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石碣》文澜伤

12、能（沙加）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十二宫中，只有沙加从来没有过“生”的奢望。于他而言，唯有死亡是世间永恒的真理。死虽非终结，却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逃脱。即便佛陀反复教诲，说曾经活在这个世上的圣人们都超越了死的境界，沙加依然存有疑惑。
　　“若我生而为人，为何得以聆听佛祖教诲；若我生而为佛，为何不得不生不灭。我既已入轮回，不悲不忧为无情，内外俱空为无心，生为虚妄，死为幻相……我是沙加，又不是沙加，那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待在这里？我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有人心还是有佛性？世事无常，既然如此，我又谈何救赎，谈何超脱？”
　　沙加刚到圣域的时候还不满七岁。在这里，他能够与之交流的人，总共只有四个。
　　教皇是不苟言笑的老者，岁月带来威严与阅历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骄傲和热情。坐在座椅上的男人早已老去，只剩下腐朽的外壳，一边恪守规则，一边苦苦压抑着结束一切的欲望。
　　“沙加，你在看什么？”
　　“您要死了吗？”
　　史昂愣了好一会儿，而后失笑：“是啊，我快要死了。但我保证，只要我活一天，你们就谁都不会死去。老人家懒得很，一点也不想给你们送葬。”
　　“您不担心吗？也许您会死得毫无价值。”
　　“价值是属于活人的，对死人没有任何意义。”史昂叹了一口气，“沙加，有些事懂的太早，可不是好现象。你应当学着像人，而不是神。”
　　“但是，我们效忠的依然是神。”沙加闭着眼睛，语气平静。
　　史昂犹豫着，最终还是作出了回应：“不错，我们效忠雅典娜，那依然是神明。但你瞧，她下来了，有着人的身躯、人的感情。从来没有谁在落入凡尘之后还能超脱。你不行，雅典娜也不行。生而为人，世世为人。”
　　“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从史昂那里得到的答案并不能令沙加满意。他想，或许这是老人家的通病，凡事总是看得绝对，毫无转圜的余地。因此，几天后，沙加又找上了撒加。
　　“雅典娜还回得去吗？”
　　“回哪里去？”撒加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女神尚未降临。”
　　“我是指，雅典娜来到圣域之后，还能再回去吗？”
　　撒加想了想，然后郑重地摇头：“我不知道。沙加，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打赢圣战更重要。”
　　“可是……”
　　“没有可是。很多理想，人追求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你不要想太多。自始至终抱着一个目的走下去，就很好。”撒加说着，随手折了一片叶子塞进沙加手里，“我不懂佛理，但你懂。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片叶子还能否回到树上。”
　　沙加低下头，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叶片：“它会化为泥土，滋养一片土地。说不定新的叶子就是它。”
　　“你说能，那就能。”撒加的笑容有些虚幻，“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想采纳他人的意见。哪怕是错的，也情愿一错再错——这就是人。神明称自己无所不能，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撒加，你失言了。”听到这里，艾俄罗斯立刻打断撒加的话。
　　沙加睁开眼睛，第一次亲眼注视着面前的战友：“请继续。”
　　撒加动了动嘴唇，却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不能继续吗？”
　　“不能。”艾俄罗斯抬手，用力按上沙加的头顶，“沙加，有些话女神能说，教皇能说，甚至其他任何一个圣斗士都能说，但唯独撒加和我不行。我们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上，是注定要成为‘楷模’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才是对的。”艾俄罗斯顺手揉乱了处女座的金发，“你不需要明白，而且最好永远都不要明白。”
　　也许，这才是史昂选择艾俄罗斯继任教皇的真正原因。
　　沙加认识穆，是在史昂被杀之后。那小小的孩子从教皇厅下来，背起行囊，准备独自远行。
　　“七岁，一个人怎么生活？”穆经过处女宫时，沙加满怀怜悯地开口。
　　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歪着脑袋打量沙加：“你比我还小，没一个人活过吗？”
　　“我们不同。”
　　“不，是一样的。一样喘气，一样吃饭，一样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穆为了表示“成熟”，伸手拍了拍沙加的肩膀，“你放心，我会活得很好，你也是。还不到我们死的时候呐。”
　　“你不怕死？”
　　“从前不怕，因为不知道那是什么。”穆坦然地点头，“现在怕了。”
　　“所以你才要努力活下去？”
　　“不对，应该是：所以我才要死得更漂亮。”穆忽然笑起来，全然不像是刚刚失去恩师的孩子，“老师可想而不可得的东西，我会牢牢抓在手里。”
　　沙加作为旁观者沉默着、思考着，直到十二宫再次更换主人，他才猛然明白过来。人与神的界限并非想象中那么分明，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努力活过，那一瞬间的光芒已经足以照亮天地。
　　“我既已入轮回，生而为人，愿世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