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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十九 云天青·六道之轨 ...


  •   银汉广袤无垠,山岳肃穆无声,层层峰峦于云雾间高低隐现,偶有过涧山风带来几缕青竹香气。空谷中低回的夏虫轻鸣若有若无,银白月华静抚万有,夜色清冽如水。

      昆仑山巅琼华主峰上的传送阵在黑暗中无端亮起,一道人影在夜幕中倏然闪过,身形迅捷无伦,悄然没入长吟千年的应天长川之中。

      莹莹蓝光在昏暗而冰冷的急流中徐徐亮起,云天青借着避水咒悬于川中,一身蓝白的束腕道服被水流鼓荡着舒展开来,雪白的衣袂却破浪排波,滴水不沾,如同在劲风中飞扬跃动。

      夜间的应天池与白日那宏伟的天流长川截然相反,阴鸷凶险中处处透着一股诡异森森的凉气,抬头透过水流向上望去,湍急的波涛如同一道暴虐的水牢,将水中与陆上隔为两世。头顶月光微弱难见,足下黑暗晦然难测,不可视物,如脚踏幽幽无尽深渊,隐约似有不可名状的巨大黑影在足下极深处的阴影中一闪而逝,近处却唯见波纹涌动,耳畔水声轰鸣,寒意透衣而入,缓缓沁入骨髓。

      “好急的水流,此池真该叫应天瀑才是。”

      黑发少年凝视周身汹涌的水流,眸中含着一丝永不褪色般的笑意,三分凉薄,五分轻佻,八分温柔,十分清醒。

      他缓缓抬手,四方水流蓦然变向,一条狭窄的水道向两边排波而出,直通应天池底。少年笑着叹了口气,在水中一个骊龙摆尾,向着深处游去。

      越过应天池浅水处的乱流,底下的池水逐渐变得平静起来。
      云天青下潜了近三十来丈,愈往深处愈漆黑幽暗,贴衣的池水愈来愈冷,森森刺骨如锥,却冻而不结,只疯狂挤压着避水咒障,令精通水性的少年也略微感到压力。

      “此池果然有趣,不过三十来丈便……”

      头顶水波猛一晃动,他猝然抬头看去,只见隐约暗影一闪而过,上方池水幽幽,早已不见水面。

      他沉吟片刻,轻轻捏了个法诀,扭身继续向下潜去。
      大约又潜下十余丈,终于隐约见到水底一只方形石台静静矗立。

      云天青悬于十丈之外,淡淡念了一句“穹宇生光”,池底摇曳的水草与灰色砂石泛出清华,柔白的浅光应声照亮了水波中寂然兀立的素色石台。

      一尊石台,四面护印,八方咒纹,十道护阵,石台中央空空如也。

      水流无声淌过灵珠应当搁置的凹槽,黯淡的咒纹与古老的石台无一不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云天青微微挑眉,忽觉头顶骤然波纹激荡,一道巨大的黑影在深水中倏忽滑过,四周漾开的水流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潮湿而阴冷。

      黑发少年唇角一勾,冲幽深的水域拖长音调道:“尊台几次三番跟来,何不现身与在下一叙?”

      阴森幽沉的水流陡然一凝,一双巨大的暗色眼睛猛地在深水中睁开,冷冷地凝视着他,漠然得如同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云天青身旁的白色光团缓缓变亮,照出一只锐利无伦的紫色独角以及狰狞的长吻。身形庞大的异兽摆动身体,露出利爪与森白的长牙,长须在水中来回摆动,粗长的黑色身躯盘踞着向深渊般的远方延伸,根本无法望见尽头。

      这是一条蛟龙,一条有着紫金色双眸的巨大黑色蛟龙。

      云天青歪了歪脑袋,微笑着向它躬身一礼。

      蛟龙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并未开口,雷鸣般的巨响已映入少年脑中,震得人头晕目眩:“凡人,擅入应天池乱流之下已是死罪,你有何话说?”

      云天青甩了甩脑袋,哈哈一笑道:“如若阁下尚有此能耐,在下怕是早已横尸池底了,哪能有什么要说?还请前辈说话小声些,我听着耳鸣。”

      体型巨大的蛟龙眯起双眸,寒声道:“纵我法力全失,要你死又有何难?”

      “唉呀,这话我信,我师兄也常这么说,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蛟兄容我潜至水底,总不见得只为了展示一下您的如花玉容吧?”

      “凡人,祸从口出。”
      蛟龙冷冷回应他不知深浅的调笑,继而缓缓道:“你师兄,他叫……什么名字?”

      云天青只淡淡一笑道:
      “我见蛟兄身形……魁梧,想是修为深厚。只是小弟也曾有幸见过一条真龙,竟也不及兄台健壮。看蛟兄脸色,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小弟倒可以……”
      “凡人,吾只再问一次,你师兄叫什么名字?”

