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江户月光（年下）》叶霜镜

23、月下樱

　　一直到吃晚饭流川都没时间过来，花道在跟幸兵卫确认过“枫大人要陪京都来的大人用晚膳”之后，便让幸兵卫把晚饭拿到房里，独自安安静静的吃了顿饭，再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中午饭就是在餐厅吃的——虽然伺候的人站了一大堆，吃饭的却只有花道一个，这种事让他很不习惯，索性躲在自己房间里吃晚餐。

　　等花道洗完澡舒服的哼着小曲儿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幸兵卫居然还等在浴室门口。搞得花道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个，幸兵卫，都这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哪里哪里。”幸兵卫谄媚的脸笑得都快开花了，“能伺候樱木大人是小人的福气啊。”

　　“不说这个。幸兵卫怎么我总觉得你很眼熟？”花道摸索着下巴也没怎么认真的问。

　　“那个……樱木大人真是好记性。”即使是脸皮不薄的幸兵卫笑容也多少有点尴尬，“小的没长眼，曾经冒犯过樱木大人……”

　　“冒犯？”花道有些摸头不知脑，“你是流川家的人，咱们见过面吗？”

　　“樱……樱木大人第一次来造访的时候……小人……”幸兵卫吞吞吐吐了半天，花道才搞清楚。原来这家伙就是当年管自己要名帖结果还被自己一个头槌打晕了的那个门房。

　　“哈哈，原来是你小子啊！”花道大笑起来，搞了半天原来是老朋友了。一下子心情大好，啪啪的拍打着幸兵卫的脊背，“哈哈哈，老相识了嘛。干嘛那么拘谨呢？放松点放松点，多大点事你至于记这么久吗？看不出来幸兵卫你还真是个好人啊。”

　　什么叫“看不出来我是个好人“啊？幸兵卫心里默默的吐糟着，问题不是我记得，是我们家枫大人记得清清楚楚啊！所以才会派我幸兵卫给樱木大人做贴身侍仆当牛做马啊！

　　说起来其实一般贴身侍仆这种工作不是一般都会派女仆吗？如果是担心搞出什么花边新闻的话退一步也会是派小姓（年轻的男仆，侍童）吧？为什么会挑自己这种年纪一把的老男人去做樱木大人的贴身侍仆？对此幸兵卫不是没有疑惑过的。

　　从枫大人六岁那年到井上家做客，却翻墙逃跑又被樱木捡到之后。江户屯所的同心樱木就变成了枫大人心目仅次于流川大人流川夫人和棠大人的重要存在（都说了那是你以为的）。

　　奇怪的是对枫大人来说如此重要的樱木大人，却几乎从来不到流川家来做客。枫大人常常翻墙去江户屯所找樱木倒是成了家里的下人们之间常常八卦的话题。

　　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这位重要又神秘的樱木大人。枫大人本来就冷漠又话少，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出什么。大家好奇之余也偶尔会感慨，能让那位枫大人像正常孩子一样黏人（以上八卦出自森川右兵卫，还有人记得那位老伯吗？）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直到枫大人元服礼的那天幸兵卫的下巴差点砸到自己的脚，那头刺眼的红发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实在没有想到枫大人宝贝得要死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跑的樱木大人居然就是之前被自己取笑过的那个不懂规矩的乡下武士。武士都是很注重脸面的，难道是因为被机子得罪过的缘故，觉得丢了面子不肯再上门吗？如果枫大人知道是这个原因，即使不被要求切腹大概也会被驱逐的。幸兵卫那一瞬间觉得，人生真的好灰暗……

　　而所谓人生这种东西，就是习惯在你命运最低谷的时候在已经低落到泥土里去的脊背上再踩上一只脚。

　　枫大人派人把幸兵卫叫了过去，刀锋一样的冰冷锐利的眼神看得幸兵卫直欲切腹以求解脱的时候，终于看够了的流川枫开口了，“等他过来，你就是他的贴身侍仆，给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就这样？幸兵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得罪了枫大人面前的大红人，居然没有•驱逐他，反而派他去做樱木大人的贴身侍仆？

　　“要是他出了什么岔子，你连切腹的机会都不会有。下去。”流川冷冷的说。除了对花道的时候会有些情绪之外，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自家的下人当然也不例外。

　　颇有劫后余生之感的幸兵卫就在那一刻起下了决心，一定会全心全意的服侍那位已经被自己得罪过一次的樱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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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也不早了，樱木大人，请先去休息吧。”幸兵卫建议着。

　　“啊？做侍卫的不需要巡夜吗？”樱木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自从进入到流川家的宅邸以来，总有种自己是来休假，甚至是来养老的错觉。

