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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记忆空白问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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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静悄悄的月色下,只偶尔有风动,或是猫鼠作祟的声响,早已歇息的人们正睡得舒畅。
王玉蓉抱膝坐在床上,靠着里面的角落,任被子滑落在脚边。斜对着房门,盯着地上摇曳的灯影出神,偶尔抬眼望一下那摆动身形的灯焰,紧锁的秀眉不时跳动一下。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床边依旧围满了人,见她醒来清醒了许多,放心了些,怕影响她休息,母亲王夫人随即把人都打发走了。
湘琴端了清淡的莲子羹,王玉蓉根本吃不下去,要了白米粥,没吃几口。昏迷着在床上躺了两天,浑身都软了,找不到劲儿,佩云给她搬了藤椅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夕照,冷冷的阳光一下子就黯淡了。
黑夜再次来临时,王玉蓉毫无睡意,倒是精神头更强了些,让佩云留着灯不许灭,练习了一会儿写字,心里却空空的。直到湘琴哈欠连连,催了几次早些休息,她才含笑睡下。
睡梦中王玉蓉总觉得身边很冷,恍恍惚惚的作了一些杂乱的梦,湖水,呼救,灯光,奔跑,黑暗,房子,微笑的女人起伏交错。惊醒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脑子很累,人却清醒。王玉蓉吁了一口气,抚着胸口,暗叹终于摆脱了慌乱。
“你要回来么?”那个女人甜美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
回来,回哪里去?王玉蓉很肯定那句话,不是大家叫她快些醒来的焦急声音,那声音平静、温和,却让人感觉空洞、遥远。
那女人闭着眼睛微笑,让王玉蓉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认为有些诡异,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女人。在梦里看得真切,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女人的面容,似乎变得模糊了。
不记得,不记得,王玉蓉思索无果,懊恼的用手捂着额头。
忽然心下一紧,对啊,不记得,不记得,她想起来自己是失忆过的。自己活了十六年,有的却是六年的记忆,九岁以前是空白的,还有一年是她不想记起的。
那个女人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么?王玉蓉心中一喜,那就可以问一问别人的,她失忆以后还从来没有想起过要找回从前呢!
随即又想到那奇怪的房子和灯,好像没听说大周哪里有过。
你要回来么?王玉蓉对这句话耿耿于怀,这么奇怪的一句话,好像是说自己是从那里来的,可那里是什么地方,而且自己是爹娘亲生的没错啊!
想着想着,王玉蓉后背发寒,不会是地狱的鬼魂吧,难道自己是在地狱走了一遭逃回来的?紧张的环顾着昏暗的房间,注视着跳动的灯焰,王玉蓉半天屏气凝神不动,发现没什么动静,暗嘲自己吓自己。
起身下床拨弄了一下灯芯,光更亮了一些,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找了本书在灯下翻阅。
逼着自己认真去看书的内容,却一点儿都看不进去,越是如此心里越烦躁不安,最后她找了一本母亲王夫人送的佛经抄写起来,希望可以帮着清心静气凝神。抄了几页,果然心里不再烦躁,却在自己不察觉的状态下,思绪却越飞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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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八卦黄袍的老道在院子里左蹦右跳,身前不远摆着一个香案,上供水果、猪头。
老道右手挥剑,左手摆弄着铃铛,口中嗡嗡响,念念有词,一会儿洒符水,一会儿扔符纸,香案前大椅子上绑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女孩惊恐、无辜、委屈、愤怒的盯着满院子跳动的老道,全身紧绷,心,也随着老道不时的大喝砰的落下,又再迅速提到嗓字眼儿。
忽而时空碾转,一个白发老太坐在大堂里,神情严肃庄严,仿佛高高在上。
那个十岁小女孩笔直的跪在地上,偏头翘着下巴,对老太太做出的指责一脸不屑,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错,满腔义愤。
和教书先生争辩几句有什么不可以?先生讲的不对怎么就不能质疑?什么女戒、女则,简直胡说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年代!诗词作文,她从来没听说过,身边的人说话奇奇怪怪的,像咬文嚼字般难懂,记忆里的东西不是这样的,先生摔书走人是他无德无能!
小女孩倔强的紧,平白无故被关黑屋子里两天,不让坐就算了,还要跪着回话,积了一肚子愤怒,对老太太的批评针锋相对的回敬。
“男孩子是宝贝,女孩子就不是人么,为什么出去玩都不行?这么不讲理的规矩从来没见过,要打你就打吧,打不死我,我就没有错!”
“放肆,反了,反了,简直反了天了!”老太太再次怒目圆睁,咬牙下命把小女孩关回黑屋子的时候,小女孩彻底跳起来了,挥手蹬脚不让抓她的人靠近,大声问老太太:“不要太过分了,老奶奶,你做了一辈子女人,过得快乐么?”
