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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怀瑾握瑜忆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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巅峰之上,飘渺的云间,朦胧的迷雾,白袍翻飞,猎猎作响,傲视群雄之气油然而生,睥睨天下之势弥漫山间。
轻轻的一声叹息化作白雾在眼前散开,成为天际边的一朵白云。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下尽归我江东。”白袍男子说道,一身盔甲更是显得雄姿英发。
“嗯。”身边的红衣男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一些落寞,默默地低下了头。
“到时候,我们还能够并肩站在这里吗?”
红衣男子愣了愣,抬头看向他,继而相视而笑。
“伯符若是能与公瑾并肩看天下,此生足矣。”
此生足矣……
足矣……
许下的一生的誓约,在山间回响。
只是后来的一切,都不曾在预料之中。
“哗——”
在如洗的夜晚,周瑜将一桶水从头顶倒了下去,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很多。刚才好像现实一般的场景,原来只是一场梦。
孙策已经离开七年了。
在这七年的时间里,生活缺失的那一部分,只是留在了记忆之中。再也不会有人兴冲冲的跑到自己的府内,对自己说,“公瑾,今日去赛马,可好?”再也不会有人在如水的月华之下,抱着自己,将那温润的唇覆在自己冰冷的额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比他更加支持自己,信任自己。原本包围在自己身边的温暖已经逝去,只能在梦中一一感受。
伯符,我会倾尽我的一切,守护你所创下的江东大业。到功德圆满之时,你是否还在那里。
当时秋月,商飚徐起,吹落了一地的枯叶,重重叠叠,如同那破碎的思念。
无限江山,只是无处可安我心。
“主公大势以拒曹操者,长江也。今操既得荆州,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势不可敌。以愚之计,不如纳降,为完全之策。”张昭向孙权提议道。
孙权撑着头,不语,指尖轻敲桌案。
“如主公降操,则东吴民安,江南六郡可保矣。”张昭进一步说道,试图说动孙权降操,但孙权并不为所动,起身,挥了挥手,示意张昭退下。
孙权站在窗口,秋风勾起他如缎般的黑发,皎洁的月光映衬着他俊秀清贵的脸庞。
“卿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孙权想起孙策临终前对他说过的话。孙策的临终遗言,他字字不敢忘,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兄长如此信任周瑜——到底是多大的信任,才能如此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孙权双眉紧锁,任凭刺骨的风吹进屋内。
“现曹操大军以至襄阳,屯兵于汉江,早有吞并我江东之意,不如降操,以保江南六郡,减少损失,保存兵力,以待日后东山再起。”几个主降派的官员跟在张昭身后附和道。
另一边以鲁肃为首的主战派立刻厉声反驳。鲁肃大怒,指着对面跪着的主降派的官员,“你们,你们岂不是教我主屈膝受辱于国贼呼?”
而主降派的官员对鲁肃也是嗤之以鼻。
“你们再容孤好好想想。”说完,孙权便离开了大堂。
“将军,现如今曹军以至汉江,营中大部分以张昭为首的官吏都主张主公降于曹操。”
“怎可如此?!”周瑜拍案,站了起来,“传令下去,立刻回建业。”周瑜拿起佩剑,离开了营帐。
在苍茫的夜色之中,在不长的队伍中,那一抹火红,消失在远方的尽头。
已经三天没有去过朝堂,孙权坐在书房,前思后想。既然兄长如此信任周瑜,就不妨相信他一次。
“来人。”
应声,门被推开。
“主公,有何事要吩咐小人去做。”
“立马派人去鄱阳将周将军请回来。”
“是,小人马上就去。”
那士兵刚想转身离开,却又冲进来了一个人。
“报,主公,周将军已从鄱阳赶来,现已至城门口。”
孙权没有想到,自己刚准备派人去请他,他自己就已经到了。
“让他一到就立即来孤的书房,你们都下去吧。”
不知为何,孙权觉得自己原来烦躁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吱呀——”
在门被打开的瞬间,孙权抬头便看见从光源处走来一缕火红,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得好像不能容于世俗之中。
“主公。”
周瑜抱拳向孙权行了个礼。
“孤刚想派人去请公瑾回来商议大事呢。”孙权笑得意味深长。
“瑜敢问主公尊意若何?是主战,还是主降?”
“当然是主降。”孙权回答得理所当然,而脸上的笑容更深。“这样可保住江南六郡各地,且子布等人皆是此意。”
“不可,主公。”周瑜的神情有些激动,“鼠辈之论也。江东自开国以来,历经三世,安忍一旦废除!”周瑜继续说道,“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而曹军久居北方,现至南方定水土不服,故皆不可惧,瑜愿领十万精兵,必破曹操百万雄师。请主公三思,不可轻易毁了江东大业。”
“卿言当伐,甚合孤意,此天以卿授我也。”孙权将佩剑赐予周瑜,并封其为大都督,“望公瑾不负孤意。”
周瑜转身刚走了两步,便问向身后的孙权,“其实主公心中早已有了定论了,不是吗?”