　　精美的食物，舒适的房间，没什么事的清闲生活。还有跟前跟后殷勤周到的仆人。这样的生活太不真实了喂！

　　看着“自己的房间”。花道深深无语中。

　　总体来说不算是很奢华的摆设，式样和数量都很简单的家具，但还是看得出都是新制的，而且料子也是极好的花梨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和纸与木料的清香气息。

　　那只狐狸向来不喜欢香料的气味。花道了然的笑了笑，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霸道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干嘛连天才都要顺着他啊？决定了，明天叫幸兵卫去找点熏香来好了。

　　一进房间起花道就觉得房间一角几个大大的箱子很奇怪。走过去拍了拍，是樟木的。刷拉一声打开，里面居然是一箱箱的衣服。全是自己喜欢但并不太适合武士身份的舒适的绵绸制作的衣服，着物，打褂，袴裙。甚至是贴身的小衣。

　　所以这玩意儿是神马啊？？？？？？呯一声摔上箱子盖，花道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新制的家具，拉门上糊的纸也是簇新的，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特地准备的。虽然很讨厌贵族的宅邸生活且一向以出身平民的草根阶级自居。但毕竟是曾经在那种讨人厌的地方生活过，花道对于贵族宅邸的大致布局，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这种在整个宅子中间靠后一点的位置，雅致安静的院落，如果说不是主人居住的地方花道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幸兵卫，这个房间……“花道想了想，“隔壁是谁的房间？”

　　“啊，是空的。并没有人居住。这个院落只有樱木大人和几个佣人居住。小人的房间在东角，樱木大人有需要的时候直接召唤小的就可以了。”花道的目光顺着幸兵卫毕恭毕敬的手指看见了隐藏在房间角落的铃绳。

　　“没什么事了，你去吧。”花道吐了口气，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隐隐约约的相识松了口气，又像是在期待着的什么愿望终究落空了一般。

　　怪异的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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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醒过来的花道顺手伸向床头的方向。大概是晚餐数量多了点，总觉得口渴。

　　喝过水反而清醒了不少，睡不着了。

　　这也是做捕快的时候因为长时间作息不规律养成的烂毛病了，中间醒过来的话就很难再次入睡。花道苦笑了一下，盘膝坐了起来。

　　清凌凌的月光把纸门上木棱的影子映照得清晰又绵长。花道抬起眼睛来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轻轻拉开纸门，又圆又大的月亮白晃晃的像面镜子一样静静悬挂在夜空中，花道忽然觉得眼前的月光，像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熟悉得让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进那片月光下。

　　花道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从来没有细腻敏感伤春悲秋的细胞或者习惯。但此刻他站在院子里，静静的就那样看着矮矮的院墙墙头上露出大半张脸的，白白的月亮。

　　这个夜晚是如此静谧，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身后的樱花如雪片般飘落的花瓣如雪般安静而纷繁的坠落着，一片片一瓣瓣划过花道的眉眼和肩头，悄无声息的委顿于地。

　　总算是忙完了公务，送走了京都来的使者可以休息了的流川，悄没声的走进院子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九年前的某个夜晚掉在花道怀里，如月宫辉夜姬般粉嫩可爱的小娃娃，已经长成长身玉立冷漠俊美如冰人般的男子了。

　　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身形高挑，武艺高强。完美得如画卷里走出来一般的流川枫，是江户多少未嫁少女闺梦中的常客呢？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完美的男子，早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就已经把自己心牢牢拴在花道的身上了。

　　流川枫没有急着进去，静静的站在角门的阴影里，静静的看着月亮下的那个人。

　　白色的寝衣下缘透出薄薄的月光。嚣张的剑眉鹰眼在月光下轮廓柔和了不少。因为就寝的缘故，总是梳起的头发披散着。流川一直很喜欢花道的头发，火一般明艳火一般绚烂，就像他那个人的脾气一样，坚韧如钢丝却又顺滑得像丝绸一样的手感。高大的身形宽广的脊背，怎么看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流川却总是觉得花道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孤单。

　　明明没有半丝柔软的气息，横看竖看，就算是倒过来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甚至是比世上大多数男人都更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流川却觉得月光下的花道，看上去是那么脆弱，那么孤单，那么陌生。

　　静静走到花道身后，流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从身后抱住花道。

　　“狐狸。“花道没有回头，却知道是流川。

　　真是的，多少年来也只有这只狐狸会持之以恒的对天才做出这种撒娇一样的，像是亲昵又像是偷袭一样的动作。

　　花道也早就无奈的习惯了。就像习惯了流川坚持了多年的辘轳首妖怪的睡姿一样——为什么自己总是习惯的那一个呢？关于这一点花道（也）已经很无奈的漠视了，反正纠结也没有用。就当这个问题不存在吧！

