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番外·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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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遥远，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在她开始有自我意识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到那个故乡。
因为……故乡早已不复存在。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她是最后的茕兔，传说中皮毛可以御火，血肉能够长生的茕兔。
在经历贪婪的人类的虐杀之后，已经再也不能欢快地奔跑在草原上，一路躲避那些肮脏的贪婪迁移到岛国的茕兔。
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身边有过的族人，她日日夜夜在阴暗的角落里惶惶不安的躲避着……不要被抓住，不要被剥皮……不要死。
那样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受怕的小心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真的。
可是不可以死，她已经是最后的茕兔……如果连她也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么……一定不会有人还记得了吧，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茕兔的痕迹。
这是执念还是悲哀，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只是一直那样坚持着——想要留下存在的痕迹，我是存在过这个世界的……
所以，在艰苦在困难也拼命地活着，努力的想让自己好好活着。
走过了很多的地方。
无人的山林只有花鸟，夏日里金黄一片宛如海洋的向日花田，秋天满山绯红的枫叶林，冬日柔软寒冷的雪地。
从乡村小镇到水泥城墙的省市，一只兔子独自前进奔跑着，日出日落都是她自己。
连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记得了，偶尔遇到一些妖魔，随意地说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也会充满兴趣的听，然后再接着上路。
用那些听来的不知道的故事当做寂寞时候的排遣，反反复复许多故事都嚼烂了还在重复的自己说给自己听。
然后天又要黑了，她卷缩在河堤边上的草垛里想着明天要往哪里走，想到累了就睡着了。
就是这样的生活着，以后也许也就这样的生活着……有些时候她也会觉得很寂寞很寂寞，为什么没有人愿意陪伴自己一起呢？
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这样也许也不错，就这样走遍整个世界吧，留下更多更多的属于自己的脚印……
我来过这里，存在过这里……可是谁来为我证明。
然后某一天，突然做了决定——她要修炼成为妖魔。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长时间的打坐自我修身养性，要晨饮朝露沐浴月光，还要背心经道德经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经书……
这样就不能在四处乱走了，还要担心自己开始修炼会不会被其他的妖魔当成补品吃掉……
但是决定了，她就不打算在改变心意——茕兔，是很死心眼的生物。
那段开始修炼的时光，是非常枯燥，也非常艰苦的岁月。
她不知道自己大概修炼了多久，只是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人的形态了，她变开开心心的跑去向附近的妖魔展示自己的成果——却一一遭到了嫌恶。
她还太弱小，她不知道自己辛苦努力出来的成果在其他的妖魔眼里看来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像这样连耳朵的藏不起来，你也太蠢了。”一只已经可以完美变成人形的犬妖很是不屑的看着她；“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可以连尾巴都藏起来了！”
还有只妖魔倒是有些担心她：“你这样，要是被有阴阳眼的人看到，肯定会被告发去阴阳师那里，到时候就糟了！”
“可不就是，就你这样，别说阴阳师了，灵力强一点的人都可以打败你！”犬妖再接再厉的给她最强一击。
受到打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森林的，还保持着被人耻笑的人形姿态，长长的耳朵跟短小的尾巴都还暴露着，甚至连自己的胡须也藏不住……难怪会被其他妖魔笑话，他这样不无颓丧的想着。
