐郡主拽着自己的衣裳裙角大叫道。
洛锦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不如，我们换换衣服，小郡主就穿本公主的吧，我来穿小郡主弄脏的衣裳。”
“换衣裳？！”齐郡主有点怀疑地瞪着面前的洛锦。
洛锦点了点头，“是本公主不小心弄脏的，本公主一定要负责的。郡主，来吧。”
她动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已经把外面的大衫脱了下来。
这到让齐郡主吃了一惊。
她看着洛锦的动作，又想了一想，也赌气似地解开自己的束带，把外衫和衬裙都脱了下来，与洛锦交换。
交换完毕之后，洛锦在她的桌上取了一只狼毫毛笔，又坐回自己的座位去抄写经书了。
齐郡主穿上了公主的衣服，精工绣致的，也分外欢喜，和另外几个小郡主相互递递眼色，也纷纷抄写起来。
洛锦一边写，一边不动声色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把自己头上所钗的金钗都一一拔下。从后面看起来，她穿着郡主的衣服，发髻上素净无钗，很是朴素的模样。
众人一直埋头抄写，直抄到更深露重。
齐郡主和另外两个小郡主困得点头如鸡食米，最终趴倒在桌上，昏昏睡去。
洛锦一直忍着困意在低头抄写，一直到窗外的冷风不知道怎么刮破了窗纸，呼啸到桌上的红烛都开始闪闪跳跃。洛锦忽然觉得一丝寒气就从颈后扑面而来，她立时低下头来，也假装和那些人一样睡着了。
就在她趴下来的一瞬间，身后被锁住的木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一个飘忽的影子颤悠悠地就“飘”了进来，在微弱的灯光下顺着她们几个一一地望过去，终于在轮到齐郡主的时候，突然伸手出来，一手就卡住齐郡主的脖子！
那掐住她脖子的手又尖又利，十个尖尖的指甲就如刀锋一样的锐利！
齐郡主在睡梦中被猛然吓醒，惊叫一声：“啊——”
旁边的两个小郡主也被惊醒了，抬头往那边一看，只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惊声叫起来：“鬼！鬼！被锁在这里的妃子鬼！”
掐住齐郡主的那个人长发披肩，脸孔全黑，而五官发白，长长的舌头吊着，呜咽有声：“来吧……来陪我吧……公主们……下来陪我吧！”
“啊啊啊！”另外两个小郡主吓得夺命而逃，一边逃一边尖叫：“齐郡主要被妃子鬼杀死了！”
那个“鬼”忽然听到她们喊的是“齐郡主”，竟是一怔。
就在这怔然间，一直站在一旁的洛锦忽然抄起桌上还在燃烧的铜油灯，一手就朝着那妃子鬼狠狠地掷过去！
火烫的灯油浇在这“鬼”的脸上，烫得她哇哇直跳，一手就放开了几乎快要被掐死的齐郡主！
那妃子鬼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脸，一连串的惨叫。不防的身后突然飞来一脚，狠狠地就踹中她的心窝！妃子鬼一头就扑倒在地上，被从殿外飞身进来的红衾一脚就踩在地上。
“公主，受惊了。”红衾慢声道。
洛锦微微地点了点头，“把她的头套摘掉。”
红衾立刻下手就往那装神弄鬼之人的脸上猛地一掀——
“原来是你。”洛锦微微地一勾嘴唇。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妃子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