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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双人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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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今晚女儿和您一起睡,让您看个够!”兰聆将头乖巧地枕在她的肩头上,撒娇道。
温氏温婉一笑,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将床头的一个暗柜打开,拿了些衣裳出来。
“这是……?”兰聆抽出几件衣服展开来看,在身上比了比,有点小。
温氏将衣服接过来,放在膝上,抚摸着上面精细的刺绣,说道:“这是为娘给你做的衣裳,在做这件衣裳的时候,我就想……我的聆儿该有这么高了吧。”她在空气中比划着高度,仿佛年幼的兰聆就站在自个儿的跟前:“给云梦山送过几次,但都被先生退了回来。现在你也长大了,这些衣裳都穿不了了。”
“娘亲……”兰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哽咽着。
温氏纤细温暖的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眼里也泛着泪花,但还是笑着说道:“你看,这件衣服!”说着便将最底下的一件华服抽出来,站起身,展示着:“你看,知道你肯定不会女红,这是为娘给你做的嫁衣。”
“嫁衣!”兰聆破涕为笑:“娘亲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啊?”
兰聆低身抚摸着嫁衣细腻的纹路,红色,像葡萄酒一样的红色,这是她喜欢的颜色,热情而又令人沉醉,此刻的她脑海中浮现出秦卷挂在唇角的那一抹舒心笑意……
温氏凝视着女儿微醉的目光,抬手扶上兰聆的发丝:“今日你的那两个朋友,娘亲觉得都挺满意,你父亲也称赞他们,你也大了,要懂得选择,知道吗?”
兰聆脸颊生烟,点点头,小声答道:“我知道的,您放心!”
温氏将手绕过脖颈,取下贴身佩戴的一块玉佩,玉佩通体深紫,里面隐隐约约泛着深红色的光芒,鲜亮却又平和:“你父亲让娘把这块玉给你,说将来必有用处,你一定要好好收藏!”话毕,将玉佩带在兰聆的脖子上。
兰聆手指轻抚上玉,上面还带着娘亲的体温:“女儿一定好好保管的,绝不离身!”
母女俩洗漱完毕,兰聆还像小时候那样睡在床榻里侧,双手抱住娘亲的手臂,脸蹭在她的脖颈间,呼吸着娘亲身上才有的温婉体香,她唇角微微上扬,不一会便困意袭来,轻轻地甜甜地进入了梦想……
临淄,兰墨园
兰墨园是兰家的产业,从齐文公在位时便已开设,虽然大门敞开对外,但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进来的人必须从那侍从手捧的玄木箱中,取出一题,答出者,便可随意进入,且在里面的一切用度分文不收,当然兰家也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来的银子,如果来人实在答不上来,便只能舍下十个金饼了。
这样高的门槛,普通老百姓自然是想都不敢想。但却引得六国学士争相前来,经久不衰,日日门庭若市。为什么呢?
第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学士普遍都没有什么钱,如果能每日答出一题,便可衣食无忧的住在那里,当然这也是最不足为人道的理由。
第二,兰墨园里面备有茶道,剑道,棋道,文道,共四馆,这样文雅有趣的搭配,更是六国学士所津津乐道的。
最为重要的是最后一个原因,兰家虽是齐国大家,但却不隶属于任何一国,馆内的客人很多都是六国的伯乐,在乱世中,人才尤为重要,往往和一个国家的命运紧紧结合在一起,六国学士云集于此,也是希望能够被相中,从此走上仕途之路,一展抱负,也就算不枉费十年寒窗了。兰家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东道。
“公子请进,敢问茶道,剑道,棋道,文道,公子选哪一种?”
齐顷目光扫了一圈,最终锁定一处:“棋!”
