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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雨梧桐叶落时 ...


  •   燕地苦寒,生在岭南温软之地的苏灿虽听说过,但却从未领略过此中意态。
      直到如今。
      他裹紧破烂棉絮,却还是不能阻挡一点一滴向骨头里侵袭的寒意。
      从破檐滴落的雨水,若是看久了,便能见出水滴的轨迹:白而且亮,一线流光浮在黯淡背景里。随即落在下承的破碗中,溅出清响。
      声声滴碎,不成韵律。偶尔有细碎的水点溅到他脸上来,他也懒怠动弹,索性张口去润自己乾枯的唇。
      这半厝破屋外的世界有风有雨,有日升月落、季节更迭。但对苏灿来说那就像个梦,遥远得捉摸不著。

      也或许他身处其中的才是个梦。陈年的稻草透出一股霉烂味,细细碎碎的声音在他头顶上爬搔:那是弱得连猫都不屑捕捉的老鼠。在他僵卧的日子里,高热的噩梦里总有他们变形的身影,在他身边蹲踞著,眼如火炭、钩牙锯齿,伺机要啃食他的血肉。
      也许那不是梦?每每他在清晨醒来,不敢张开双眼,用尽气力尝试要挪动一下手足,甚至只是一个小指头都好。只要知道他还活著,还有身体……
      一阵惊悸的恐慌压榨著他的心口。那个阴沉时刻又一次袭来,把他的心神裹进浓黑的回忆里去,摆脱不开。

      「苏察哈尔灿!朕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龙颜大怒的皇上,声音在他头顶炸响。
      「抄家呀……仔,我们父子什麽都没啦……」
      阿爹的声音,颤颤的语不成声。

      他努力与那阵惊惶抗争,不肯被拖进绝望的深渊里去。他想和皇帝分说,争辩这一切与阿爹无关;也想安慰阿爹,就算一无所有,凭自己之力也保他饱暖无虞。
      但他却开不了口,发不出声。

      仿佛又回到岭南的祖屋,躺在百年荔枝树下歇午觉,额上一片凉印印。清凉似如烟姑娘的眼波,灵活欲滴,离去只一转。「盖世英雄、状元之才」,她说。他想说,我做到了。但如烟姑娘的影子淡了、远了,她眼中水光漾漾,是鄙夷、还是怜惜?
      不不,他努力握紧拳:凤眼拳,遇强愈强。紧到指骨发痛。那张脸,他识得,是——

      他睁开眼,漫天飞的都是雪片,从天心卷到眉心。
      「不怕、仔,不怕……阿爹在这里……」
      阿爹的声音才真的在怕,抖震震不成语调。他想说,阿爹不用怕,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但猛可里一惊,如重击在心头:我的手呢?我的脚呢?
      他听见自己口唇间荷荷有声。吸进气,但肺叶有似破洞的风箱,心跳如垂死的鸟扑击胸膛。
      还在呼吸。还有心跳。还活著。仿佛是他人一般做出判断。
      也或许不是他,是俯身其上的那个人——

      他终于叫出声音来。像割裂厚重的黑布,黑暗退开去。亮烈的痛楚灼灼在全身流窜。
      那个人的脸。
      讥诮的眼光,如刀锋,钉他在原地像钉死一只蝶。一只虫豸。他看他的眼光……

      这一定是噩梦。
      苏灿紧紧握著拳。缠绕骨节碎裂处的污脏白布缝隙间,再次缓缓沁出血来。
      一天一地的寒冷,只有这一点热,很快就被寒意浸透。
      他在自己唇上尝到血的甜腥味道。带铁锈的气息,就像那一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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