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二十七 云天青·兄弟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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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凄厉的哀鸣回荡在子时的暗夜，继而是无数哀鸣应和而起，如同惊醒了黑夜的寂静，整座山林开始颤抖起来。
几道人影在林中掠过，拔足狂奔的姿态似有恶鬼在身后追赶一般。
因为有三人受伤的缘故，琼华众人的速度均比往日慢了些许，几人中云天青脚程最快，抱着玄霄一马当先，玄震抱着夙瑶紧随其后，接着就是背着玄英的玄桓，夙汐与夙莘二人与他并肩而行，却一直未能甩掉身后的追逐者，偏偏自古以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云天青，你这个蠢材！风声鹤唳动静这么大声的风咒也敢用！你当蛊雕都是聋的吗！”
狂奔中夙莘冲着前面大喊，回应她的却是玄震：“应当不是天青师弟的缘故，这些蛊雕直奔我们而来，定是为人所驱使！”
云天青闻言在风中笑道：“玄震师兄明鉴。自变阵以来六个时辰就要到了，阵眼就要停下，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一批蛊雕，这不是合围是甚么……”
啼血般的尖啸响彻山林，玄桓的怒吼夹杂其中：“云天青，别上窜下跳的！”
“啊呀，惭愧惭愧，看到树好激动。呃，师兄你别……”
“混蛋！小心一点！你是猴子吗！”
“你……你们这些蠢材。云天青，停下！”
一个微弱却莫名气势惊人的声音在两人间响起，云天青闻言停下脚步，手忙脚乱地稳住几次三番挣扎着要下地的玄霄：“哎哎，师兄……”
“放开！用不着你来扶。”
云天青笑容一滞，仍是伸手扶住刚刚弄清局势的少年，右腕微转，一线金光掠过：“现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别扭。师兄你的伤……”
玄霄闻言一顿，轻轻推开他的手，半倚半靠地立在他身侧，低声道：“无妨……你们几人修行时究竟有没有听过课？血尸和蛊雕最惧火炎，其余术法则均有抗性，你们方才是怎么回事！”
云天青揽住他的肩为他顺气，微微苦笑道：“那也要有人擅长火炎才是，如今师兄你……”
玄霄冷笑一声，除下道观扔在一旁，一头黑红长发当即倾泻而下。他勉力站起身，只觉胸口剧痛，头晕目眩，却仍是咬牙冲云天青凤眸一扬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如你所言，阵眼定然就在南方。去把它们引来……”
“师兄！”
“若要摆脱此刻颓势，需有一事要做，而这只有你的身法可以办到。”
“师兄，血尸乃人兽尸体所化，你若……”
玄霄淡淡转眸，道：“那就一路杀过去。”
他昂起头颅，眯着眼望向南方，眸光明亮得近乎不祥，手中蓦然出现的火红剑魄灼灼焚烧，说出的口话却又轻又冷，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意：“它们若要合围……那就让它们合个痛快！”
“怎么回事，你们——玄霄师弟？”
身后玄震与玄桓随之慢下脚步，目光在隐隐对立的两人间来回游走。
玄霄没有应声，只是转眸看着云天青。
黑发少年沉默片刻，看着陆续停下脚步的众人，歪了歪脑袋笑道：“好。”
一道红炎瞬间腾空而起，如同凝视着天空的黑红双眸般冰冷，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摇曳：
“去找大慈悲明宗的弟子，佛门咒印方能镇住空中蛊雕……还有一刻钟，阵眼就要停下了。”
长夜漫漫，灰暗无期。
……
“净竹师兄，怎么样？”
“阿弥陀佛，三道佛印已断。此人乃是有意引导三派弟子汇集于此，心思当真狠毒。”
刘御风将怀中负伤的昆仑弟子交给身边同门，提剑起身冷笑道：“何止狠毒？此人刻意引诱我们合围琼华，只怕是要干出更可怕的事来！”
净竹合掌道：“刘施主何出此言？”
“且不说在几大掌门眼前对此阵动手脚有多大风险，他的目的却是何在？复仇？对我们这些尚未出师的弟子？”
刘御风取出怀中附血护心镜，渐渐握紧双拳，目光灼灼闪动：“阵内之人均是五派日后梁柱之才，如今昆仑死伤过半，琼华蓬莱不知所踪，你我两派亦有五人……这是为了甚么，难道还不明白么？”
