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相忘》凤颜云夕

62、第十五章：此心彼心勿两伤

　　中秋那日的群芳宴会也好，今日平常的闲话闺房也罢，此中，绝对没有人会料到，阮雅婷倾心之人是当今皇上，碍于彼此身份才未敢表露心迹。

　　杜承轩贵为天子，又是才俊非凡，自是迷倒红尘万千，何况他还对阮雅婷几次有恩。按阮雅婷的性子，当然并非报恩就得以身相许之辈，可是对杜承轩着实迷恋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倾心的呢？怎能说得清楚！漆黑胡同里相救时的拥抱，滁州庭院里一纸信笺的宽慰，再会时言笑晏晏的赞美，还是看他登临天下的一眼余晖？

　　王玉蓉在这方面太没警惕，却也不是无人怀疑的。

　　这会儿，阮雅婷满心欢喜，又到太医院求邱大夫指点药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药膳是阮雅婷精心为皇上而学的，用心颇多，进步也大，杜承轩曾在章华殿吃过几次，还称赞了一番，笑说姑娘乃能人，会体贴。

　　当时可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邱大夫邱秉晨曾在阮府居住多日，对阮雅婷观察甚微，也是颇为欣赏她，昨晚儿的宴会，他也在其中的。

　　放慢了捣药的速度，邱秉晨看着阮雅婷拾掇药材那个高兴劲儿，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阮姑娘，是不是喜欢皇上？”

　　阮雅婷一惊，顿时冷下来，脸上颜色几番变化，沉静下来，口气平稳，装作若无其事道：“呵，邱大夫，为何如此相问？”

　　这算是默认了么？邱秉晨也道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心里有话不说憋着不舒服，脱下身上的药袍，擦净手上沾染的药汁。

　　看得出邱秉晨的犹豫，尽量平复尴尬，出言还颇为斟酌，“不管阮姑娘是不是喜欢皇上，邱某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劝姑娘一句，皇族恩怨纠葛复杂，若非不得已，千万不要陷进去，否则，会害苦了自己。”

　　还担心他要说什么呢，听完阮雅婷就舒了一口气：“邱大夫未免多心了，阿阮并不贪心，所求甚微，何来祸患，多谢好意！”

　　阮雅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邱秉晨面前总是那么坦白，什么都瞒不过，也不曾想可以掩埋，或许，有个人能明白自己，说说真话也是不错的。

　　邱秉晨干笑：“呵呵，希望如此，希望如此，也许阮姑娘有更好的选择，邱某觉得，闲野人家的生活或许更好！”

　　“阿阮只做自己想做的，其他的选择也许并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邱秉晨那话指意太模糊，阮雅婷回答的也似有所指。

　　选择更好的方式，或者，选择更好的良人？一心难求，轻易不得！

　　邱秉晨沉吟良久，又道了句：“阮姑娘也知道皇上和皇后感情非常好，皇后和姑娘是好姐妹，姑娘不怕伤害了姐妹之情？”

　　“不会的，阿诺人那么好，何况皇帝妃子本来就多！”阮雅婷被问得生出一丝慌乱，不思量中脱口而出，却说得理所当然。

　　“皇后人好，对待共侍一夫的女人也不吃醋？皇帝妃子本来就多，阮姑娘自信能博得皇上的真心相待？可曾考虑过结果，当真不会后悔？”

　　邱秉晨亦没有察觉到自己话语中夹杂了情绪。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算是危言耸听，凭借和杜承轩的交情，对皇帝的为人和心性还是了解一二的，王皇后能得皇上青睐，必有不同之处！

　　被问得急了，阮雅婷忽然感到不安，心思都在自己这里，没有人会叫她考虑那么多，她不知道邱秉晨到底是什么意思，扰她烦乱，心生嗔怒：“邱大夫未免管得太多了，阿阮随心而求，无愧她人，若邱大夫不愿意相帮，阿阮不再来打扰便是！”

　　阮雅婷直委屈得俏脸含羞，眉眼苦涩带愁，说着就要甩手离去，邱秉晨一时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强烈，追了几步，还是作罢，也许她自己冷静的想想就好了。

