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光》千霁

9、观念冲突（上）

　　说要与顾和同去的星魂自那晚过后便不见人影。因为每次都是星魂主动上门，顾和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对方，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停留门内，每日在庭前静看郁郁佳木百叶凋零，蓊蓊古林由绿转黄，心中若有所悟。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原有的紧张、浮躁、兴奋情绪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消磨殆尽，余下的唯有一颗日益平静的道心，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顾和隐约觉得，她在这段等待星魂的无所事事中，反而比从前的任何一刻都接近那至遥至远、高不可攀的“道”。原本难以领悟、寻不到门径的剑招也在头脑中活了起来，运剑之时，手随心动，意在剑先，已然有了几分飘逸灵动的道家风范。

　　在此期间，她之前拜托各位师兄师姐的东西基本备齐，大师兄祁玉为她准备的药物也全部送至摘星楼。
　　王暄写了整整一卷家书，外加一份有她一半高的礼物，统统打包送到顾和的摘星楼。按王暄的说法，这么多东西她不太好意思托门中负责递信的人来寄送，既然顾和要下山，那就顺手帮她带到山脚处的邮寄处寄掉。
　　顾和望着堆在墙角的豪华加重版礼物默默无语，心说虽然往山下搬重力做正功，但还是很重，她怎么看都比专程送信的弟子要弱柳扶风弱不禁风吧……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流淌东逝，转眼到了九月。

　　又是一个月明之夜，消失十五日之久的星魂终于出现。

　　顾和几乎是惊叹地看着手中那团莹然如玉的丝线，黑夜中，仿佛是银白色的月光在手上静静流动，与高居九天之上的弦月交相辉映，光华动人。

　　“这是天蚕丝，也称千缠，柔韧延展，连而不粘，施术时可以减少术力散逸损耗。我最早曾用它来练习傀儡术，现在弃置无用，正巧前些日整理旧物时从箱底发现，送你修炼新术。”
　　星魂的声线依旧那么华美，神态也还是那么矜贵高傲，冰寒凛然，眼底却藏了几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正巧，哪有那么巧的事？更何况……星魂做事，几时解释过缘由？

　　顾和虽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星魂消失十多日只为取这千缠，却依然为手上的丝线感动不已。折花寄春，千里鹅毛，送礼物不一定都要急人所急，救人所救，而在于一片心意。我魏阙思子江湖，我观花思子未见，我千里思子心忧，见明月辄思亲友，见落日而忆故人，记之挂之，是以思之，中心藏之，是以动人。

　　良久，顾和抬头，语带笑意：“再怎么也是阴阳家内部的东西，拿出来随便送人，这样好吗？”有些事情，记在心上即可，没必要说出口。

　　随便送人？

　　星魂瞥她一眼，眉梢挑起。

　　“开玩笑啦。”顾和右腕一翻，那团月白色的丝线瞬间从手上消失，笑吟吟道：“已经送给我的东西，即使你让我还我也不会还的。”

　　回应她的是星魂的一声冷哼。

　　是夜，顾和破天荒地想起星魂的住宿问题，忍不住道：
　　“冬月将至，山中严寒，你今晚……不如留在摘星楼？”

　　话虽如此，顾和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不然呢？”星魂撇撇嘴，反客为主地向楼中唯一一间卧室走去。

　　顾和彻底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是星魂？”
　　骗人的吧……

　　星魂懒得回答，径直来到顾和的书架前挑选感兴趣的书简。

　　顾和囧了半天，看星魂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最终只能无比委屈地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自己到楼下偏室中铺好。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顾和起得很早，没想到一出房门就在大厅看到星魂的身影。

　　“呃，早啊。”

　　起这么早，果然在陌生环境睡不好吧？顾和暗自揣测，同时不着痕迹地觑了星魂一眼，可惜对方容光焕焕，肤如玉曜，看不出丝毫失眠迹象。

　　“你每天都起这么晚？”星魂道。

　　“晚？”
　　顾和推开窗户，几缕极熹微的晨光透过云层，东方将晓未晓。

　　“夏天以天色定朝起也就算了，现在是九月。”言下之意：没见过你这么不思上进的懒人。

　　“睡眠不足以后会长不高。”顾和眨眨眼，画蛇添足地补充道，“当然，你现在多睡还来得及。”

　　“……”

　　春秋箭库位于函谷古道下段，是一个竖井窑穴式的兵器仓库，相传为春秋人所筑，周围地势平坦，碧树幽幽。箭库的前半部分现被道家用来储藏兵器，收纳品以从墨家运来的精制铁剑为主，至于其后广阔的空间则储藏着自从春秋时代流传下来的各种兵器，以及各种尚未清除的神秘机关，两部分以铁门相隔。

　　因为在道家的大本营，安全问题不大，箭库内只留有四名道家外门弟子。

　　顾和找到管事弟子说明来意，又递上松珑子的手书，对方二话不说，客客气气地将后库大门的钥匙交了给她。

　　“铁门的锁是内外双向的，安之师叔进去后将门锁上，出来时再打开即可。”

　　顾和点头道谢，接过那枚青铜制成的钥匙。
　　钥匙很长，造型与顾和在博物馆中见到的式样差不多，古朴典雅，触手冰凉。

　　转着钥匙，一个人穿过兵器堆叠的前库，顾和无语地发现，星魂已经站在分隔的铁门门口等着她了。

　　本来还想看看星魂用什么高妙手段避开几名道家弟子的注意，结果人家只是在她与人交涉时大大方方就走了进来……

　　顾和深深吸了口气，收起失望的心情，用手上的钥匙打开大门。

　　和前库一样，后库光线昏暗，空气却很流畅，没有什么很重的铜锈味，这让顾和多少有些惊奇。

　　以她并不太好的化学知识也知道，金属在空气中是会氧化的。现代出土的刀剑出土前大多深埋地底，处在较为密闭的环境中，饶是如此，出土的金属也都锈蚀得差不多了。
　　春秋至今已有数百年，后库里的刀剑还能用吗？

　　不过松珑子对她的要求是拿回一把古剑，没说古剑能不能用，那么她只要找到一把春秋青铜剑就好。

　　顾和执了一只小琉璃灯，做工精巧，装饰华美，灯中燃着某种油脂，亮度略逊于一般火把，好处是不容易熄灭。也是顾和的事前准备之一，借自王暄。
　　星魂离她十来步之遥，闲庭信步一般远远缀着。黑暗对他并无影响，各种机关总能轻易避开，有时甚至主动触发，看看陷阱效果。

　　顾和虽然没有他那么轻松，仗着准备充分，谨慎小心也是有惊无险，身上一点伤没受。期间唯一有点挑战的对手是一只春秋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巨大战蝎，运转良好，动作灵活，被顾和牵引到中程距离时以雷术破坏。两人都对机关之术兴趣不大，战蝎的尸体就这么扔在原地也不理会。

　　后库出人意料的大。走了大约半小时后，顾和突然道：
　　“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