“请。”仆人躬身引路,将他引到二楼。
齐顷走到一个雅阁前,对着里面端坐在棋盘两侧正在下子的两人,说道:“这不是秦公子吗?”一脚便踏进阁中,走至两人面前。
秦卷仍头戴白纱帐帽子,对着他微微弯身点点头:“在下有理了。”
“公子为何带着帽子,不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说道最后,声音响亮,成功的吸引了棋馆中众人的目光。
“你!”见那齐太子来意不善,对公子实在无理,绥羽正想从座榻上站起来,教训他两句。
秦卷伸手摁住他,摇了摇头,面纱随着动作,轻晃两下,随后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递给旁边的侍女。
侍女上前接过,待看到秦卷的真容后,红着脸退回一旁。
“原来是个小白脸啊!”齐顷轻蔑地大笑起来,这回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有人随声附和,有人小声议论,也有人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秦卷,一副垂涎欲滴。
此时的秦卷脸色却平静依然,只是问了句:“齐公子,有何指教?”
“本公子想和你下一盘棋,秦公子可愿奉陪?”
“这也简单……”他侧身对着侍女说道:“请收拾盘中的残棋。”
“不必如此麻烦!公子可愿意与我到楼下大堂,下一盘,大盘灭国棋?”见秦卷没有动静,齐顷勾起唇角,嘲讽道:“又或是……你不敢?!”
“甚好!……”秦卷站起身,率先下楼。
大堂正面墙上,挂着一个九尺高的巨大棋盘,待两人在大堂高台之上坐定后,众人都围坐在周围,甚至有些人站在阁楼的围栏上观看,将高台里里外外围得是水泄不通。
“请两位公子,定国!”侍女手捧托盘,上面放着六个牛角竖牌,只是刻字的一面冲下。“左手为上!定白子!”
齐顷拿起一枚,摊开。
“白子,覃国!”
“好!”众人连声喝彩,谁人不知道覃国可是六国中最强盛的国家,更有人喊道:“覃国必胜!”
秦卷也随手拿起一枚,摊开。
“黑子,齐国!”
众人却切切私语起来,但就作战能力,齐国自然不能和覃国相提并论,但是要说富庶,齐国的国力也是不能小觑,这……国运牵扯着棋运,谁胜谁负还真是不好说。
“开棋!黑子先下!”主持人朗声说道。
“秦公子手中的齐国,不妨换给在下。”齐顷面露不悦,齐国的棋子怎能握于他人之手!
“下棋便是!”秦卷并不理会,右手执棋,点在棋盘上。
“齐国第一手,天元!”穿藕色衣裳的侍女手执长杆,将黑棋挂在大盘上经纬的最中心处。
顷刻间,人群中炸了锅,对这一手评头论足起来,但没有一个人看好这步棋。
齐顷冷笑:“请秦公子收回此棋,岂能儿戏齐国!”
“下棋之事,古无定律,中枢之地,占据高势,辐射八荒,何谈儿戏?”
齐顷深看他一眼,执子下在星处,占地一角。
“覃国,上三三!”
这是一个很谨慎的下法,众人都叫道,好棋!不错,不错!……
“齐国,八二”
…………
“秦公子和表妹兰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齐顷挑眉问道,今日兰崇纬特地拜会他并急于谄媚地告诉他,兰聆与此人关系非同一般,他倒要看看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来齐国的路上。”秦卷又下一子,如实答道。
“秦公子,打算在齐国呆多久?”也落下一子。
“过几日便走。”
“过几日便走?”齐顷轻笑两声:“秦公子何不多留几日,也好喝一杯我和表妹的喜酒。”
“喜酒?”秦卷执子的手顿了顿,后稳稳放下一子:“恐怕不行。”
“哦?为何?”齐顷眯眼打量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每个细微的变化。
“如真是喜事将近,也应是兰聆告知在下!而不是你!”语气虽平和,但话中的意思,却是不信!不悦!
这样的细节,齐顷已是看在眼底,单刀直入:“兰聆是本太子的!”
秦卷浅笑,正视着他,眼中已是十足寒气:“不如……就看这盘棋!”
“好!”他倒要看看他有何本事扳回残局!