　　望着阮雅婷飘远的身影，邱秉晨有一丝不忍，又带了一丝轻松，该说的说了，或许她会想通，应该不会再执意于当今皇上了。

　　回头邱秉晨却摸着脑袋，傻傻的问自己：“可是奇怪，为什么要为她喜欢谁而紧张不安呢？”

　　唉，这个只识辨药救人的呆子！

　　阮雅婷被问得犹疑不决，自己只是喜欢他而已，只想照顾他，陪伴他，也并不是奢求时时刻刻占有，哪里会有什么牵扯呢？整整一天，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思索，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倾心一人当然无咎，只是，情愫向来曲折，半点不由人哪！

　　瞥过窗外，偶尔能望见王玉蓉和宫人们晃过的身影，阮雅婷的心似乎被抓得一紧一紧，好难受。

　　一个是金兰姐妹，一个是芳心所许，他们？

　　“阮姐姐，阮姐姐？”一阵敲门声起。

　　阮雅婷烦躁的用被子捂着自己，默不作声，不想搭理任何人。

　　门吱呀轻叹，被轻轻的推开，安小茹轻声缓步到床前：“阮姐姐？”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安小茹知道她没有睡着，委身坐下：“怎么了，阮姐姐，莫不是不舒服？天晚了，蓉姐姐说你没有吃晚膳，特地叫我来问你想吃些什么，让宫人去准备。”

　　安小茹虽然不知道阮雅婷是怎么回事，但是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说话的声音特意放得很轻，见阮雅婷依旧没有回声，轻叹：“阮姐姐是不是也不喜欢呆在皇宫里？要不咱们出宫去吧！”

　　一直以背相待的阮雅婷翻身转过来，一脸不解：“为什么，阿净不喜欢宫里么？”

　　“唉，不是，”安小茹有些垂头丧气：“也算是吧，不想亲近十王爷，不想惹沈太妃不高兴！更不希望蓉姐姐不开心。”

　　“不理他就是了，何苦烦心！”阮雅婷口中说得轻巧，心里却是酸的，同是为情忧。

　　“可咱们要是走了，阿诺定会伤心，你不是跟她最要好的么，如何开口？”阮雅婷其实还是担心安小茹真的提出离宫的，那她就没理由不一起离开了，往后岂不是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了，留在宫里才有机会，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就是啊，我也是怕蓉姐姐伤心才不敢说的，她为了我得罪了太后，我怕往后连十王爷和沈太妃都得罪了，那我就成祸害了。”

　　安小茹嘟着嘴，皱着眉，似乎很苦恼。

　　阮雅婷逗笑道：“我看永亲王挺好的，现在合宫上下谁不知晓他喜欢你，都羡慕嫉恨不已，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莫不是装羞？”

　　往常要是说此话安小茹肯定会笑骂一番，这次却极其认真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阮姐姐有喜欢的人吗？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呢？”

　　这一问问得阮雅婷心里咯噔一沉，委实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喜欢皇上。

　　安小茹丝毫没有察觉到阮雅婷的变化，继续叨念：“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像他那样吗，走哪儿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一点儿都不知羞，我又不是他的人！”

　　阮雅婷扑哧一乐：“王爷那是胸有成竹，宠着你，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成他的人呢！”

　　“那姐姐喜欢一个人也会胸有成竹吗？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只要彼此能知道就好了！”后面那句，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安小茹硬噎回去没有说出来。

　　两人完全是不同的心思，安小茹所念他人，阮雅婷却是当作她表面娇羞，实则是喜欢是十王爷的，只是太过矜持，害怕被取笑，转念一想，这一日的苦恼全部释怀，喜欢一个人只要彼此知道就好了，是啊，如果他不知道，那自己岂不是白白痴念！

　　两人伤神完毕才想起王玉蓉，一起去找她却被告知皇后被沈太妃叫去了，说是去接小公主还是商量什么事来着，宫人们也不太清楚，偏这一去是一夜未归，害得忙中抽闲的杜承轩扑了个空。

