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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凝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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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落日为黄昏的大地罩上了锈色。
窗边一处,木地板原有的阴凉已被体温捂热,她手脚冰凉,麻木,一个人任凭心思如絮般干戈四起,又散落。
她想她那天真是太卖力了,想来都赞叹,人的潜力果然是逼出来的啊,也可能是太卖力了吧,捱过泪洗后,现在她看什么都像看蒙了尘的旧照一样,寡寡淡淡……
她的记忆更是糊成一团,想不起前天还是什么时候,像是饿醒了,醒了就看到狭长的天窗,三颗星星镶在上边,白墙白床白灯罩,连她穿的睡袍也是白的,可这里肯定不是医院,这里没有医院特有的永远也散不尽的药腥味儿。应是间阁楼,是某幢建筑的顶层阁楼,她第一眼就这么笃定了。
阁楼那种斜切顶棚,她见的不少,岛上那种老式建筑全是如此,这间也是,床头靠着的墙高,床尾隔了半米宽的过道儿,是贴墙放着的原木矮柜,矮柜背靠的墙矮,一高一低的两面墙,顶棚架于其上,切出的角度让躺在床上的江雨若总是怀着一种奇怪的担心,不知何时这两面墙会像合上的书本,将她夹在里边,夹成标本,要是那样的话,不知道这张原木的大床会不会救她一命呢……这时候她会在床上蜷缩的更紧更紧……
当她观察完整间屋后,发现床头处的斜顶并不是整个天花板的顶点,顶点刚好在这间屋的正中间,两边斜吊而下,一半边天花板有三条狭窗,另一半的天花板没有窗,到是架着那半边天花板的矮墙,有一整面的落地窗,直落到楼下的房间,显然这间屋的地板截取了楼下那间屋高窗的最顶端,不多,不到一米,所以如果想看窗外的风景,不弯身或坐到地上是看不自在的……
她想自在的欣赏外边的风景,外边的绿像岛上一样浓密,风吹绿动的光影也如同岛上的节奏律动着,她想应是连味道都会很像很像的了,虽然窗子打不开,但每次坐在那里,想着那绿也含着新雨后的馨香,还有树叶相拍的嚓嚓声……她便回家了……这次她定是要回家的,她要带妈妈重归圣维安,妈妈有她爱就够了,回了家,关上门,洗个澡,洗掉一切,然后睡觉,忘掉一切,再不出来了,再不出来了……
钥匙开门的声音又响了,她知道是何太太来了,这位年老的妇人,醒来的时候有她在身边,慈祥善意的目光多少给了她点安慰,这几天都是她在照顾着,她感激她,所有的猜测也都从她口中得到证实,她告诉她这是白家老宅的后楼,后楼东厢的顶楼,先生带她来的,是夜里,她睡着,所以没印象也是正常的。她没有再多问,可离她最近的回忆是躲在一张深红棕色的长沙发背后哭的情形,有他黑的发亮的皮鞋,空了的杯,他裤角的水渍和又不那么亮了的黑皮鞋,她不停的哭,哭到停不下来,然后,在这间阁楼醒来。
何太太开门进了来,每天三顿饭,她准时送到,入她视线的,是送早饭时就倚着窗棂席地而坐的江小姐,再往桌上看看,果然,午饭全没动过,这么下去怎么行呃……
“江小姐,晚饭来了。”何太太是不指望她有反应的,只是走到桌边放下托盘中的晚饭,两个炒菜一例煲汤一碗白饭,收了比晚饭丰盛的多的午饭,才想端起来离开。
“那是什么?”真的好奇怪,江雨若这样想着,那一角的树林又不一样了,林间有一团一团的白升起,像烟又像雾,夜里,那里的树影又似乎较之它处多了几条波光粼粼的线条?应该是一处流水了,应该,于是江雨若想得到个答案,“那是什么?”她又问。
“呃?”突兀的问让何太太愣了愣。“哪儿啊?”她小心的回问,来到了她身边。
“那儿。”江雨若伸出一根食指,轻敲了敲玻璃窗。
何太太躬下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哦,那里,是个温泉池。”
是个水池,江雨若满意了。
何太太见她终于开口说话,很欣慰,想她来了这三天来都不怎么吱声,饭也少有动过,她眼中升起那么一点点怜悯……是不是应给她个准备才好呢?
