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虫语》悠雨见蓝

9、第八夜

　　第八夜池中鳞

　　“他怎么样？鲍叔叔？”

　　“不行，他上次一回来就关在屋里，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您跟他解释了吗？”

　　“解释了啊，他就是不信，他非说自己是芭蕉精的儿子。死活听不进去……你说他去我以前呆过的地方干什么呢？我就不明白，那个地方我后来也去过，怎么都找不到，全是芭蕉林，而且那里早就撤岗了。”

　　“那，宗南的妈妈真的……”

　　“是啊……唉，他妈生下他的时候，你父母也在的……好了，不多说了，我还有事，等他出来，我让他去找你。”

　　“好吧，谢谢鲍叔叔。”

　　回家之后，钟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听了宗南给他叙述的经历，他觉得也有可能是中了蛊，所以被不明来路的东西带了去。但那边可能觉得他本性纯良，所以就放他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能找到他呢？为什么隔得那么远，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却还是想要找到他呢？这在宗南的心里肯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的身世究竟为何，恐怕他需要很久才能考虑清楚吧。

　　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当天晚上宗南便敲了他的窗户。

　　“走，出来陪我。”

　　“我爸回来了……”钟玖对趴在窗台上的宗南说。

　　“回来怎么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偷偷出去了，快点。”说着宗南拽着他的手一把把他从窗户那边拉到窗台上，然后拽到窗户外面来。

　　两个人在路灯下一个踱着方步，一个迈着忧郁的步伐，心思似乎全都写在脸上。

　　“哎？你说，我会不会真是芭蕉精的儿子？”

　　“应该不是，我问过你爸，他说你出生的时候，我爸妈也在。”

　　“我就说嘛，我肯定是去那里做了个梦，梦得有些怪异，但也挺温馨的。感觉到……你能明白吗？像我这样从来没有过家的概念的人，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一家人。让人觉着，甜丝丝的。”

　　“嗯，宗南，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永远都是。”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拉越长，其中一边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另外一边的手。

　　“谢谢……”

　　自从回来之后，宗南总是偶尔有些恍惚，他似乎看见那浓郁的芭蕉林里，那一家人在冲自己挥手。每当他想起那短短的相聚，他都会有种想哭的冲动……

　　时间荏苒，暑假就要结束了，钟玖回到了学校，宗南也继续投身到繁忙的工作和学习中去了。两人时不时会打一通电话，问候下彼此。可是钟玖没有手机，联系起来很不方便。渐渐地两个人的联系越来越少了，最后也不在互相联络。

　　“小玖玖！快看电视！”食堂里，不知从哪儿冲过来的Jake坐到他对面，把他埋下专注吃面的头扭了起来，朝电视的方向转去，“看，那个是不是上次来过咱们宿舍那哥们儿！”

　　看对面的男生一脸兴奋的样子，钟玖也忍不住瞟了一眼挂在食堂墙上的电视。

　　电视上正播着某部不知道名字的电视剧，而里面有着颇多镜头的便是一身警服的鲍宗南。他的眼神专注，姿态端正，和他所要塑造的角色形象十分符合。帅气的外表更是给他加分不少，当他冲上前去夺过穷凶极恶的歹徒的凶器时，食堂里不知哪儿的女生传来一阵尖叫，仿佛能听到她们说“好帅啊”的声音。

　　“还真是他……这小子终于混出头来了！”

　　“我就说我没认错吧，他们俩还不信。你慢慢看啊，回宿舍咱们再说！”说完Jake一溜烟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看着屏幕上晃动着熟悉的脸，此时钟玖的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也许他们以后真的就不是一路人了吧……

　　从那以后，鲍宗南的身影总是能时不时地出现在食堂的电视机屏幕上，有时候是在演电视剧，有时候是访谈节目。

　　这让钟玖都开始觉得不真实了，他有种预感，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可能就快要变为现实了。

　　“喂喂！是宗南吗？”

　　“你好，鲍先生有事现在不能接您的电话，您一会儿再打吧。”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拿着他的电话？”钟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他的助理，不好意思，我要挂了。”话音刚落，对面传来急促的忙音。钟玖放下听筒，有些颓丧地走出公用电话亭，颤颤巍巍地往宿舍走去。

　　“放心吧，他高兴不了太久地，他很快就会有杀身之祸。”

　　“不对不对，他死不了，因为一半已经不是人类了，不过他会比死了还难受。”

　　“到时候他就知道不应该抛弃母亲了，人类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不顾。”

　　“闭嘴！！！我不想听！都给我闭嘴！！！！”

　　随着他的大声喊叫，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路过的行人被他吓得愣了一下，但看到蹲在地上的他之后又一脸鄙夷得匆匆离去……

　　路边的汽车呼啸而过，他埋着头，想要让自己的脑中变得清静。可是却不停回响着刚才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那些话，他真的很害怕那些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但那种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声音却让他不得不怀疑，也许它们说的是真的。

