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AL BELIEVER》Heart

3、3. 黑桃皇后

　　车子在深夜的公路上继续奔驰，夜风荒凉的掠过，DIE突然有种旅程永远没有终点的感觉。
　　不过这次的旅途，跟往常相比要热闹许多。一路上薰和TOSHIYA仍因出千的事情不时拌嘴，DIE这时也真正体会到了为什么别人说薄嘴唇的人最是刻薄。在被薰挖苦了不下百次之后，TOSHIYA终于忍不住甩出一句：“你这卖白粉的有什么资格说我啊，罗罗嗦嗦跟个女人似的！”
　　薰一把揪过TOSHIYA耳朵：“小子你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你下次别来我这里买！”
　　京趴在驾驶座的靠背上边打哈欠边向开车的DIE解释：“这儿的人底子都不干净。TOSHIYA诈骗，薰私底下卖粉，老子以前——”他哈欠着顿了一下，“是干抢银行的。”
　　DIE愣了愣，他之前还以为京说笑。
　　“那么，SHINYA呢？”DIE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一直很安静的人。
　　沉默。
　　呃……我说错话了吗？
　　坐在副驾驶座里的TOSHIYA朝DIE这边挪了挪，小声地：“DIE你……听说过德州电锯杀人狂吗？”
　　“嗯………嗯？？”
　　TOSHIYA黑黝黝的眼睛看着DIE，用下巴尖指指后面——DIE黑线。
　　这世界真的疯了。我听着加州旅店，却遇上德州电锯杀人狂。
　　可是……不是说，那是个丑八怪吗？
　　“媒体不可信呀～他们才是真正的大骗子。”TOSHIYA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好像看穿了DIE心里正在想什么。
　　于是我的车里，载着一个骗子，一个毒贩，一个强盗，一个杀人魔。
　　我们一起去看日出。
　　还有我，也许是个疯子也不一定。

　　后来的话题还是一样乱七八糟。薰取笑着TOSHIYA所谓被幸运女神爱恋的白痴言论，说他们之中运气最好的明明是京才对。然后扯到了TOSHIYA和京的初遇。薰说京只要进赌场就只会玩老虎机，别的什么都不碰，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在玩还是坐在老虎机前面睡觉。那一天，京和往常一样疑似瞌睡着，突然间铃声大作，欢快的电子音吵得整个场子都听得到，京面前的机器疯狂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开始不断的吐硬币出来。薰说他从没见过老虎机这么个吐钱法，哗哗哗跟呕了似的，还不带停的。所有人都看呆了，被吓醒的京也傻了眼，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TOSHIYA就冲上去笑嘻嘻的帮京提那一袋袋他自己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提得动的硬币，提着提着，TOSHIYA把自己也提去了京家里。
　　“那笔钱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DIE你要小心这家伙的美人计啊，”薰忠告说，“绝对要百分之百提防的！”
　　“哎哟钱么当然是两个人一起花光了，说得好像人家动机不纯一样~怎么可能嘛，你们不知道当时站在钱堆里的京京有多可爱！”TOSHIYA一边喊着“京京我爱你～”一边扑向后座，被打瞌睡的京一脚踹回来，眼皮也没抬一下。

