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古杏花

2、第一回 冥府（1）

　　猛然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是每一个人窒息过后的第一反应，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体内空荡荡的，而身体也是轻飘飘的。抬起双手看了看，竟然丝毫烧伤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说……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不对！
　　我立刻环顾了四周，此时此刻，我坐在了一条又窄又长的船上，底下是一片墨水般乌黑的河流，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极厚重的灰雾，我完全无法确定到底在哪里，或者说……即将要去哪里……
　　“你在奈河上。”似乎是心声被窥听了一般，耳边传来了温润的男声，扭头一看，原本那么近的声音，可说话的人却站在数米之外。那人一身古时的宽松白袍，长长的乌丝用一白玉簪子固定着，风流倜傥，神采动人。
　　他浅浅地笑着，感觉很友好，但……又很遥远……
　　让人看不透的一个美男子。
　　“奈河？”我皱了皱眉，再看了看船上其余的人，有小孩、有老人、也有青年中年，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起，他们看上去神容萎靡，都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整条船上除了偶尔的低泣声，便是一片死寂。
　　此情此景，让我感到无比压抑。
　　“我们要去哪里？”我定了定神，朝那白袍男子看去，问道。
　　“冥府。”男子笑了笑，他似乎很爱笑，眼角有着浅浅的笑纹，却让他显得更加平易近人，假如他的眼睛不那么漠然的话。
　　冥府。
　　这两个字宛如匕首般狠狠插入了我的心，我忍不住浑身一颤。被困在火海之中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再次看了看完好无缺的肌肤，还有周围昏暗阴森的环境，低低喘息着，良久，终于低声喃喃道：
　　“我死了……”
　　不！为什么会这样？！今天是周度的生日！我们应该开开心心地两个人窝在那张柔软的单人沙发上，享受着美酒和甜蜜的吻。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面目全非，天人永隔……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不过你的确是死了。”白袍男子善意地安慰着，我能感受到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你管她做什么！”忽然，一个黑衣男子走了出来，拉着白袍男子就往船舱走去，一边还在那里带着训斥语气地说道：“这世界每一天死多少人，你安慰得来吗？”
　　那黑衣男子说得对，我……只是这万千亡魂之中的一缕，微不足道得如同轻尘，风一吹变了无踪影。
　　浓烈的无力感紧紧缠绕着心头，我也形同周围的鬼魂一样，神色黯然地低垂着头，等待地狱的审判。
　　以前看过无数关于地府的故事，但一直以为那只是人类过分的想象力无处可用，而创造了如此荒诞的世界，没想到……原来那些鬼啊神啊都是真正存在的，而此时此刻，我悲哀地成为了其中一员。
　　木船轻轻地震了一下，原来是已经到岸了。一些长相怪异的鬼差不知从何处浮现而出，手持长矛赶着亡魂下船，我跟在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只鬼身后，排好队等待入关。
　　入鬼门关。
　　在我前方的遥远处，横亘着一排石关，关上的火台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在这火焰中我看到了火舌描绘的两个隶书字——
　　冥府。
　　而石关的入口上高悬着一面牌匾，用血色的字草书着“鬼门关”三个大字，两侧又是无数个站得笔直、容貌怪异的鬼差。
　　黑色的夜空之中，寒星凉月，阴风婆娑，四周古树参天，不时传来了野兽的嘶吼声，除此之外，关前便是一片苍茫寂寥。
　　入了鬼门关，鬼魂被分为十人一小队，在鬼差的带领下沿着崎岖的石路走去，那石路极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更要命的是两侧没有栏杆，而下方便是万丈深渊，我在小心翼翼行走的过程中，能够听到悬崖下凄厉的喊叫声。
　　“假如……掉下去了怎么办？”我走在最前方，于是很自然而然地就去问前面的鬼差。那鬼差阴冷地笑了笑，回答我：
　　“那就永远地在这黄泉路下游荡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泉路”！同时也为鬼差那句话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好不容易硬着头皮走完了这段黄泉路，眼前一阵迷雾散开，一座古宅赫然出现在了眼前，横匾上写着三个古朴的大字——
　　秦广殿。
　　我不知道我将会面对些什么，可是，当我看见这三个打字的时候，只觉得内心燃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我止住了脚步，不想再前进了……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么，就到这里为止吧。
　　我想念家里被褥的馨香，想念周度的微笑，想念家人、朋友、同事，哪怕是那个我不怎么喜欢的上司，他此时此刻在我脑海也变得面目可亲了！
　　“快走！”那可恶的尖嘴猴腮鬼差狠狠推了我一把，一瞬间，在踏入秦广殿的一瞬间，我的灵魂似乎被四分五裂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
　　惊悚、疼痛、畏惧，无数种感觉在全身交错着，混乱之中，我来到了孽镜台。巨大的椭圆镜面就如同电影院的屏幕，高高矗立在石台之上，我靠了过去，那里像是走马灯地放映着我这一生的罪孽。
　　幸好我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它只一一闪过我乱扔垃圾或者是对路边乞丐熟视无睹之类的“罪行”。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光是这些“罪行”，就足够让我生不如死了！

　　一切罪孽，尘埃落定。
　　我被带去了其余几殿，接受我应得的惩罚。其中之艰苦我已不想言明，那恐怖阴暗的各色地狱，满布着让人惊恐尖叫的蛇虫鼠蚁，浓烈的腐臭味道紧紧包裹着你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
　　寒冰，沸汤，剜骨，针扎……形形色色的刑罚，却原来是每一个人死后大多都无法避免的，人不是圣人，他不能完完全全地伟大和无私，他总有那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错误，但在冥府中，这些小错误都被放大成无数倍。
　　这就是轮回之苦的其中一环。
　　而我，也在走出五殿，即将抵达六殿的时候彻底昏厥。

　　醒来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我是在做梦。
　　因为我躺在了柔软的被褥中，空气中也在没有了腐臭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淡淡的玉兰香。而这里也因为四处高挂着的华丽灯盏，而不再是之前所见的灰暗了。
　　我坐了起来，看了看这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得见的古时女子的闺房，精致的梨木梳妆台，层层挂起的绸缎帷幔，雕花窗外盛开的牡丹花。
　　“我不是……穿越了吧？”只有这么无聊又老土的解释，才能说明我此刻的境况。
　　“当然不是。”
　　门被推开，一个容貌华研，气质柔媚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那张鹅蛋脸上，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带出了风情万种，一张桃花小嘴粉白粉白，只有唇心点了一抹花瓣似的艳红，梳得一丝不乱的蛇形发髻雍容华贵，那上面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而叮咚作响。
　　“我是这十殿的首席女官容儿，姑娘你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女子那双魅惑人的眼睛带着笑意，继续道：“我们转轮王要见你。”
　　“转轮王？王学圻？”我孤陋寡闻，只认识一个转轮王，那就是王学圻在《剑雨》里扮演的角色，顺便一提，我挺喜欢这部电影的。
　　女子抿着一抹笑，真的是风韵动人，我身为女子也看得不禁一呆了。
　　“姑娘莫说笑了，请随我来吧。”容儿转身，裙裾轻扬，就连背影也是那般婀娜多姿，假如周度看到了她，必定又会笑我是男人婆了……

　　不过……这十殿的转轮王为什么要见我呢？
　　按道理……我应该按顺序受罚完毕，才会来到这最后一殿。但无论如何，我没有选择的路。
　　而这一见面，结果，我的一生，就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