“齐国,三四”
“覃国,六二”
“齐国,四八”
“覃国,六/四”
…………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盘上已是落下了数十个棋子,覃国步步扎实,对飞角严防死守,向中枢区,步步为营,再看齐国棋招,步步悬空,招招高位,根基似有似无。
“覃国,三五路!”
此棋一下,人声顿时鼎沸,都是偏向覃国,甚至有人喊道,“此棋一定,覃国必胜!”
齐顷听到周围人的谈论,脸上浮出势在必得的骄傲笑容。
“棋还未下完,看好你覃国的棋!”秦卷淡笑,喝了口绥羽递上的茶,再下一子。
“齐国,五六”
秦卷此招一出,处于高位上的棋子,瞬间扭转整盘时局,处处虚位上的棋子,均大有变为处处实地的趋势。
齐顷这才惊觉,原来秦卷的路数,虚中带实,实中带虚,很多棋子都是为了扰乱他的布局防守,定势之子却也隐在阵中!
齐顷心知此子一落,即可分出胜负,踌躇着半响没有落下。
“太子,一个女人就让你乱了心智吗?”秦卷已是胜利之姿,半眯着眼,俯视着他。
听到这话,齐顷倒竖剑眉,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了!一想到自己将会输了兰聆,心中郁气凝结,面色发青,内心翻搅着,但又不能悔棋!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棋盘上的布局,猛然之间他发现到一个缺口!再没有片刻犹豫,执子落下发出砰得一声轻响
“覃国,四六”
秦卷唇角扯出一抹高深笑意,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齐国,□□”
“齐国胜!”主持人大声宣布结果,声音撞进每个人的耳朵。
全场先是一阵沉默,显然很多人都没有看懂齐国是如何反败为胜的,片刻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叫道:“好!”“奇招啊!”“太精彩了!”“高人制胜总在最后一招啊!”………..
齐顷执子的手握成拳,微微发颤,但碍于有众人在场,也不好发作,随后站起身,还是保持风度的上前一揖:“秦公子棋道高远,在下输了。”
秦卷回礼,点点头,转身对着众人朗声说道:“齐国为何能灭覃国,是因为,围棋虽以围地为根本,但要取胜,必须站于高处,以势取胜!最终才能攻城略地,达到最后的剿灭合围之力……”顿了顿又说道:“但棋盘上的胜负,不在于国运,而在于掌握棋子的人!”
“说的是啊!”“这人的棋道真是霸气啊!”…………底下的人又纷纷议论起来。
“秦公子留步!”齐顷叫住正要离开的秦卷主仆二人:“公子是何人?”
秦卷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承天下之人!”便大步走了出去。
齐顷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眨不眨,他心中已有计量……
香蓉歪着脑袋,瞪着迷糊不解的大眼睛看着兰聆,心知小姐与其他贵族小姐自然是不同,但一整晚不睡觉的奋笔疾书,还是头一次见到。
满地的乱丢的纸团,各式毛笔散乱摆放在桌上,它们的主人此刻正站在阁楼外的巨大鸟笼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厚实云层,迎来了漫天的雪花。
兰聆一头青丝未被束缚,倾泻而下,被雪花沁得微润,显得更加乌墨亮泽。兰聆微微扬起下巴,左手抬高,掌心放着些许谷物,引得五彩鹦鹉们争相吃食。弯着好看的唇,问着:“秦卷,他喜欢我吗?如果喜欢,你们就一直吃食,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呵呵……”
再次狡猾的兰聆!