孙权一惊,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
“既然主公如此不信任公瑾,又何必要试探公瑾况且……这江东是伯符打下的江山,我不会让它落到任何人的手里,希望主公也能守护好这片疆土。”说完,周瑜便踏步流星离开了书房。那抹如熊熊烈火般的色彩,绚烂得化不开。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兄长。
只是为了兄长。
不是为了自己建功立业,流芳百世,也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只是因为,这曾经是他孙策努力守护的江山。而周瑜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孙策”二字。
这些都是孙权想象不到的。不知他和兄长的情意竟会是如此深厚。
果如周瑜所言,在赤壁一战,打得是游刃有余,破曹操百万雄师。
凉月东升,清贵无华。一张石桌,一壶浊酒,二人共饮。
“公瑾,一切果然如你所料。”孙权微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脸上掩盖不住的尽是喜悦。
而周瑜并没有回答,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灌下去。
“公瑾,你不要喝了。”孙权按下周瑜欲抬起的手,酒杯晃了晃,洒了些许出来,落在地上。
周瑜挣脱开孙权的手,不管孙权的劝阻,“不要拦我,就让我醉了吧。”如果醉了可以忘记一切的话。
看着被胜利光环笼罩着的周瑜,不知为何,孙权就是觉得他心里其实很苦,苦到连痛也说不出来。
一身深蓝色的便服映衬着周瑜醺醉而红的脸,越发的妖艳,如同天边一抹挥不去的晚霞。
“伯符,伯符……”
孙权模模糊糊听见周瑜唤着孙策的名字,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并没有听清楚,那样子却憔悴的惹人心疼,让人好想将他拥入怀里,情不自禁地想去吻住他那红润的双唇。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恍然怦然心动。
明明将要过而立之年,却如情窦初开的小男孩那般青涩,孙权在心中不禁笑了笑,而进一步攻城略地,撬开贝齿,手滑入了深蓝色的衣襟内。
朦胧中,周瑜感到一阵温暖,那感觉就像是当年孙策碰触他那时的温暖一样。
是伯符吧?
应该是伯符吧,应该没有能像他那样宠爱自己的人吧。
周瑜慢慢的迎合,使孙权更加心猿意马。
“伯符。”
这二字从周瑜的嘴角边溢出。
大哥?
孙权顿时恍然大悟,才知他只是将自己当成了孙策。
孙权一番苦笑,只道是他心中永远只有孙策,不管是醒着,还是醉了。
弥留在唇边的是一股淡淡的麝香。
周瑜心中一惊,这分明不是孙策的味道,一下子酒也醒了大半,睁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孙权,两人紧密贴合。
周瑜一阵窘然,推开了孙权,拉开两人的距离,“主公,天色已晚,瑜不宜久留,告辞。”说完,也顾不上要行什么君臣之礼,转身,狼狈而去,徒留孙权一人在月色之下。
之后,周瑜尽量与孙权保持一定距离,但在国事上还是尽心竭力,鞠躬尽瘁,一心一意辅佐孙权发展江东大业。但是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尴尬。
周瑜垂下自己的目光,“主公,此次瑜进攻西川,必将荆州夺回。”
“此事应慎之,现士气尚未恢复,此役若稍有差池,必得不偿失,容孤三思。”孙权答道。
“不,瑜以为应该一鼓作气,夺回荆州。荆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多在别人手上一时便多一份危险。请主公应允。”周瑜恳切地向孙权行了个礼。
“你明知那诸葛亮不会将荆州换回,必定设下陷阱,你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孙权一怒,走到周瑜面前,情绪有些失控。
怒,并不是因为周瑜不听从自己的命令,而是明明知道自己中了箭伤,明明知道诸葛亮不会轻易放过他,不会将荆州换回来,还要不管不顾去夺回。
毫无预示地,吻住了他的唇,快得来不及躲避。
“是不是大哥以前也是这样对你的。”
周瑜脸上一热,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别过脸去,不敢正视孙权的眼睛。
是吗?
真的是这样子的吗?
孙权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不要去。”孙权依旧不死心地劝阻。
“不,主公,瑜心意已决。”
“锵——”倏地,响起一阵龙吟,在两人之间横着一把“嗡嗡”作响的宝剑。
孙权手中的剑直指周瑜的心口。
“与其看着你去送死,还不如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请主公应允。”周瑜依旧不动声色。
“嗒。”
“嗒。”
从胸口渗出的血与红色的衣融成一色,已分不开。
“你……”
孙权以为凭周瑜的武功,躲开这一剑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是他居然白白挨了自己一剑。
“请主公应允。”周瑜微微皱了皱眉。
“好,孤同意了,你想去就去吧。”孙权将剑掷在地上,背过身对周瑜说道。
他不敢看他。
每每看到他面对险境时一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他就觉得心痛。
“谢主公,瑜立即回去准备,明早三更出发,瑜告辞。”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对你,你还要为我卖命,为江东卖命?”
还不顾一切的敢舍去自己的性命。
“我这样对你,难道你都不生气吗?”
周瑜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所珍惜的一切,我都替他守护。包括你,包括江东。”周瑜说完便开门离开。
原来在你心中没有一点我的位置。
孙权看着剑上的那抹鲜血,红得妖娆而刺目,这是这如火般热烈的血永远只属于孙策。
“主公,大都督他……他已经去了。我等奉将军之命回来向主公报信,将军他已自行将大都督的遗体运回巴丘,不日将会回到建业……主公,主公。”下面的士兵抬头看见有些出神的孙权,便唤了两声。
“好,孤已知晓,你下去吧。”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你最终还是追随兄长而去。只是没想到,到最后连放手都觉得心疼。
好不容易面对了自己的心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已经离他而去。
还未来得及开始的爱恋,心底的思念不是何时才会淡却。
怕是不可能了吧。
是结束,亦是开始。
朦胧中,似乎看见了那抹绚烂的红色,如血似朝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