然而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斗得过全家地位最高的老夫人,小女孩被人拖抱着拉走的时候,眼中噙着泪,神情复杂的望着坐在那里,擦着眼泪,默默哭泣的母亲。
这个世界让她不懂,不理解,也不能接受。
小女孩在黑屋子里蜷缩着默默流泪,她讨厌这里的一切一切,她醒来就不记得这些人谁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只任由他们说罢了。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认识周围的一切,好可怕,就像灵魂的震撼、不安,真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可现实真真切切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虽然心里有些畏惧、恐慌、不安,但是当大家对她很和气的时候,她是尝试着去接受的,不记得就不记得,慢慢想吧,有家人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但是小女孩想的太简单了,太多太多的礼范约束让她不自在,好像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那些令人头疼的书本文字她看了就烦,她不喜欢和其她小女孩子们玩,觉得有点儿幼稚,别扭得紧,因为她没发现自己说话做事像个大人,可她自己只有十岁。
她为了姐姐和别的男孩子打过架,顶撞过很多长辈,一个人偷偷的离家逃跑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的焦躁,脑子里的想法总被别人说成是奇怪的,那些长辈的规矩礼数,严词说教,很容易挑起她的挑战心理。
她像一个小困兽一样嘶吼,挣扎的却是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原来遍体鳞伤的只是自己,可是这个世界被颠覆的感觉一直压迫着她的神经,这感觉令人心里难受。
小女孩再次被放出来的时候终于安静了,不再狂燥不安,不再威风八面,不再理直气壮,不再欢蹦乱跳满院子跑。开心、不悦、疲惫,恐惧,不管心里怎么样,只要忍一忍,学会克制,就都会过去。
因为,高兴得时候不一定可以放声笑,不开心的时候不会人人都知道,累了要熬到能休息的时候,害怕就把自己保护好。她想通了,她斗不过那些人,和他们的争吵让她厌倦,那就只好听他们的话,随他们的意,按他们的话好好活。
要不然,大家不是说她疯了,就是说她被妖鬼附身了。走到哪里,别人总是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那些满院子跳大神的老道,四处贴满的符纸让她讨厌,却也没辙。
小女孩决定改变,她变得温和,变得顺从,乖乖的做着一个官家小姐该有的样子,甚至,她变得冷淡,变得孤僻,经常一个人发呆,或是把自己关起来,不靠近别人也拒绝别人靠近她,像把自己用茧包裹起来一样,总是小心翼翼。
对于过往从前,想不起来,就保持失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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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蓉醒来的时候眼角挂着泪水,原来昨晚不知道怎么趴在桌上睡着了,擦了眼角的泪,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好沉重的回忆,好沉重的梦。
刻意的尘封,以为不再介意,冥冥中却不能忘怀!
天已经蒙蒙亮了,伸了个懒腰,王玉蓉不自觉的笑了笑,原来自己小的时候这么厉害,原来自己有那么多辉煌事迹,只是后来变了,她差点儿就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后来变了,最初的样子?王玉蓉想到这儿又想得入神了,心中感叹,是啊,变了,变得不在乎,变得不知所措,失了主动,那最初自己是怎么样的呢?
而且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呢?好像从来没有人提她失忆以前的事呢!王玉蓉拍额无奈,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追究过自己的过去,还真是汗颜,是不是活的太没心了。
天色慢慢明亮,东方渐红。
湘琴端了药和早点进屋的时候,王玉蓉正坐在书桌前画着一幅花鸟,满头乌发披在肩上,神情专注。
“小姐今天真早啊!昨晚休息得可好?”
“嗯,很好!不过不早了,你早上起来药都熬好了呢!”
湘琴和佩云是不用伺候王玉蓉起床的,她不喜欢别人看着她穿衣,但惟有梳那一头长发是她的烦恼,每次都要等湘琴给她打扮。
捏着鼻子喝了那晚乌漆漆的汤药,赶紧舀了两口粥,从小到大药是吃的不少,但还是怕苦,可王玉蓉从来不喜欢含糖。
端着粥,装作若无其事,心血来潮的样子向湘琴问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会失忆?湘琴摇头,不知道,只说好像是和其他小姐少爷们偷溜出门玩,受伤昏迷,被救回来躺了好几天,醒来后大病了一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怎么受伤的,主子们没说湘琴当然更加不知道,不过后来病又好了。
病好了!?王玉蓉歪歪嘴,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叹气。
至于她以前是什么样子,湘琴却是大笑!“哈哈,”湘琴一点儿也不在乎王玉蓉恶狠狠的瞪着她:“小姐小时候真的是傻呼呼的!”叉着腰,一根手指放在嘴角,做冥想状,然后很认真的举了几个王玉蓉小时候犯傻的例子。
王玉蓉搁下碗勺,气恼道:“湘琴,这不是你欺负我不记得,故意说来气我的吧,嗯?”言语中充满了威胁。
然湘琴似一点儿也不察觉,继续笑道:“哪能啊,这是真的,小姐,是真的!”
“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王玉蓉不甘的问。
“因为小姐后来一直住在外祖婆婆那里,没人知道啊,而小姐又从来没问过我!至于小姐再回家,我想大家都看到小姐不傻了所以没人提起了吧!”湘琴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气的王玉蓉不停的挠她胳肢窝。
说实话,她湘琴还真的没有想到自家小姐怎么提起小时候的事!
和湘琴的嬉闹让王玉蓉暂时望了烦恼,不再苦思梦里情景和小时候的事情,直到佩云和阮雅婷带了前来探望的程子娴、安小茹。
王玉蓉状态很好,姐妹几人像没事一样疯疯闹闹,说说笑笑,没人谈起王玉蓉那日落水之事,她自己也像忘了一般。
只是王玉蓉昨晚上趴在桌上睡觉受了凉,到了晚上下半夜又发起了烧,刚好一点儿的身子又病了两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多吃了几碗药才好。
大家都觉得王玉蓉恢复了,和从前没两样。
但是佩云发现,王玉蓉一个人的时候,会更多的在院子里发呆,背影有些孤单、凉薄,哀伤!虽然她以前也发呆,却不过是愣神而已,现在却像在思索着什么难题。夜里睡着了也经常是皱着眉头,仿佛睡得很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