　　当远方的地平线逐渐开始泛白，DIE意识到周围变得安静下来，沿着行驶的环山公路也渐渐开到尽头。DIE把车子停在山顶，朝右侧的副驾驶座看去，TOSHIYA侧枕着靠背，正睡得香甜，太妃糖色的肌肤被曙光映亮。再看后座，薰和SHINYA也睡着了，两颗脑袋靠在一起，在黎明有些浅蓝色的光线中一派祥和的气氛。
　　这时候睡了后半夜的京倒醒了，撑到前座的靠背上。“都睡着啦？”他说。
　　“嗯，吵着要看日出的人自己倒睡着了。”DIE伸手推推TOSHIYA，“喂，TOTO，起来了…”后者不情愿的皱皱眉，孩子气的将身体蜷得更深。
　　“嘿，别叫他，让他醒了自己懊悔死。”京坏心眼的说，看向TOSHIYA的眼里分明是溺爱的恶作剧。
　　“哎你不要睡的吗？”京转向DIE。
　　DIE伸手去摸烟，“有时候会睡不着。”
　　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么，下去看日出？”京提议道。
　　“好。”
　　两人下了车。这块山顶其实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岩石群，前方稍为突出去一点，正对着沙漠。站在这里倒也像站在海边的悬崖峭壁。DIE抽着烟，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腾起小半个日轮，火红色的，一点一点往上跳升。旁边的朝霞是玫瑰色的，以那轮红日为中心瞬息变幻，仿佛伏在沙漠上方的巨大光翼，吞吐着金黄的焰。“真美……”DIE说。逐渐张扬的晨曦展翅似的将两人笼罩，金红的日轮蒸腾着沙砾的热气，最终奋力一跃，完全挣脱了地平线。整个日出的过程很短，不到五分钟，但两人仍久久凝望着这横贯整个沙漠的壮丽景色，仿佛一次盛大隆重的加冕。金色的光，薄红的晕，风乱卷起两人的头发，拍打在面颊。
　　京站在乱石上，抬头眯眼望着那朝阳。“DIE，你有车…”他喃喃说。DIE转过脸来看他，心想他怎么跟TOSHIYA一样喜欢断句断得莫名其妙。
　　“所以开着那车，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们这种人，永远不该在什么地方落脚。”骄傲的烈日终于迫得京闭上眼，短短的睫毛浅灰色的淡影，“你知道，只有往前，一旦停下来，就全玩完了。”
　　他这句话像是对DIE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DIE本可以问他那么他们呢？京，TOSHIYA，薰，SHINYA，不是都停留在这里？可是，他问不出口。
　　所以他只能悲哀着深邃的眼，凝视着京沐在白光中线条柔和的侧脸。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京跟我一起走过的最远的一段路程。前面是悬崖，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后来我也想过带他一起逃去更远的地方，可是，我应该不是直到那时候才明白，他被那人绊住的双脚，是怎样也走不了的。

　　回到L市时天色仍早，城内的天气不如沙漠里明朗，满天密云。“奇怪，难道是要下雨了？”TOSHIYA看看天，“真少见。”
　　入城后薰和SHINYA一起下车先行离开。错过日出TOSHIYA果然十分懊恼，得知京故意不叫他时TOSHIYA气得说要把京丢进后备箱。DIE心里一惊，阻止把京扛向后备箱的TOSHIYA：“别闹了，后备箱打不开。”
　　“咦？”TOSHIYA奇怪的看DIE，“坏了吗？钥匙呢？”
　　“丢掉了。”DIE答得简单。
　　TOSHIYA看着DIE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他放下肩膀上挣扎的京，带着罪恶诱惑而显得更加幽魅的黑眼睛靠近DIE：“DIE，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是那个吧？”
　　“什么？”
　　TOSHIYA盯着DIE的眼睛，弯起迷人的嘴角，DIE觉得再被他这么看下去搞不好真会被他勾引了去，这时候TOSHIYA不再卖关子了：“电影里常有的情节，后备箱里藏着尸体？”
　　一旁的京也看向DIE，还是用那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纯粹眼神。
　　真是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啊。DIE一笑了之。