沿着田中的泥泞小道，一路往前，太阳在身后的山间挂着，影子踩在脚下。
再走一段路，她忽然感觉到了强大的妖魔之力。
“……这里，居然还有那么强大的妖魔么……”大约是好奇，也带着一种‘也许可以向他请教’这样的取巧心理，榴花绕过了花架走进了那所小院子。
后来她再回想，看见那年夏天的自己，在夕阳下轻轻绕过了盛开着夕颜花的花架，一步步走在抵达她宿命的那个人的草地上，风温暖的带着花香吹在她身上，她听见这世上最纯粹欢乐的笑声，然后一抬头看到了她决定要珍惜的宝物——那个幼小的孩子就在草地上攀爬着，用最纯真的笑眼看着她，伸出了双手咿咿呀呀的叫着。
像是在邀请她抱起她，看着她失败的人形既不害怕也不会嘲笑，这世界上最温柔的的存在。
柔柔软软，既温暖又弱小。
“看来你很喜欢她呢。”突然出现的美丽妖魔微笑着看着她，面容美丽的让她羞愧的强大妖魔缓缓来到她面前；“是兔妖么？”
有些尴尬的抱着小婴孩的榴花觉得自己脸颊有些烫：“……嗯，茕兔，我是茕兔·菟榴花。”
“啊……茕兔，听说过呢。”她笑得妩媚又温柔；“呐，要不要住在这？”她说出了让榴花觉得无法置信的话；“我家小陌，好像也很喜欢你呢！”
她愣愣的瞪大了双眼，定定看了那个笑着的女妖很久，接着低下头看向了怀里的婴孩。
有些皱巴巴的脸，笑容灿烂到眼睛都眯了起来，嘴巴里还没长齐牙齿，发出咯咯咯的欢乐笑声——她说，这个孩子喜欢她……
“……我要留下。”她做了决定。
然后女妖告诉她，她是发女·结罗。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就留下哟，毕竟你是妖魔呢。”结罗从她手里把小小的孩子抱走，笑容里带着些诱惑；“你还不知道呢，我是有主人的妖魔哦。”
“诶？”有主人的妖魔……？榴花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只能傻傻的看着结罗；“那是指，你是被更强大的妖魔管理着的么？”
“……不，不是这个意思。”结罗示意榴花跟着她进到屋里去；“你听说过阴阳师么？”
“啊，犬妖说过，那是敌人，见到了要跑的。”榴花认真的说着，结罗听后却笑了起来：“呵呵…也不是全都要跑的，有些阴阳师见了，你完全可以扑上去的。”
“诶？扑上去？”榴花歪了歪脑袋；“……要咬死他么？”
“……噗呵呵！”结罗笑弯了腰，手上轻轻拍抚着孩子的后背，似乎是想哄小孩睡觉；“嘛，现在不是说这个，我是要告诉你……我的主人，就是阴阳师哦！”看着有些诧异的榴花，结罗笑容不减的接着说；“你要不要，也像我一样，成为主人的式神呢？”
“……成为式神，就可以留下来了么？”就可以，像你这样哄着这个孩子睡觉，拥抱着她一直不放开了么……榴花直直的看着结罗华丽幼小的孩童，那个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如此纯粹的孩子。
“对。”结罗亲吻了一下孩子的脸颊；“直到她长大……”她抬了眼目光深沉；“然后你还能成为她的式神，永远地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
那天夜里，榴花谁在了孩童的旁边，结罗出去喝酒……这一点让榴花觉得很奇怪，她就那么相信……自己不会把孩子吃掉么？
但这个问题后来也没有问过，因为，她已经知道了。
小小还带着奶香的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都不敢用上力，害怕会把她揉碎了，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旁，用手环着她怕她会翻滚下榻，孩子很乖，半夜里从来没闹过，无忧无虑所以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那也是她，第一次可以睡得那么香甜。
醒来的时候结罗已经回来了，连她那位出门工作去了的主人也回来了。
结罗哄着睡醒的孩子洗脸，她便去见那位主人——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两鬓斑白面容长满了老人斑，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能看到她心底里去，这让她有些觉得害怕，但却仍是抬头挺胸的站指着腰背。
就那么静静看了她很久，老人忽然微笑起来：“听结罗说，你想留在我家，陪小陌一起玩是么？”
“……小陌……”很快想起来那就是孩子的名字的榴花默默的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屈着双腿跪了下去“……请您……让我做您的式神吧……”还是连人形也变不好，只是刚刚成为妖族的那个茕兔妖跪在头发稍显花白的男人面前，石榴红的眼眸里充满了祈求与渴望。
已经是要花甲之年的男人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这是为什么……成为式神，你就失去自由了啊……”
心里有一霎那的动摇，然后想起了那个毫无顾忌纯粹有美好的笑容，她满心都温暖了起来：“……我可以不要自由。”她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男人越发的感到了难以理解：“……你……”