      “噢——”
      少年拖长音调,笑得一脸了然:“若是道号的话,师兄他被唤作……玄霄。”

      黑色蛟龙闻言沉默片刻,缓缓道:
      “玄霄……?你既是那人之友,吾确有一事相托。若你欲寻之物乃是水灵珠……吾亦知晓其去处。”

      黑发少年连连摆手,笑容轻佻,却透出几分温和真诚之意:“哎,不必不必,蛟兄若是师兄故友,我还提报答岂不是太不好玩了?相见即是有缘,在下云天青,不知蛟兄尊姓大名?”

      蛟龙深深看他一眼,道:“吾本以为你是不可信赖之人,此番倒是落得下乘……吾本是凭昆仑山水灵之气所孕水虺,生于神水华池,三年前得以化蛟,蒙故友玄霄赐名天河。”

      紫金双眸的黑蛟凝视着云天青的双眼,缓缓道:
      “吾有一事相托,望君予吾一诺。”

      “实不相瞒,吾已命不久矣……”

      ……

      月上东天,一道人影自蒙蒙白雾中破水而出,双足一踏上地面便结结实实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老实,真是太不好玩了。”

      一个声音猛然在他背后响起:“你又骗什么人了?”

      剑光迅雷般闪过,寒芒如电,势若裂风,竟比以迅捷著称的御剑之术更快上一分,几近匪夷所思之境。

      云天青看着自己剑尖上钉着的一枚纸鹤,淡淡收剑,取下符纸轻笑道:
      “骗?老子向来一诺千金,从不允诺做不到的事……唔,寒空那里除外。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老子身后突然出现,你吓鬼啊?”

      纸鹤在少年手中展开,投出一道白光,在他面前化为一个稀薄的人影,模样依稀便是中原当朝天子的胞弟晋北睿安王——晋王子容。

      “子容,你不该来。”
      “我若今天不来,明天你就可能是鬼了。”

      云天青略一挑眉,笑道:
      “子容这是在关心我?”

      晋王冷冷道:“云天青,正经些,听了下面这些你便笑不出来了。”
      他耸耸肩道:“好,你说。”

      “我派去的那些人——不论是中原、塞外或是出海的——全都死了。不,应该说,查有所获的全都死了。”

      云天青扬眉道:“死了?被人杀了?”
      晋王冷笑道:“恰恰相反,他们全都死在我面前。”
      云天青笑容微敛,道:“噢?”

      “因此事事关重大,我便命人一律当面来报。结果每个想说些什么的探子都会如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口不能言,在三息之内爆体而亡,血肉……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

      云天青目光微动,道:“真言禁锢。”
      晋王冷哼道:“呵!天青果真见多识广,本王还当那只是传说。只是本王尚有一事不明,这世上谁能用真言禁锢天下所有特定禁词,甚至甫欲开口便会当场暴毙?那你我可得小心说话。”

      “子容,这不像你。究竟怎么了?”
      “像?”晋王叹了一口气,道:“天青,我与你不同,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是无所畏惧……罢了,你还记得那道命鉴之咒罢?”

      云天青闻言脸色微变,继而轻声一笑,抬手解开右臂束腕,闪着白光的指尖在腕间一点,光滑的皮肤上缓缓现出一枚极小的蓝色的弯月。

      他以食指抚过右臂,血滴便如利器割腕般顺着指尖蜿蜒而下,逐渐在地面上凝成一个首尾相连的血圈,随着少年每一次呼吸慢慢缩小,恰如一条吞噬自身尾部的赤炼血蛇。

      “这是……”
      “没错,这应当是血毒之蛊,并非什么隐秘之术,却就是无法解开。我自月初已开始毒发,若按见到那支骊龙簪化龙的日子算起,我先于你两年有余。此毒发作时遍体生寒,如无解药,至多可熬过十年。”

      “你如何确定是骊龙簪所致?”
      “不确定,但那一次玉簪化龙时,它看的是我。”

      云天青环臂沉吟片刻,道:“如此一来,就能解释了。”
      “解释,你是说……”

      “那人以真言禁锢天下所言,自然是不愿此事为人所知晓,然而他若当真有真言禁锢之能,为何要待到知情人付诸言语时方才灭口,徒留他人怀疑?令知晓此事之人当场暴毙,岂不更好?那人又为何不直接将证据尽数毁去或藏匿?水灵珠便应当仍在琼华内。”

      晋王低吟道:“不止如此,若对方当真不欲为人所知,直接将那骊龙簪毁去也一了百了,若有真言禁锢天下之能,区区一支玉簪又有何难?若当真要杀人,那慢性蛊毒又用来作什么?”