　　和想象中一样不置一物的空白房间，DIE站在百叶窗边看向与前日大相径庭的阴霾街道，TOSHIYA和京在一边玩牌。“赌场要中午才开呢。”TOSHIYA说。
　　“没有其他娱乐设施吗？”DIE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实在是太静了。
　　“嘿，这里可不是拉斯维加斯，只有赌博业发达而已。”TOSHIYA把桌面上的牌又打混，“真正的赌鬼啊，对女人什么的兴趣不大，这儿顶多就是粉卖得还不错。”
　　“每天早上醒过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女人床上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京瞪他。
　　“京，在你床上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清醒。”TOSHIYA眯眼笑，凑过去捏京的脸，“来，亲个~”
　　“滚！”
　　DIE心想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已经到达了这一步？“哎，你们在玩什么？”DIE走过去。
　　“算命！”TOSHIYA抬头，笑得孩子似的好看，“来来，DIE你也来抽一张，我帮你算算~”
　　“别听他的，他扑克牌最差劲了。”京揭短。
　　“怎么会差劲呢，昨天不是帮我赢了吗？”见TOSHIYA一下子变得沮丧的表情，DIE咧嘴安慰道。
　　“没换到21点啊，”TOSHIYA垂下肩膀，“唉～扑克我是真的不在行，54张牌太多了啦……”
　　“不过算命没问题的！抽一张抽一张~”他情绪变化真快，几秒钟就恢复过来。
　　DIE照他说的抽了一张牌，像陪小孩玩儿似的还故意做出认真选择的样子。
　　“黑桃皇后！哎呀，DIE你该冲冲喜了，”TOSHIYA一脸严肃，“SHINYA不错，我给你介绍吧？”
　　“神经。”

　　坐在铺着绿丝绒的方桌前，看着他不长的手指以无比优雅的动作切牌，手背皮肤因刺青的反衬更显苍白。那上面，黑色西装透出禁欲的味道，露出的手腕甚至脖颈线条却犀利得分外诱人。细冷的眼眸扫过的视线有意无意与我缠绕，薄唇轻抿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是否为了他难得一见的笑容，才频繁光顾他的赌桌。
　　我只知道我在这里呆得越久，越能确定：
　　薰——我的黑桃皇后。

　　DIE在薰的桌子上总是输。非要输到最后一个筹码都抛尽，也不愿意离开。
　　“看来你不像是TOSHIYA的金主，倒像是我的金主。”薰这桌有些赌客是望而却步的，人数不足无法开局时，薰偶尔会跟DIE聊天。
　　DIE起身准备再去换筹码，顺势靠近薰耳边，用磁性的声音说：“输得精光的话，你会收留我吗？”
　　薰冷冽的目光扫过来，表情依然是微笑：“不会。”
　　“我会建议你……”薰手中那张A牌轻轻划过DIE撑着桌子的手臂线条，“赌手，然后赌脚，再然后……”他居然伸手摸摸DIE靠近他的英俊脸孔，“赌命也可以。”
　　若说DIE热情的视线和易于让人产生深情错觉的声音是磁场，薰略嫌冷漠的挑畔眼神和周身浸染的成熟气质亦是磁场。那一瞬间，DIE突然觉得也许他应该接受京的意见，开着他的美洲豹远远离开，然后每年夏天带着大把的钞票回来，挥霍在薰的这张小小的方桌上。一年又一年就在他难以捕捉的轻浅笑意中过去，织成一篇太过浪漫的守候与承诺。
　　他因自己荒唐的念头发笑，直到身无分文的从赌场出来，走到家门口看见TOSHIYA和京站在他车子的后备箱边。
　　越来越接近的预感随着DIE的脚步逐渐沉重，心也一下子凉了半截。
　　TOSHIYA转过脸来，一脸空白的看着DIE：“DIE，打开了……”
　　DIE扫了一眼锁孔上插着的两根铁丝，他早该知道，这种锁在京和TOSHIYA面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DIE这是……！”TOSHIYA一把拉开后备箱，几张绿色的纸钞被他的动作带起飞扬。
　　“钱啊！这么多钱！！哈哈哈DIE你这混蛋到底干了什么啊！！”
　　风将后备箱里装得满满的美钞吹起，随着气流上升再款款飘降。“起码有几十万！”京说，大眼睛露出孩子似的兴奋。“哦他妈的！”TOSHIYA则早就忍不住玩起了撒钱游戏。
　　DIE抬眼看着漫天翻卷纷飞的钞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不知道——
　　这是潘多拉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