“我只要看到小陌每天都笑得那么开心就很好了。”弱小的妖魔满是欢喜，比同获得了千年的道行一样的开心的笑了出来。
看着那样满心欢喜似的妖魔，年迈的驱魔师脸上显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神情，他稍微的转过了头，顺着妖魔那憧憬的目光看到了那被抱在发女·结罗怀里的幼小孩童，小小、小小的女孩，还不过一岁多的光景，都还有些皱巴巴的脸上因为那笑容越发的皱起来。
可那无知无忧的笑容，是那么的幸福。
呐，知道么，小陌。
我最高兴的那段时光，就是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每天抱着你在院子里陪你玩捉迷藏，看你自以为躲得很好的猫着身体蹲在花架后面，我总是为了让你多开心一会就装成没看见你……然后等你从那后边扑出来的时候抱住你，那时候你的笑声非常的快乐，快乐的我都变得快乐了……
后来我们搬去了狒狒组，你上了幼稚园，稍微有点寂寞的我最大的快乐就成了你每天放学回时候，看着小小的你一路跑向我，笑得那么开心的抱着我的手臂问我今晚上可不可以吃小豆糕，其实我不擅长做那个，可是你爱吃……那我就什么都会努力为你做。
你知道么，一直以来我都很自责……要不是那天没有看顾好你，你就不会被腥影少爷的话伤害到，更不会孤身一人就跑出了狒狒组，就不会……就不会遇到那样可怕的事情了。
妖魔是怎样的存在，身为妖魔的我比你更明白。
其实我们很可怜的……活的岁月漫长了很多事情都会渐渐忘掉，生命里原来最想珍惜的也都会慢慢感觉变淡，最后只剩下了掠夺，因为掠夺才能让我们找出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但自己的本意是什么……早都忘记了。
虽然知道这些都不能成为借口，我只能说……是因为我太幸运了。
在我渐渐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意愿的时候，幸好我找到了你，为了守护著你纯粹的笑容，我终于有了新的好好活着的信念……可是，我太弱了，我总是保护不了你。
甚至是因为我……你第二次差点就要死掉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哦。
小陌的身世，我是很早就知道了的……我没有觉得你可怜，但是我觉得……我很心疼。
明明是那样纯粹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你，竟然有着那样的身世呢？
只要一想到你知道了以后，也许再也不会笑了……我就没办法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统统告诉你。
你会原谅我么……请你至少不要恨我，小陌。
我多么想看到你永远都那么开心地笑着，这是我的自私，请你宽恕我吧。
我曾经想过把你带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我和你，每天每天陪你放风筝，看你对着我唱我半懂半不懂的粤语歌，陪你一起跳你喜欢跳的舞，然后看着你在我身边慢慢地长大，在一点点的老去……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对吧。
你应该要在正常的环境长大，你应该要有属于你的朋友，然后亭亭玉立的时候交个男朋友，工作以后结婚生下你的孩子，也许会跟丈夫激烈的争吵……他要是欺负你我就揍扁他！
我会一直一直陪伴着你，看着你幸福，看着你老去。
但是……没想到呢，即使这样简单的愿望……我也没有机会了。
“……我喜欢你哦……”她努力的想睁大眼睛看清那个孩子最后的模样；“榴花……最喜欢小陌了……”
她听见了哽咽的声音，那声音像无形的手揪紧着她的心脏，她既无奈又心疼的想抚摸那个孩子的面庞：“……不要哭啊……别让我放心不下你啊……”
“不要走…榴花不要丢下我不管，好不好……”声音沙哑的孩子那么悲伤的祈求着她，可她却无论如何都答应不了她了。
“对不起……”最后的最后，她只能这样道歉。
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慢慢的从她耳朵里远去，眼睛里看到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光明在慢慢地被黑暗所吞噬。
在她最终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的时候，她恍惚的看到了好久好久以前——小木屋，爬着些青苔的长廊，院子里的夕颜花花架，她还是藏不了耳朵的那个自己，小小的孩子追着她，她们笑得那么开心，那笑声都要随着风一路去往更远的地方……
【“我只要看到小陌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笑就好了……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番外·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