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桔梗，桔梗》那笙

1、一

　　【一】

　　桔梗。桔梗。

　　熟悉的名字滑过舌尖，他看着被夕阳照得橙红的树林微微眯起了眼。

　　温暖又耀眼，强大又美丽的神本身之巫女。

　　神乐进来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还保留了一丝笑意。她莫名地生出一股惊惧，讥讽地说：“哟，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奈落转过脸来，猩红的眸中满满的都是阴毒。

　　脸上的讥笑几乎消褪得一干二净，她垂下眼遮掩住不甘而怨愤的神色，匆匆汇报了任务，便逃出这间屋子。

　　他不甚在意地重新将视线移向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叶上染了一层红光，金红波浪翻滚起伏，仿佛跳跃的火。

　　【二】

　　他找到她了，在悬崖下的空地。

　　洁白的衣襟沾满尘土，鬓发凌乱。她全然无谓地坐在地上，眼中平静无波，似乎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昔日爱人的背叛，尸骨被人盗出制成被世俗厌弃的活死人，她的神情却依旧高傲，仿佛自己还是五十年前风头无两的圣洁又强大的神本身之巫女。

　　无动于衷，当真如此吗？

　　“桔梗，”他笑道，有一种恶毒的快意，“五十年前声名远播的巫女，而今竟如此狼狈吗？”

　　她抬眼朝他一瞥，神情冷漠一如当年。

　　“是你啊，奈落。”

　　奈落向前走了几步，逼视着她漆黑的眼。他的语速很慢，字句清晰。

　　“我听说，犬夜叉另觅新欢，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也换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真令人惊讶啊。跟犬夜叉相爱的不是你吗，用一切守护着四魂之玉的不是你吗，桔梗？”

　　她的眼眸微微一动，漠然地转过脸。

　　“与你无关。”

　　【三】

　　神乐有些忿忿地抱怨最近的任务繁重，连最基本的休假都没有。最后她瞪着奈落，口气恶劣地说：“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她！”

　　跪坐在窗边奈落缓缓扭过头来，一绺卷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胸前。

　　“执着，”他轻声道，“神乐，你是这么想的吗？”

　　她死死捏住手中的扇子，冷汗从额边滑落。

　　奈落盯着她，忽而笑了起来，带着一股阴厉。

　　“你最近，是不是太放肆了呢？”

　　【四】

　　复活的桔梗脱去了守护四魂之玉的职责，似乎更鲜活了。奈落透过神无的镜子看到她为村民治疗，与小孩子嬉闹，灭妖——五十年前的巫女，此刻依旧散发出温暖耀眼的圣洁之光，并用这光照亮了她周围的一切。

　　明明只是尸骨与墓土制造的虚像而已。

　　她是桔梗，又不是桔梗。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强大，一样的高傲，一样的——甚至是恋慕着犬夜叉的心。

　　奈落挥了挥手，镜中的桔梗的笑容消褪，他在镜中看到了自己苍白而阴郁的面容。神无乖顺地收了镜子，退了出去。

　　他望向窗外，金红的暖光在树林的顶层浮动，映得树林更加黑暗阴森。

　　桔梗。桔梗。

　　【五】

　　“有着鬼蜘蛛的心的你这半妖，是杀不了我的。”桔梗轻蔑地说，全然不在意她细嫩的脖子正被他抓在手中，似乎只要他轻轻一握，便能叫她头颅落地。

　　可他无法下手，鬼蜘蛛的心还在他体内作祟。

　　真是可悲的人类之心啊，即使是血肉铸就的桔梗的幻影也不忍心毁灭吗？

　　他松开手，盯着桔梗的眼，黑眸中平静无波。

　　桔梗还和五十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怎么，不是要杀我吗？”桔梗反问道。

　　奈落看着她，微笑起来，苍白的脸上充斥着阴郁与杀意。他的语气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肯定。

　　“我要毁了你。”

　　桔梗举着弓，冷冷地看着他微笑着冲她道别。

　　“再见，桔梗。”

　　无须着急，时间还很多。

　　【六】

　　奈落偶尔会想起他诞生不久时所看到的桔梗。

　　漆黑的夜，肮脏的妖魔在天空群聚盘旋。桔梗的白衣绯裤尤为显眼。她站在那里，手持弓箭，饱含圣洁的灵力的破魔之箭每每在黑暗中穿过，便有一只妖魔惨叫着坠落。妖怪混浊的血液溅到她脸上。

　　在搭弓射箭的刹那，他看到她的眼，明亮、坚定、无畏，有着无尽的勇气与强大的自信。

　　【七】

　　每到月圆之夜，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扭曲分离，无数妖异的残肢从他身上脱落下来，充斥整个房间，将他的挤压在中央，鼻息中全是低等妖怪的恶臭。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如此的肮脏，如此的低贱。这就是奈落。

　　神乐悄悄潜进来的时候，几欲作呕。他指挥着肢体将她抓住，拖拽至跟前，猩红的眸中映出她惊恐又嫌恶的表情。

　　“怎么，想不到自己竟是从这样肮脏可怕的妖怪身上分离出来的吗？”他轻蔑地一笑，“不要忘记了，你是我的分.身，神乐。”

　　这污秽肮脏的、杂乱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妖异之躯所剥离出的妖怪，也该是污秽不堪的。