青年举目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幕，缓缓道：“他要从根本上削弱这一代、乃至之后每代的实力，让五派之盟分崩离析……净竹，他会做更疯狂的事，他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看着罢，会有更多事情发生。”
净竹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血污，收到的却是一群后辈无助茫然又惶恐的目光，只得低眉合掌不语。
刘御风说得没有错，那人不会放过他们。
“你我二人乃是同辈中最年长者，若是连你也退却，我们就真的完了。”
青年说着提剑而起，眯眼看向南方：“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只觉南方一阵烟尘滚滚而来，抬头时却又望见头顶一片遮天蔽日的血色隆隆压境，尖利的叫声仿佛是炼狱的梦魇，天生便可使人恐惧得无法动弹。
“大师兄！有蛊雕！那是蛊雕！”
刘御风抬手两道剑光呼啸而上，形成一个单薄的剑网，净竹默念一句，剑光中立即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金色佛印，在网隙中来回闪烁跃动，霎时映亮了夜空。
佛道本一。
“所有未负伤的弟子跟我来！可以行走的弟子扶着行动不便的弟子，已昏迷的用悬浮咒，向北走！”
刘御风一声高喝，却听南方一个声音遥遥喊道：“刘兄！北方有埋伏！”
“是……是琼华弟子！”
刘御风闻声望去，一名黑发少年足下如风，黑发飞扬，气息微微凌乱，眉目却飞逸不驯如昔。
“云兄？”
“刘兄，阵内阵眼回转已定，此刻定是有人故意要将我们赶去阵北……”
刘御风表情一肃道：“你们能够找到阵眼？”
“我们这一辈中有弟子身具破幻之能。”
云天青皱眉道：“南方有大批血尸挡道，还有蛊雕在空，我脚程最快，现在须得赶回去，那些血尸距此只有半柱香的路程，劳烦刘兄集结各派弟子逆向突围——啊，净竹，我师兄有话要带给你。”
“阿弥陀佛。”净竹合掌一礼：“云道友请但说无妨。”
“佛印镇妖，道法诛邪。”
刘御风闻言脸色骤变，喝道：“不可！蛊雕之威远超众弟子所能想象，如此行事……”
面目清秀的沙弥沉默片刻，缓缓抬眸，神色像是悲悯又像是虔诚，周身淡金色的佛印明灭闪烁，光华中现出迫人的威势，平和却不容亵渎：“刘施主先前所言不错，你我乃是同辈中最年长者，若是连我二人也退却，便再无出路。”
“净竹！你……”
几人争执不下间，一股火焰自林中冲霄而上，夜幕之下，滚滚黑烟在火光照耀中带着几分不祥的意味。
“比想象得更为糟糕啊……还有半刻时间……”
……
“烈火焚天，玄炎破空，燃！”
满目焦土透出呛人的气味，玄霄拂袖震开几具血尸，暗中强行平复喘息，头也不回道：“夙汐，还有多远。”
“还有半里，阵眼停留应有一刻时间，但是……绝对来不及的。”
一道紫电破空而过，玄震皱眉望着眼前的景象沉声道：“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我们不可能撑到下一轮。”
玄霄尚未来得及回答，又猛然一挥长袖，赤红的剑魄化作天火流星横扫面前百尺山林，却立刻有其余妖物补上，前赴后继，如同密密麻麻浪涛般的蝗虫蚊蝇，数量惊人，声势不绝。
情况远比想象得还要糟糕。
狼妖、人与兽类的血尸和各式各样危险的毒虫拦路当道，三位被蛊雕抓伤的蜀山弟子当场毙命，琼华一行中除了身法奇快的云天青、实力超群的玄震、有后土之佑的玄桓外均已负伤，纵使先有玄霄的玄炎一气焚尽十数巨大的妖鸟，后有净竹的佛印在后方拦截空中蛊雕的攻击，眼前的最后半里路途仍旧遥遥无期。
还有半刻……
玄霄向前踏了一步又猛然顿住，一丝血线顺着紧抿的唇角而下，应和着沙哑的嗓音再次点燃夜空：
“虚空幻影，怒焰狂舞，浴火朝凤，势破玄浑，出！”
熊熊大火在山林间弥漫，再一次将道上拦路妖物迫开。玄霄眯起双眼，隐约看到前方有一团浓郁的黑云沉沉压在山石之间，山风吞吐，呼啸长鸣，漩涡中央一点金光冰冷又暴戾，仿佛困于笼中的凶兽，焦躁地踢着步子。
“阵眼……”
玄霄轻咳一声，刚要举步上前，一阵凄厉的哀鸣破空而来，直取他背后空门，剑魄在之前一击中力竭而散，拔剑回身已然不及。
血肉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紫电贯穿蛊雕巨大的身躯，一个人猛地撞在玄霄肩上，整条右臂血肉破碎，几乎化为森森白骨。
“玄震师兄！”
眉生朱砂的少年立在原地，心中冷热交替，不知究竟是何情绪。
此等伤势，即使日后凭术法灵药愈合，也很可能再也无法握剑——那个曾以单剑与玄唐嬉笑于飞升峰的少年……