      云天青淡笑道:“有一种可能:此事有双方同时介入,且都神通惊人。其中一方想要掩盖此事,另一方则竭力意图公开此事,阻碍对方破坏线索,甚至不惜以慢性蛊毒来迫人继续追查。而在那双方眼里,人命都根本不值一提。”

      晋王看他一眼,道:“看来你我所想并无二致……”
      “呵,不过是妄自猜测而已,即便事实如此……”

      晋王轻叹一声道:“你说得不错,即便事实如此……以如今你我之能也是无能为力。罢了罢了,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有人也在查五灵珠的下落。”

      云天青摸着下巴笑道:“噢?那可当真有趣。”
      晋王冷冷看他一眼道:“你查得如何了?”

      黑发少年挑眉笑道:“这琼华派可当真好玩,琼华宫、剑阁、剑台、剑林甚至弟子房所在的山峰都有玄机……”

      “这么说,水灵珠不在应天池。”
      “不在,不过我大约知道它在哪。”

      晋王蹙眉道:“你如何知道?”
      “哎!”云天青闻言长叹道:“没办法,天生水德对水灵之气的感应就是那么强啊。”

      晋王冷笑道:“那你还去应天池白跑一趟?少废话,在哪里,如何去?”

      少年懒洋洋地抬眸看他一眼,笑道:“那处本应当是琼华禁地,好在耀尘查到另一条路。自寂玄道而上有暗阵直通剑舞峰千山雪岭,水灵珠应在凝华池中。”

      “仍在琼华派……此事我不便插手,可你最好快些动作,那些查五灵珠下落的家伙可不是善类。”

      云天青忽然击掌笑道:“唉呀,太巧了,在下正好也不是什么善类。”

      “你……”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猝然自极远处冲天而起,隆隆之声隐约从天际传来,足下地面却开始剧烈颤动。

      黑发少年笑容一滞,猛然回身远眺,唇角依旧微挑,眸中笑意化为一片清醒。

      “……天青,怎么了?”

      黑发少年望着北方淡淡启唇,吐出一个字来:“魔。”

      ……

      昆仑以北,一道血红的身影静静踏空立于山巅之前,分明不及山高之万一,姿态却如傲视天下百岳群山般高傲而热烈,狂妄又真挚。

      那人生得剑眉星目,红眸血衣,头顶一对腥红利角,周身浓郁的暴戾与血腥之气缭绕不去,赤红的发色炙热灼人,如同火焰般毫无畏惧地跃动燃烧。

      他冲着高山伸出一只手,像是赏赐般隔空轻摆,整座山峰骤然剧烈地左右晃动起来,无数落石飞崩四散,树木齐根断裂,惊起飞鸟无数,山体表面的土层逐一崩塌龟裂,露出层层叠叠地纠缠着布满石面的金色咒纹。

      红发的魔五指一旋,密织如网的咒纹齐齐爆裂开来,整座山峰裂作无数碎石,轰然坍塌颓倒,一道金色光柱扶摇直上,势达霄汉。

      他于漫天沙石中略一扬手,一线金芒自废墟间飞出,化作一颗宝珠落入他掌中,光辉温柔、深邃又宽厚,如同一只深深注视着情人的眼眸。

      红发的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宝珠,轻哼了一声:“‘荣损同体’之术?此等封印……”

      灰色的漩涡猛然凭空出现,自其中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恭贺尊王!土灵珠虽封印未解,却也足令那些道貌岸然之辈担惊受怕了。”

      现任魔尊重楼没有回身,闻言只略略侧首,平静道:“少说废话,查到没有?”

      “禀尊王,此物应在昆仑一修仙门派之内。”
      红发的魔重重哼了一声“麻烦”,抬头看向天宇的神态傲慢又轻蔑,头顶双角宛若战戟般血色淋漓:
      “如此一来,那些老家伙定再坐不住。哼!安安稳稳睡了万年,早该起来与本尊好好算算这笔血债!”

      语音未绝,那血色身形已然化为一道红芒,倏然破空而去。

      ……

      一道红芒自无人知晓的极高天穹中落下,逐渐化为赤红的光团,静静悬浮在无尽虚空中。

      它的本相没有意识,没有形体,所有的一切都因过度漫长的沉睡而化为难以分离的浑沌。

      它早已不知道这是自己沉睡的第多少万年,甚至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能听闻耳边一刻不停的万千祷告祈福之声,只能感受自我化身所感觉到的大千世界。

      它沉寂着,就像是被主人遗忘的回忆那般,无穷无尽地沉寂下去,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彻三千世界,六道轮回:

      “南方七星之主,听吾诏令;居四灵之朱雀,行吾法旨。”

      是谁……是谁在召唤它?它昔日的所有荣光……

      “百鸟之王陵光神君,遵汝誓约;天界战者赤水女子献,忠汝君国。”

      是那个人……是他在召唤她……她肩负的所有责任……

      “吾以众星之主之名呼唤汝,明矣!玄鸟之祖——九天玄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章十九 云天青·六道之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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