“江小姐,可知道那池子当初修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劲哟?”边说边观察,见这小姐的耳根动了动似乎有点想听的意思,她继续到:“这白家的老宅子有十多年给别人住了,改的不成样子,那池子原本是依着山坡没什么规则的两个圆,一大一小,之间接了水道,水道上有竹棚子,你现在可也没处看去等以后见到就晓得了,结果让人给改成一个长方的还灌的水泥,先生为了修回原来的样子,亲自寻着填埋的痕迹,一点点把边儿挖出来的,原来池子里的灵璧石、池底的汉白玉的棋盘都没了,先生特意上原产地淘到更好的回来,所以那池子先生很喜欢,每次回来都要开闸换水,在里边一游就好几个钟。”讲到这儿,何太太又看了看江雨若——只见她的手慢慢的滑下窗子,变成拳收紧在腿间。这几天都没见有那么浓的水气蒸起,看来今天下午那里是开闸换水了,“是他回来了?”
“是的,先生他回来了。”
江雨若收回视线站起身,她走到木桌旁,端起碗筷,就那么站着,将饭菜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咳、咳、咳……也许是吞的太狠,江雨若突然呛到。
“诶,慢点慢点儿。”何太太上前接下碗筷放回桌上,又紧忙为她顺捋起后背,一下一下柔缓的等着她的不适过去,瞅着她这幅模样,何太太欲言又止,旋即决定就算多句嘴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压低了声音怀着真挚实心实意的说:“江小姐,你好好的,先生他一向谦和大度,对人都是很好的,你顺着他,他应是不会亏待你的。”
江雨若定住,没回答,她又开始咳了。
说完这话,其实何太太自已也觉得不对劲儿,她哪跟通常的女人一样呢?她不一样喔,毕竟,白冯两家是世仇呃……
大禹山脚下的南禹镇,是白家的发源地,百年前白家举家在此扎根,开枝散叶,发展壮大,到白昊日父亲这一代,渐成全镇的指望,镇上的人家,或直接或间接的全部为白家工作。
冯率名出身的冯家,原是北禹镇的兴旺之家,冯家老一辈早年靠做贸易一举发家后便搬到大城区定居,二十几年与白家毫无交集。冯率名当年全面接管家中事业,又正直年轻气盛,自觉做贸易不易做大做强,也许能当个富的流油的老板,可总是当不了“大”老板,也就成不了太平绅士,白家两代主人被尊为太平绅士,让冯家着实又妒又慕。他几经周旋,开始转战吸金如尘的地产开发领域,有所积累后,回到家乡,开始在北禹镇大片拿地搞开发,好博得个奉献家乡的美名。项目一期成功后,在关键的第二期规划中,他的角终于触到了白家的风水之地。
白氏宗祠位于两镇交界处,方园一公里的土地更是白家的根基所在。
当年白冯两家为争地,闹的很大,可以说尽人皆知。白夫人和小昊日被绑,赎人当天白家主人得知爱妻溺水而亡,伤恸过度以至一病不起,白家正值危卵之时又群龙无首,冯氏全面包围白氏产业,时刻准备着。
后来白澎在为爱妻守过尾七后的第二天失踪,半年多被人在街头发现,送回家中没过一个月,便扔下尚未成年的稚儿与虎狼环伺的家业撒手人寰。
整个事件,当年轰动一时,人们同情白家主人,他对妻子爱之情深丧之身恸,叫人心痛,他不顾家业与稚儿,一味的悲伤绝望,人们又怒其不争。最最叫人同情的就是白家小主人,短短一年便失了亲恃,由一个养尊处优的飞扬少年,沦为无依无靠的孤儿,而冯狐狸竟然隔山打虎,借乘外力之便自身愣是没沾半点儿腥,反以清白慈善之身,驰援乡邻之名,一举介入白家产业。
白家垮了,产业被瓜分。白家主人丧礼结束后,十三岁的小昊日突然离家出走,一走十年。冯家,确是从此,走上了做大做强的顶级富豪之路。
何太太在旁忍不住的端详这个先生深夜抱回来的人,这姑娘难得的漂亮,看起也温和。先生在外打拼操劳,回了家更有个小女儿让他揪心多年,如果她能体贴分担先生的苦该多好,如果她不是冯家人该多好……
江雨若肺部的不适终于过去,她拿起碗筷继续吃,时不时夹起午饭中凉掉的菜。人是铁饭是钢,没有好体力怎么干活,没有好精力怎么对付的了他。
见她这次吃的干净,何太太五味掺杂,还想着安慰些什么可什么也没说,遂拍了拍她的背,收拾好桌子离开了。
江雨若独自窝回一角,将思绪远放,浑然未觉天的蓝由淡转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