　　心含无奈的杜承轩正打算离开章华殿，却被一阵浓浓的药香吸引，暗道奇怪，寻味而去。

　　“皇上觉得怎么样？”

　　小厨房内，阮雅婷满心欢喜的又给杜承轩盛了一碗黑糊糊稠稠的汤水，不知往里面加了什么，掩盖了药材的苦涩，只剩下清香，入口滑柔，很特别的口味。

　　皇后不在，宫人各自散忙，唯一可作伴的安小茹不知被景莲公主哄到哪里胡闹去了，阮雅婷心念着白日里研究的药膳，正在捣鼓，不巧被杜承轩发现，真是意料外地惊喜。

　　杜承轩不作恭维的赞道：“阮姑娘果真聪慧丽质，不但才艺绝佳，厨艺也是十分出众呐！”

　　高兴过头的阮雅婷随口道出了心声：“真的？若皇上喜欢，阿阮可以天天这样伺候左右！”

　　杜承轩用怪异不理解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会，自解尴尬一笑：“阮姑娘言过了，多谢美意，朕还是先走，等蓉儿回来了再过来！”

　　“皇上，”阮雅婷扑通扑通的心往下一沉，未经思量即脱口，叫住了准备起身的杜承轩：“阿诺，阿诺今晚不会回来了！”

　　杜承轩忽而觉得阮姑娘今天有些许难以捉摸，淡淡道，“那，朕等明天再来找她！”

　　“若皇上不嫌弃，阿阮可以陪伴吗？”阮雅婷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简直要豁出去了。

　　“你？”杜承轩惊讶，转而嗔笑：“你不行的！”

　　看着阮雅婷那害怕担心的惊慌模样，怎么像猎人箭下的白兔般委屈可怜，千不该万不该，杜承轩伸手替阮雅婷拢了拢发髻，抹掉她俏脸上粘染的锅灰。

　　“不要多想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阮雅婷怕杜承轩误会意思，看轻了她，急道：“若皇上愿意，我愿意进宫做您的妃子，我喜欢你！”

　　“我喜欢的只是你，不是什么皇上！”阮雅婷很干脆的强调，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并不想哭的，只好拼命忍着，像是等待杜承轩的宣判。

　　杜承轩沉默不语，缓缓转身，末了，淡淡一句：“阮姑娘，自重！”专情而绝情的离开。

　　这话可太说重，太伤人了，拒绝人也不带这般不懂怜香惜玉的，方才还满是欢喜和期盼的阮雅婷的此刻的心可谓支离破碎。

　　这样的否定有几个女子受得起，阮雅婷立即直直的跪在地，低着头，满脸通红，羞愧不已，泪水忍从眼角滑落：“是阿阮跻越了，请皇上息怒！”

　　只是，杜承轩已走远，这心情，说与谁人听！

　　什么情况？杜承轩顷刻慌乱后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和阮雅婷两人也就几面之缘，从何说起！不过，这阮姑娘可真是大胆，竟然敢这样的跟他敞开心扉，真不愧是蓉儿结识的姐妹。

　　既是蓉儿的姐妹，话会不会说得太过了？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一女子的表白弄得如此错愕，什么世道。

　　杜承轩走后，阮雅婷扑在床上大哭一场，直至王玉蓉回来还看到她眼睛红肿，追问她原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推说是沙子迷了眼，大意的用手揉了几下，疼了许久，不过现下已经好了。