雪已经渐渐停了下来,朝霞将天边的乌云染成了橘黄色,兰聆身披大红羽缎连帽斗篷站在离父亲书房不远的假山上,小脸隐在风帽中,手里还提着个鸟笼。秦卷和父亲已经进去快两个时辰了,自己也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两个时辰了,兰聆忽然觉得自己很像《哈利波特》里的女魔法师,唯一的区别就是,女魔法师手里提着乌鸦,自个儿提的是鹦鹉……
终于,开门的声音传来,秦卷先踏出房门,兰崇轩跟着出来。
秦卷回身一揖,似乎是在道别,兰崇轩长辈关怀似得拍了拍秦卷的肩膀,秦卷随即点头微笑,两人又说了几句
兰聆侧耳努力听去,无奈声音逆着风,只听到只字片语,什么信?什么采办的?她心想:‘也许是生意上的事,要不然秦卷也不会单独拜访父亲。’
兰聆看到秦卷拜别父亲走出门口上了马车,不过一会自己也骑着一匹白马,手里还牵着一匹枣红马跟在后面,她看已经离兰府比较远了,后面也没有人跟着,便策马上前与马车并驾,兰聆给绥羽做了个停车的手势。
绥羽有些意外,瞪着眼看兰聆,但还是停下了马车,此时秦卷也掀开厢帘,探身出来,当他看到兰聆一副外出打扮的模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看着她。
兰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潇洒的问了句:“出游赏雪,如何?”
秦卷走下了马车,又是低头一笑,轻眨睫毛,吐出两个字:“甚好。”
绥羽虽然只是听了两句对话,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抖了抖自个儿的小身板,像是要把鸡皮疙瘩全部抖掉,看着秦卷假意征询了一句:“公子,那我就先回去啦?!”还没等秦卷答复便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扬长而去了。
兰聆调皮一笑,心道:‘算你识相!’侧身将枣红马的缰绳交到秦卷手上。
“去哪?”
兰聆帅气的翻身上马,回道:“海边!”
闻言,秦卷利落上马,端坐在马背上,更显身材高挑,歪着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兰聆马背上系着的鸟笼,问道:“为何带着一只鹦鹉?”
兰聆转了转眼珠子,抬了抬眉毛,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他吃得多!”
两人对视一笑,同时策马飞奔出去……
冬季的海边是寂寞的,却透着闲适和悠远,天和海接在了一处,海风拥抱着雪花,漫天旋转飞舞,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向沙滩涌来,厚厚的雪安静的躺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海岸边的白蜡树干上拴着两匹马,马儿怕冷似得紧紧挨在一起。
被雪掩盖的沙滩上站着两个人,男子高挑挺拔,女的像是怕羞,头上戴着红色风帽和同色披风浑然一体,手里还拎着个鸟笼,正是秦卷和兰聆。
秦卷抬手抚上兰聆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问:“为何哭了?”
此时的兰聆鼻头冻得红红的,呼吸完全塞住,微张着樱桃般的唇呵着气,湿漉漉的眼睛,淌下一滴泪来,就像一只温顺的小鹿。
兰聆吸了吸鼻子,解释道:“我一冷,就忍不住流眼泪。”
秦卷帮兰聆收了收领间,笑着问道:“叫我来,就是为了看雪?”
“当然不止为了看雪!”
秦卷挑着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兰聆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了很大的决心。秦卷看着兰聆变幻多变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不解的笑意。
“我其实想说……我”
“秦…..秦…..喜…喜欢……我……吗……秦…..秦…..喜…喜欢……我……吗,秦卷喜欢我吗?”鹦鹉终于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说完整了一句话。
此刻的兰聆想死的心都有了,先是马后是鹦鹉!难道她天生和动物有仇?!
秦卷一双水墨色的眸子好似清泉般清澈透明,怔怔的看着她,像是没有听懂鹦鹉在说什么。
兰聆瞧了秦卷一眼,心道:‘还有机会!’把碍事的鸟笼连带里面那只多嘴的鹦鹉扔到海里,然后将风帽卸下,面容完整暴露在风雪中,她调整了一下僵硬且带点狰狞的面部表情,理了理发丝,注视着秦卷的眼睛说道:“我……”
“嗯?”秦卷轻叹一声,定定打量着她,清澈的眸子似乎就在她身上流淌,里面竟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期待。
突然,一羽利箭从兰聆耳边呼啸而过,直插进秦卷的胸膛,喷涌而出的热血瞬间溅在兰聆的脸颊上。
“秦卷!”兰聆痛呼一声,眼泪顷刻间涌出眼眶,扶住他滑落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