为玄霄挡下一击的玄震勉力一笑，用左手一推他的前额，哑着嗓子斥道：“愣着做什么？快去阵眼！”
广袖中的双手缓缓握紧，一股血红玄炎破空直上，点燃深深沉默的夜空。
还有十字时间……
……
前方境况一筹莫展，身后则是岌岌可危。
“不行，净竹师兄的佛印失效了！”
“受伤弟子退后，明室十二武僧上前！”
凄厉的鸣声震耳欲聋，云天青举头看了看夜空中逐渐黯淡的金色梵文，又望了望俯冲而下的巨鸟与殿后的众弟子，眸中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圣人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神威耀世，诛！”
一道金光顺着众人所来的路线猛地炸开，隆隆然轰向空中蛊雕，尖利的惨嚎声刺破众人耳膜而来，数十妖鸟哀鸣着向下坠去。
不远处的玄桓猝然转头看向云天青，见那黑发少年轻叹一声，唇边笑意若有若无：“上窜下跳的不只是猴子，还可能是埋伏啊……”
心机之深，时机之准，此人——
一股淡淡寒意在心中扩散，他静了片刻，猛然扬声道：“云天青！”
云天青闻声看来，微微一愣后轻笑道：“哎？玄桓师兄？”
玄桓眯了眯眼，缓缓道：“玄霄身上的伤口是急旋间自身侧切入，应当是为人突袭，如今你却同意他如此冒险行事……云天青，这算什么？”
云天青沉默须臾，若有若无地握了握手中咒符，淡淡一笑道：“不必试探了，我先前确实与师兄有所争执，这伤也是为我挡住追血所致。”
“师兄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明白，而我尊重他的决定。”
黑发少年顿了顿，复又笑道：“你我同门情同手足，师兄待我如此，我岂会为了意气之争而害他，兄弟之间又哪有隔夜之仇。”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因为是兄弟，所以才会争执。
因为只是兄弟，所以才不会勉强。
“天青师兄！不好了！玄……”
夙汐的声音远远传来，黑发少年身形一掠，已然越过众人踏空而去。前方林木已然化为一片焦土，遥遥可望见一个人影站在阵眼十丈之外，与拦路的数十血尸对峙，背后红光大胜，璀璨得近乎不祥。
不对劲。
此番一路厮杀，玄霄负伤在前，如今应已是精疲力竭，而此等光辉竟是——焚天炎龙。
太乱来了！
“师兄！”
“玄炎燃空，九天腾龙，焚！”
……
一线流光划破夜空，静静悬在昆仑山北，身后几道剑光追随而至，在黑暗中凛凛生辉。
“太清师兄……”
白发老者只略一摇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琼华峰，手中玄铁佩剑陡然一震，缓缓升上夜空。
琼华五灵峰旁万安殿下八荒六合阵统领昆仑七十二大阵、八十一小阵，本以历代掌门佩剑为令，自第十二代掌门起却一直以其佩剑真玄为令，再难更改。
此剑乃典籍所避讳的存世十大亡剑之一，其剑灵之暴戾世所罕见，常人触之多活不过九息，故又唤“九步断肠剑”，其主亦在一次御剑时自高空坠下，终未能交接更改阵令的口诀，所幸悟剑宗与拜剑宗剑艺均可略略驱使此物，才未令琼华八大阵法与三十六小阵完全荒废。
白发苍苍的老者抬手分击玄真剑各处，一道满是煞气的黑芒直上夜空，尖锐的啸声宛如千年来积淀的怨恨，冲刷着众人的意识，夜空中的那道身形一晃，继而朗声念道：
“六合八荒，天地乾坤，后土皇天，信汝一诺——开！”
像是悲戚又像是愤怒憾恨，剑啸带动五灵峰上阵法旋转，刺目的华彩如同天光冲霄而上，又映射在玄宗小周天阵上，形成两道通天光柱。
巨大的声浪自脚下传向远山，在无法望及的尽头，雷鸣般的隆隆之声隔着万山群壑响起，呼喝遥遥相应，震天动地。
玄宗小周天阵在八荒阵的威压下一寸一寸裂开，太清真人足下的剑魄则在一丝一丝黯淡下去。
一道火龙般的如练红芒自封闭的阵内咆哮而出，将夜色映成一片血红。白发老者与眉生火莲的少年目光相交，说不出是庆幸或是由衷的悲哀。
玄炎黯淡，剑魄消散，支离破碎的山林间，一地荒芜映着血色绵延，一些东西已在悄然改变。
“玄霄师兄！”
“掌门师伯！”
层叠不绝的声浪渐渐散去，真玄剑如陨落的流星般坠下。
破碎的阵法化作星点光辉静静散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崩塌，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章二十七 云天青·兄弟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