　　王玉蓉一听就说得叫御医看看才好，阮雅婷不住的推辞，说睡一觉就好了。看她情绪低落，精神不佳的样子，王玉蓉可不放心，硬拉着，非要她看大夫，落下什么眼疾可不好。

　　躺在床上，阮雅婷辗转反侧，思绪万千，羞愧委屈不已。可静下心来又颇为不甘，已经道破了，若不达目的，往后还有什么颜面相见。

　　皇上那么喜欢阿诺，说不定是因为害怕阿诺生气伤心才拒绝的，既然阿诺和自己是姐妹，对自己那么好，那么，若果阿诺同意自己成为皇上的妃子，皇上应该不会拒绝吧！

　　思量到最后，阮雅婷是这么劝下自己眼泪的。

　　佛主才知道哪里找来那么天真，那么不可思议的想法，到最后，这尴尬，却弄得姐妹几近翻脸。

　　十王爷一直是围着安姑娘转，安小茹算是半推半就，两位小公主也各芳心有许，除了说要按自己的意愿来发展外，没什么让王玉蓉不开心的，唯一直不肯表态的阮雅婷一语惊人！

　　“阿阮！”王玉蓉根本没能容忍阮雅婷讲完就阻断了她继续说下去，那不置信的眼神让阮雅婷心中没底。

　　“不行吗，阿诺？我只是喜欢他，想陪在他身边，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肯吗？”

　　王玉蓉只觉得口干舌燥，面部僵硬，好不容易才开口道：“可是阿阮，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我的丈夫，是你好姐妹的丈夫！”

　　这是怎样糟糕的一件事情，王玉蓉都快怀疑，不是她魔障就自己脑子真空了。

　　“我知道，可他是皇上，后宫里嫔妃那么多，多我一个又算什么呢，何况咱们是好姐妹，在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啊！”

　　阮雅婷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似乎都那么无懈可击，连王玉蓉本人都不得不承认是这么个道理，可心里还是有个声音提醒她，不行，绝对不答应！

　　近乎哀求，阮雅婷不情愿接受绝望：“答应我好不好，你答应我好不好，阿诺！你是皇后，只要你点头，他不会不同意的！”

　　“我不想和别人共一夫，你明不明白？”

　　阮雅婷当然不明白，“可是他的后宫明明有那么多嫔妃，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是真心喜欢他啊！”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总之……”王玉蓉气结：“就算如此，我宁愿与宫中她人共侍一夫也不愿将自己的姐妹奉给自己的丈夫！”

　　这话说得太完全了，阮雅婷惊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昔日是所谓的好姐妹？

　　王玉蓉实在不忍伤她的心，还想劝劝她，“阿阮，你要嫁什么样的好人家我都可以帮你找，可是他不行！”

　　“可我爱他，今生绝不嫁他人！”

　　王玉蓉无言以对，她不知道，阿阮怎么会爱上杜承轩，怎么会这么执拗！

　　可是，爱一个，是怎么能控制得住的呢！

　　被杜承轩拒绝，又被王玉蓉说出这样的话，阮雅婷心伤了，痛了，“算了，不要假惺惺了，算我阮雅婷恬不知耻！”

　　“阿阮！”王玉蓉为难、不甘，这姐妹之情可是一伤到底了？

　　满腹期盼得来的却是无尽不堪，阮雅婷再也不想看见这所谓的姐妹，看着杜承轩每日与王玉蓉恩爱有加，心如针扎，简直没有脸出来见人了。

　　事实上，除了他们三人，并无其她人知道此事，是阮雅婷多想罢了，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不纯，像是再讥讽她，嘲笑她！

　　终于，两日后，阮雅婷和自己负气，坚决要求之下，离开了皇宫。

　　“阿阮，你不要这样！”王玉蓉无比哀怨，不知道如何是好，老觉得，这样，倒弄得好像真的是自己对不起阮雅婷似地。

　　“后宫是皇家女眷居住的地方，在这里待久了毕竟不好，怕惹来闲话，还是出宫比较好！”阮雅婷的话语竟刻薄起来。

　　“可你们出宫去哪？”

　　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安小茹高兴的跳出来：“我们可以去将军府或者程伯父家呀！姐姐不是说有娴姐姐的书信，近日可能回来么？”

　　王玉蓉心叹，去什么程伯父家，莫不是安排好了，无力道：“那你们就去将军府吧，我让佩云和玥儿送你们过去！”

　　“多谢好意，无需去府上打扰了，随便找个清静的地方安身即可！”阮雅婷依旧冷声拒人于千里。

　　无奈，王玉蓉只好提着心里的担忧托付安小茹。

　　可惜，一场欢喜一场怨恨，谁能想到明天迎来的又是什么呢，好好的姐妹，为何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