　　她与他一般在无尽坠落之虚空挣扎，却恨不得他身死。

　　真是可笑。

　　可笑的不仅仅是继承了部分情感的神乐，还有这憎恶之源的奈落。

　　神乐却扯出一个狰狞的表情，说：“你这半妖。”

　　奈落死死盯着她，汹涌的杀意在他眼中徘徊不去。缠绕在她脖颈间的妖怪肢体狠狠收紧，神乐痛苦地挣扎起来，眼中恨意更甚。

　　窒息的压迫突然一松，她艰难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然后，她听到奈落压抑着愤怒的冰冷声音。

　　“你与我，并无不同。”

　　他看到那双与他相似的猩红的眼中的得意。

　　“我与你，自然不同。”

　　【八】

　　无论换取多少次身体，无论将人类之心藏在多隐蔽的地方，当他看到桔梗的时候，依然会感到内心的悸动，炙热又疯狂的情感几乎要夺去他的理智。

　　冰冷的雨夜，于山丘之中，他找到桔梗。雨水将她的衣服浸得湿透，裤脚和鞋袜上满是泥泞，她柔软乌黑的长发贴在脸旁、缠绕在脖子上。

　　“有何贵干？”桔梗冷漠地问。

　　“啊，我也不太清楚，”奈落笑了笑，向她走近几步，“也许，是想见你。”

　　回应他的，是桔梗略带敌意的、冰冷的眼神。

　　奈落轻轻一笑，他并未说谎。他的确想见桔梗，想亲眼看看她因犬夜叉的移情而愤怒悲伤的样子，想亲眼看看她因被时间抛弃而茫然无措的样子，想亲眼看看这个仿佛没有心的巫女打破冷静外表露出的无助神情。

　　然而桔梗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奈落仅能从她梦中惊醒的刹那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与迷茫。

　　“何必如此戒备呢，我们毕竟是老相识了。”

　　“正因如此。”

　　“一点也没变呢，桔梗。”奈落神情愉悦地说，“只有你还停留在五十年前。所有的一切都和你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多可悲啊。”

　　变成墓土人偶之后，似乎已全无知觉，桔梗任雨水流过眼。

　　“你想说的，便只有这些吗？”

　　【九】

　　他仿佛陷入一场幻梦。

　　梦里，他变成身受重伤的鬼蜘蛛，桔梗端着米粥跪坐在他身边，米粥的清香和一股女性的气息在他鼻息间萦绕。阳光从洞口的藤蔓之间漏进来，灰尘在空中飞舞旋转。桔梗的眼明亮而清冷，像冰封的湖。

　　她拿着小勺，将米粥细心吹冷了送入他口中。

　　他尖笑起来：“桔梗啊，嫁给老子吧！”

　　桔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勺滚烫的米粥塞了进来。

　　像一张画布被无形的手迅速抽走。他看到一叶轻舟从火红的枫树下掠过，桔梗坐在船上，犬夜叉在一旁撑着篙。风拂起她乌黑的发，拂起她洁白的袖角。她突然站起来，身形不稳地向前倒去，犬夜叉连忙扔下手中之物接住她，她抬起脸，眼中一片柔软，轻轻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一片红叶落了下来，搅碎了湖中的影。

　　梦境再变，桔梗满身血腥地倒在草丛之中，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惊怒地瞪视而来，眼神中含着恨和悲怒，她厉声尖叫道：“犬夜叉——！”

　　一场大火烧去了这梦。奈落于虚无的黑暗之中微笑。

　　桔梗。桔梗。

　　【十】

　　名字是一种咒。

　　从他念出桔梗之名开始，这个咒便束缚了他的一切。

　　缠绕在她与他之间的蜘蛛丝上无比清晰地传递着她的情绪，对躺在满心邪念的他的怀中的屈辱，对世间的留恋和对不得不依靠死魂生存的自己的厌恶，对犬夜叉深刻又悲伤的恋慕以及全然的信任与希冀。

　　憎恨之情无法抑制地从心底蔓延。

　　憎恨着拥有世间一切美好品质、深深爱恋着犬夜叉的桔梗，憎恨着轻而易举得到了桔梗宽恕的犬夜叉。

　　他们的羁绊越深，他便越恨，也憎恨着因此感到悲伤和绝望的肮脏的自己。

　　“你会在见不到犬夜叉的情况下，死在我的怀里——死在你所憎恶的我的臂弯中。”他说，眼中显露出怨毒与得意之色。

　　桔梗虚弱地靠在他怀中，目光依然凛冽如刀。

　　【十一】

　　终于消失了。

　　桔梗的灵魂散去之时，奈落脑中突然浮出这么一句话。

　　他曾在镜中看到桔梗将自己沉入水潭深眠，乌黑长发散开，如水藻飘摇，水流带起她的衣裤微微晃动，仿佛轻柔的抚摸。她闭着眼，神色安详，嘴角甚至有一丝笑意。

　　他那时想，若她就此永眠，该有多好。

　　他看到犬夜叉怀抱空虚流泪，他看到桔梗的灵魂在周围徘徊留恋不去。

　　他杀了桔梗两次。他想着，微微笑起来。

　　四魂之玉躁动着，命他许愿。

　　他要得到这个灵魂。

　　他看着拥有桔梗的全部灵魂与能力的戈薇微笑，眼中——是无尽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