　　“睡不着？“流川把自己的脸埋在花道肩窝里，呼吸着带着花道身体气味的暖暖气息，闷闷的问。花道偶尔会失眠的毛病，不会有谁比九年来无数次同床共枕的流川更清楚的。（喂，想歪了的自己去面壁啊）

　　“啊，大概是因为太闲了吧。“花道笑笑，“吃了睡睡了吃的，一下子这么闲还真是不习惯。”

　　“对不起……”流川还是把头埋在花道的肩窝里没有抬起。花道刚刚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来，本来是打算多陪陪他的，没想到京都的本家正好会派使者过来。整整一天只见了那一面。流川只觉得自己没法再忍耐下去了。

　　分开的时间里，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更寂寞呢。还是说也只有自己才会觉得寂寞吧。流川有些不平衡的想着，满脸的不甘心。但因为他是站在花道背后的缘故，花道看不见他的表情。

　　多少年过去了流川已经从一个独占欲有些强的小鬼成长为独占欲强得吓人的少年，大大咧咧又漫不经心的花道却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像流川初遇他时那么干净明朗。从不曾见他因为什么人什么事的改变而担忧的样子。

　　他似乎从来不曾爱上过谁，也不曾因为什么人而有过爱的感觉，不曾因为谁去伤感，更不曾因为谁而快乐。流川并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但心里隐约的害怕。

　　流川希望能成为对花道来说特殊的存在。就像花道对于他的意义一样。

　　【会因为跟你在一起觉得平静和快乐，会因为你不在身边焦急和痛苦，会因为你跟别人说话露出笑容觉得难过。

　　彩子告诉过我，是因为爱着一个人，才会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也希望你能爱我。我不会让你为我难过的。因为我知道那种滋味，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因为我觉得难过。

　　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所以，请你也爱我吧，就像我爱着你一样。

　　如果有一天你会因为我觉得快乐，会因为我觉得伤心，就会是爱我的吧。就像我也是爱着你的一样。

　　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伤心的，所以，请快点爱上我吧，就像我一早就爱上了你一样。】

　　以上就是流川的心情。当然了，以他的性格，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所以他只是紧紧的抱着花道，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花道一样、似乎这样就能让花道在他身边从此再不分离一样。

　　对于爱情似是而非的感悟和心情，其实一多半是彩子教流川的。

　　本来十四五岁的少年，就算有恋爱方面的困扰，也大多比较模糊。只有流川是不同的。他觉醒得太早，太早爱上花道太早确定目标。而他的目标偏偏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年长于自己的，性别相同的男人。

　　注定是不平凡的，也注定了无法启齿向任何人诉说这样的感情。在别人（包括父母）以为冷冷的酷酷的流川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流川只能独自舔舐着自己被爱情苦涩的黑焰焙烤的心。

　　唯一有所察觉的是彩子。

　　女孩子始终是敏锐的。彩子发现了流川心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但他不曾说出来，彩子便从来不问。只是有意无意的，会向年少的流川说着一些恋人之间相处的话题和小小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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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花道挣开了流川的章鱼手，半转过身来，揉揉流川的脑袋。十五岁的流川身高已经跟花道差不多了，小时候做得很顺手的动作已经多少有些吃力。“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最近流川似乎比以前顺溜（这词用的，擦汗）了不少。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别扭，对花道的态度柔和了些。一贯奉行针尖对麦芒政策的流川，居然偶尔会对花道妥协。

　　花道本来还以为这小子是不是终于长大了，懂事了，改脾气了。结果在看见流川与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依然故我的沟通方式之后彻底死心了——这小子是变了没错，变的更任性了。只要是他觉得对的事情，就算是天皇也没办法让他改主意的。

　　今天是吃错药啦？居然会莫名其妙的道歉。害花道突发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想多陪陪你的。“花道身体的气味像是鸦片的气息，让流川沉迷到无法动弹，由花道揉着自己的脑袋。小时候很讨厌花道做这种拿自己当小孩子看待的动作。现在心里抱着一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恋慕心情，却无比的享受花道宽大温厚的手掌在自己的脑袋上温柔抚摸的感觉。

　　“陪个P啊，笨狐狸今天说话太多脑袋秀逗了？“花道哈哈笑起来，难得的一点点暧昧温存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本天才又不是天皇，跑到你的狐狸窝来也不是来做客的，要你陪个鬼。“

　　“大白痴！“流川任性的抱着花道不撒手，“困死了。”

　　“困了就去睡。”花道的口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柔软了很多，今天这只狐狸确实是忙碌了整整一天。

　　“我要跟你睡。”又困又委屈的声音很有杀伤力。

　　“哦，好。”这不是就有一只傻乎乎上当的，可惜只是被拐脱口而出了两个字的花道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好个P！”到底要被同样的手法骗上多少次才会学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