　　“别动摇，站起来。”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朝你自己的方向走，不要被它们所蒙蔽。他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好好生活你的。”

　　那人一边说着，钟玖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感觉身后有只手在他腰际推了一下。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回走，并且脑袋像被钉子定住了一样，转不回去，完全看不到究竟是谁刚才在跟自己说话。

　　回到宿舍里，那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八卦起鲍宗南的事。不知道最近这几天，这几个人是不是着了魔，还是太闲了。每天追着电视看，似乎搞得好像比钟玖还要了解他一样。

　　一开始只是聊他的演技，还有角色，接下来竟然开始说起他的绯闻女友了。听到这里，钟玖有些坐不住了，他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是太在乎这个人了吧，他拿着脸盆，出了门到水房洗漱去了。

　　洗着洗着，突然旁边多了一个人，转脸望去，是Samuel。

　　“不高兴了？”

　　“没有……”

　　“得了吧，我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什么？跟我又没关系……”

　　“还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觉得人家飞黄腾达了，跟你没话说了？”

　　“刚才打电话，是他助理接的。”

　　“你说你也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连个手机都没有，他要想联系你，还得打到传达室去，你说你是不是让人觉得很难搞？”

　　“我……”钟玖放下手里的毛巾，双手支在脸盆两侧，“Samuel，现在一部手机多少钱啊？”

　　“看你要什么样的了，普通的几百块钱就能搞定。”

　　“哦……”

　　几天后，钟玖开始晚上回来得很晚，脸也不洗就直接上床睡了。而且偶尔还会打呼噜，宿舍里那两个人都挺奇怪的，只有Samuel心里有些明白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便利店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加上钟玖能被某些东西影响，就更是难上加难。本来是简简单单的盘货，理货。可到他那里，就一定会搞得一团糟，货架倒了，要不就是箱子里的面包全部摔扁了。

　　干到后来，他都有点灰心了。何必呢，为了几百块钱买手机，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但他最后还是坚持了整整一个月，并没有什么怨言。只是那天在店里遇到个感觉很不一样的人，让他印象深刻。

　　那天他在理货，手里拿着一个大箱子，只是瞟了一眼角落里的一个黑影，没想到就被凭空绊了一跤。当然同事们是不会明白他为什么会平地跌倒，只有旁边正在挑东西的客人注意到了这点。他不好意思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货物，那人走了过来想要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后来，就再也没有碰见过他了，因为他第二天就被店里开除了。

　　当他去电器城挑选手机的时候，鲍宗南已经开始代言手机了。他的照片贴的满专柜都是，他不由自主地便走过去，挑了一款他拿着拍过照的手机，用那个月领到的薪水买了那部手机。

　　“喂？”

　　“喂？是宗南吗？”

　　刚买到手机之后，他他便迫不及待地给鲍宗南打了电话，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接电话的是他本人。

　　“你是？小玖？”

　　“嘿嘿，大红人，你还记得起我来啊？”

　　“说什么傻话呢，我发小我能不记得吗？”对面虽然语气轻快，但毫无遮掩的哈欠声却告诉钟玖，他累了，“怎么？你买手机了？”

　　“不是，朋友给的，他不用了。”

　　“这么好？回头也让他给我一个吧？哈哈哈。”

　　两人还是那样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但在钟玖心里似乎有什么搁在那里，不上不下地，很别扭。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通话时间很短，宗南就如想象中那样累得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带着一丝失落，钟玖回了宿舍，躺在床上，谁也不搭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电视里响起这样的台词，钟玖扒拉了一下面前的饭，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鲍宗南和自己的小时候，两人跑到河边玩，站在河边光着脚丫，撸起裤管捞鱼。看着河里不停跳出水面，想要冲到橡胶坝上面去的鱼儿，鲍宗南突然对他说了什么。他很想听清楚，可是他越是用心听，却越是清醒，最后终于醒了过来，眼睛睁开望着空白的床板。

　　“可能真的从此，我们就这样越走越远了吧。”这个想法，在钟玖的脑中回荡，久久不肯停歇……

　　“知道吗？小玖！那是鲤鱼在跳龙门。”

　　“他为什么要跳呢？橡胶坝又不是龙门。”

　　“因为，跳过龙门它就能变成真龙了呀。”

　　“可是为什么要当龙呢？当鲤鱼多好，自由自在的，那哪天不想活了跳到人手里，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不，我要是鲤鱼，我就跳过去，我要当真龙天子。”

　　“瞧你，还天子呢，傻子还差不多，哈哈哈哈！”

　　“你看我今天治不治你！让你再笑！”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叫哥，叫好听点儿。”

　　“哥，哥……好哥哥了，饶了我吧。”

　　偌大的世界，人各有志，也许有些人就适合平平淡淡地过一生，而有些人总是要发光发热去照亮别人，体现自己的价值。那才是他们各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