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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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雪下了好一阵子。
“已经这么久远了啊，我耗费了整整六年的时间呢，真是不知道尘世的变化。等拿到仪德帝的狗命，我也该好好欣赏这大好河山了。”
喘息未定，雪更加纷纷扬扬的飘洒着，雪地里的树木全都只见轮廓而不见分枝，它们已经被厚厚的积雪压的直不起腰。天空是萧杀的灰白色，让人看着便想起某种沙哑的嗓音，又或者是昏暗的瞳孔。大地是一片死的寂静，却又听见簌簌的落雪声，压抑，落寞。
一双浅色绣花鞋上堆满了雪，稍长的猞猁裘鹤氅边缘也沾染着雪花，看样子她已经在雪地里走了很久了。没一会儿，这个孤单的身影渐渐远去隐在繁密雪花里，直至看不见。那些一列交错排远的脚印，也在一阵冷风的呼啸下，被掩盖住踪迹，天地间又是纷扬的大雪，似乎没有谁刚刚来过。
这女子名唤独月，她方才口中要杀的人，是当今圣上。这仇恨就要追溯到仪德帝当年为登基，夺位弑君，使得百姓处于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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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德408年，太平盛世，政局平和，国内国库充足，民间民风淳朴，人人乐而安之。仪德帝登基时，寒月楼霅美人的皇子已然六岁，名曰天寂，排行老六。霅美人生性温顺胆怯，不与后宫其他嫔妃争宠，所以母子二人倒也免遭毒害。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天寂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子，哑子对皇位继承自然不成威胁，何况他本人也实在不喜争夺。
十五年后——
寂空阁。
在寂空阁内，下人一律把天寂叫少爷，仿佛他从来不是当今圣上的皇子，而只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他对谁都是清淡的笑，因为不能说话，在寂空阁仆人丫鬟的眼中，他安静的像棵绿色植物。
“天寂。”华哲轻敲书房的门：“我进来了啊！”
不待里面的人有所回应，他便推门而入。没错，和天寂相处久了的人，都了解他的品性，该做什么怎么做，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何况华哲是尚书令的公子，从小和天寂关系就很好，更不因他是皇子而拘礼。
书房里的男子眼角眉梢溢满清淡的微笑，他一袭墨绿色衣袍，只在领口袖摆处绣着精致的小提花。天寂见华哲进来，伸手示意他坐。
华哲点头，却并未坐，他走到案前探头看天寂案上刚刚启笔的画。是几枝零星寥落的梨花，朦胧，恍惚，让人怅惘。可这并不像一副即将花满白纸的画，似乎还缺少什么主要的东西。
天寂坐着，他抬起清淡的眉眼看华哲，明亮的眸子里黑白分明，像是听话的孩子。他明白华哲的疑惑，于是摊开一张纸提笔写道：离紫妹妹逼我画的……写到这儿他看华哲一眼，抿着单薄如梨花的唇角轻笑，然后又继续写道：这画里还缺一个叫离紫的小丫头。
华哲摸摸鼻梁笑了，他在嘴里囔嘟道：“这小丫头。”
天寂用食指轻叩桌面引起华哲注意，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泛着健康的粉红。他用眼睛问华哲：“找我有事儿？”
华哲想起他来的目的乐了，细长的眸子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好看。他说：“娘亲明日要去凉山寺上香，让我来问问你们是否也去。”
“嗯，去。”天寂的淡笑渐渐扩散开来，梨花般朦胧的美。他写道：罢了，明日从凉山寺回来再画。
是夜。
一月里的夜风甚是冷清，闻起来倒也干净清爽，缕缕凉意中夹杂着丝丝清甜。天寂伸手关上窗子，忽闻水晶帘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于是抬眼看去，一个衣着华丽的娇魅少年正嬉笑着看他。
“你……”天寂脸上写着无可奈何四个字。
“我又夜闯你宅？”少年看懂天寂的眼神截住他话头笑道：“天寂哥哥想我了么？”还没等回应，他又自答道：“一定是想我了，像本少爷这样可爱聪明脾气又好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堪称天下第一的少见奇才，没有人会不惦记的，就算你嘴上说不惦记，心里也一定在惦记。”
