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月生华容》寂若安年

1、归来

　　自流放之日起，算来如今已有十余年。
　　目光定格在眼前微旧的城门上，幽幽往事竟如同大梦一场。
　　还记得那日，他离开之时，回首之际已作永别，却不料还有机会再回来。
　　只可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再不是那个年少轻狂的无霄殿下，容儿也再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如今贵为太后，手里掌握着整个朝代的兴衰。
　　想来，若不是新帝登极之际，她还念着旧情，自己今生，恐怕都要在草原上与牧羊为伴了吧？
　　而哥哥——那个他前半生最敬爱的人，在冷漠地将他流放了十余年后……却是离开人世了么？

　　“无霄殿下……”耳边蓦然响起一阵呼唤，抬头望去，迎来的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只见她满脸的喜色，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柔和在一起，“无霄殿下，你……你果真是回来了……”
　　“你是……”他皱了皱眉，对眼前的老妇人全无印象。
　　“老奴是李嬷嬷啊，殿下十岁以前都是由老奴照顾着的……十余年过去了，殿下竟已忘了老奴么……”老妇人皱了皱眉，脸上竟闪过一丝落寞。
　　“李嬷嬷……”他低了低头，想起那时候，他还无忧无虑地在这偌大的城中做着皇子时，生活起居确实全由一个嬷嬷照顾，只是时光飞逝，光阴不再，对于年幼时的记忆，他确已不记得多少了。
　　“无霄殿下……”
　　“哦，我想起来了。”对着老妇人微微一笑，他实不愿她因此而感到些许的难过。
　　果然，听了他的话，老妇人脸上重新沾上喜色，只见她侧了侧身，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了指城内，“无霄殿下，你不在的这二十余年里，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声，回身牵了马匹上的缰绳，道，“太后可是要见我？”
　　老妇人点了点头。
　　“李嬷嬷年纪大了，切要好生保重身体。太后那我一个人去便是了。”
　　“让老奴带着殿下去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门的守卫早已不知换过了多少批，认识殿下的那些恐怕早已回乡去了。”
　　他沉思良久，继而微一颔首，“多谢嬷嬷。”

　　待行至宫门之前，望着远远近近华贵的宫殿，不知为何，他突然间竟有些恍惚。
　　一十余年没有回来过了，可是那些宫殿，却依旧维持着多年前的模样。
　　原来时光改变的，终究不过是往来的人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却看见老妇人正在同守卫说着什么，然后那几个守卫望向他，脸上滑过一丝恭敬与惶恐，“无霄殿下……”
　　“我早已不是什么无霄殿下了……”他微微一笑，“十余年前被流放的那刻起就不是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你们不必如此拘谨。”
　　那几个守卫面面相觑了一番，不再言语，只是退开几步，让出了路。
　　“殿下……”
　　他对着不远处的老妇人点了点头，将缰绳交给了其中的一个守卫，随着老妇人进了宫门。

　　才踏进御花园，走了几步，他突然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前停了下来。
　　树上的那几个字……竟然还在……
　　心下忽的有些黯然，他叹了口气，喊住了走在前面的老妇人，“嬷嬷……”
　　老妇人闻声回转头来，“殿下……”
　　“皇兄……是如何死的？”
　　不知为何，老妇人微微变了脸色，“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皇兄虽将我流放，可我们毕竟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且皇兄突然之间驾崩，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殿下多虑了……”老妇人皱了皱眉，神色竟有些古怪。
　　他怔了怔，终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轻声叹了口气，“那么，就请嬷嬷继续带路吧。”

　　雕花的木门上，朱红的漆已变得暗淡而无色。
　　他走进殿内，便看见一个女子，静静地坐在离他几米远处的高座上，虽然华衣满身，珠翠摇光，却依旧掩饰不了那苍白色的脸颊和忧伤的眸子。
　　“太后，无霄殿下老奴已经带来了。”
　　女子点了点头， “除了嬷嬷，其余人都退下吧。”

　　待殿内的人稀稀疏疏的都走尽了，女子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望着眼前那个爱了十余年，想了十余年的男子，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个音。
　　时光，竟改变了那么多东西。
　　还记得那时候，他们都还天真烂漫，她唤他无霄哥哥，他唤她容儿。可如今再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相称——老天当真是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叹了口气，隔了许久，她才道：“你……回来了？ ”
　　他点了点头，望着女子那不曾改变的脸庞，突然间竟有些恍惚，“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无所谓好或不好。”女子低了低头，眼神突然有些黯淡，“只不过过着奢华而毫无意义的日子罢了。”
　　“皇兄……他对你不好么？”
　　“他对我……很好。”
　　“你既这么说，我便心安……只是皇兄如今故去，却又留下你一人独担大局。”
　　女子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命本如此，又哪容得了我选择。”
　　望着眼前那女子憔悴的脸颊，再想起多年前她天真烂漫的光景，一时之间，他竟有些语塞。
　　沉默良久，忽听外面太监传报。
　　“皇上驾到。”
　　一个穿着黄衣龙袍的孩童被随行的奶娘带了进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容儿与皇兄的孩子，看样子，他才约摸五六岁的样子，脸蛋却甚是清秀，眉眼之间同容儿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孩子被领着到了太后的身边，然后瞪着大眼睛，望着眼前那个陌生的男人，忽然问道，“母后，他是谁？”
　　“他是你的皇叔，甄儿。”
　　“皇叔？”孩童眨了眨眼，脸上显过一丝疑惑，“母后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甄儿有皇叔。”
　　“甄儿。”女子皱了皱眉，“母后不会骗你。这次母后让皇叔回来，也是为了帮你治理这半壁江山。”
　　“治理……这半壁江山？”他怔了怔，倏然抬头望向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