天寂哑然失笑，他走过去拉起少年的手，用漂亮的食指在他手心写字。写速很快，但少年显然是看懂了的，他光滑如花的唇角上翘，露出魅惑的笑意：“天寂哥哥此言差矣，圣痕这哪是自恋，凭借这张喜人的脸，足足可以让别人心甘情愿锦衣玉食的养我一辈子。”
说话间细细打量叫圣痕的少年，眉目流转处是数不清的如月光薄雾般倾泻的多情和华光异彩，浑身细嫩精致的像瓷器娃娃缺散发处高贵气质。唇角轻扬时，骨子里渗出动人心魄的绝美。呵，活脱脱的美人胚子非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天寂想着，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微笑，他有些溺爱的捏捏圣痕的脸蛋。
“捏脸一下，收纹银二十两。”圣痕狡黠一笑，“看在熟人的面上，给十五两吧！”
圣痕是霓贵妃的孩子，排行老九。虽然淘气，一身皇家子弟的玩世不恭，但小嘴说起好话来，竟是连花儿都能呼呼啦啦开上一片。皇上宠爱他，也不舍得让他练那些硬拼硬打的功夫，从小就把他送到白鹤洞，做了“天下奇飞”飞燕的弟子，他学的便是最华美张扬却又耐看耐用的“飞花”。
“不给也行，哥哥明儿去哪儿玩，稍上弟弟。”圣痕一脸的盼望。
“圣痕多大了，有没有十六岁？”天寂眨眨眼睛快速写道：“没有的话，就不能随我们去寺里喔。”
“为什么？”圣痕语气里满是失望。
想想半年前，大家出宫逛庙会看花灯，圣痕假扮成民间信奉的圣女娘娘，眨眼的功夫从水面的这盏莲花灯掠到那盏上，然后落在岸上摆出圣女雕刻的模样，还不忘使眼色怂恿皇妹钟离紫吆喝圣女显灵，收取银子。整个逛庙会的人都围着观看，有些人甚至拿出瓜果摆着，当即跪地叩拜。事后他褪了女装，拉着离紫买了一稻秸秆的糖葫芦。至于当地富人供奉的珍珠宝石，他挑好看的拿回宫送给他圣风阁内的丫鬟们。色泽差点儿的，一路上跟离紫疯闹着丢尽了。要是这次跟着去上香，天知道他会把凉山寺闹成什么样子。
天寂皱皱眉心，哄骗他：“是这样规定的嘛。再说，离紫妹妹不是闲着么，你陪着她玩儿罢。”
“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们怕我抢你们风头。本少爷不去了，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他摆个鬼脸穿过水晶帘回头道：“我困了，要回去就寝了。”尾音还不曾消失，身形一闪就不见了，只见一个圆圆的物体朝天寂飞来。
天寂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勉强接住圣痕偷袭抛来的东西，是个橙子。他坐在案后轻轻闻着橙子的淡香，脸上是无尽的怅惘和忧伤。
这世上，没有城府没有欲望的人是最快乐的。无欲无求，可得可失，可有可无。只要今天天还是婴儿蓝，湖还是清水绿，哪怕明日世界颠覆了，也只是明日的事，急不得，救不了。
那么天寂呢？他的世界安静如斯么？
不清楚，不确定。
一夜，就这么在半明半寐的状态下浑然度过。
天蒙蒙亮，朱红雕花的回廊外开着粉白色的花朵。宫里杏梨不少，却独属寂空阁的梨花开的最繁密，无与伦比。丫鬟们身着嫩芽鹅黄色小夹袄在回廊内穿梭，来来往往，却没有扰人清梦的声响。
不多时，一个面目温和的男子出现在阁内，婢女们欠身轻喊：“华公子。”
华哲挥挥手大步流星寻天寂去了。
大约一柱香的光景，三顶富丽堂皇的轿子出现在洛安城繁华的街市上，最前面坐着尚书令妇人和霅美人，随后是天寂和华哲。到凉山寺山阶前，轿内人下轿拾阶而上。
凉山寺位于洛安城南郊，正对着凉山下的太极湖，百步阶陡而峭，阶旁野草肥而大。见着寺院后，庭院雄伟，花木秀而佳。寺内香火繁盛，来往香客稠密。
四人到后山，来往人较之前院要少些，僧主引着四人来到接待贵客的吟香居。华哲听不惯僧主的细碎絮语，他碰碰天寂的衣袖，剑眉一挑，示意他跟他出去。
凉山寺很大，香客如织却不喧闹。植物很多，莺燕环绕。昨晚的一场大雪使得从前掩映在绿影种的寺院，如今变的白闪闪，祥和，安然。城郊的天气也较城内多变，刚刚初晴的天说下就又下起雪花来。华哲有些懊恼的看着衣袖上的雪花道：“娘她们还在吟香居……这雪可能下大啊……”
身边的男子一袭白衣，因为天气原因，也穿着质地良好的猞猁裘大衣，冷风中，那里层的衣角也拼命的飞扬着。他有淡淡的眼神，看不出悲喜，整个人清淡卓绝。他明白华哲的意思，于是向他比划道：“麻烦你将额娘一同送回宫，我过会儿自己会回去的。”
华哲没走一会儿，雪赫然大起来，天寂转身进入偏堂内躲避。他闲闲打量着这偏堂，堂顶中央十向上拱起的，上面画着一尊大佛，颜色鲜艳，像是不久前才完工的。而偏堂正中的位置，也供着一尊佛像，前面插有零星的香火，看样子来偏堂的香客不多。他目光不经意从室内转向门外，这才觉得雪似乎小些了，便疾步跨槛而出，可不凑巧就撞上了闪身进来躲雨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寒（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