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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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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从疼痛中醒来,眼前模糊的物体很快清晰起来,胸前刺骨的疼痛让他很快判断出这是在医疗班,向左偏头,他看到窗口前背对自己站立的人,银色的长发垂过腰际,没有换下来的黑色长袍上还沾着些奇怪的污渍。
“冰炎。”习惯性地这么叫他,习惯性地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此刻变得虚弱而无力。
几乎可以看到对方挑眉的微小动作,他回过身很快走到床边:“醒了。”
小幅度地点点头然后勾起一个微笑:“怎么样?”
停顿一下才回答道:“任务完成,黑暗气息也没有复发的迹象。”
表示了解之后刚要开口询问什么却又被搭档打断:“他很内疚。”
夏碎上移的目光停在冰炎欲言又止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笑意渐浓。半晌才转动视线看着冰炎的双眼:“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这次明白地看到他挑眉的动作:“现在就走吧。”他拉住夏碎的左手。
“给我回来啊喂!”移送阵将两人带走的前一瞬,他听到越见愤怒的大喊。
冰炎扶着伤势未愈的夏碎回到紫馆的房间,自然受到小亭妹妹的“热情”迎接,他承认那时他差点手一抖把扑向夏碎伤处的黑蛇打到彻底消失。
好歹没有在逃逸之后1分钟再次回到医疗班。
安置好搭档,他环视布置简单的房间,意料之中的没有看见某个学弟,唇角滑过意味不明的笑,从来不干涉,所以这次也不打算插手夏碎的私事。
“最近小心一点。”靠在门边这样叮嘱着,眼光若有若无地指向某个诅咒体,“别再受伤。”
“那么这次的任务报告就麻烦你了。”微笑。
“嗯。”下一秒他消失在夏碎的视线里。
失去阻碍的阳光从门口涌入,反射在某个水晶摆设上刺进夏碎准备闭上的双眼。
那是一株并蒂莲,妖精们的杰作。
他在那一年的圣诞烤肉会上收到它,当时并没有拆开包装,因为觉得有些东西并不想让太多人看见,就像心底深埋的太多思绪。
盯着它好一会儿,他想起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做的梦:大朵的即将凋谢的盛开的菊花、在摇篮里酣然入梦的婴孩、女人模糊的笑脸以及缠绕住自己的绿色藤蔓。
并不想认真解释每一个模糊片段的意思,那些记忆早就融进他的每一个细胞里,任何一点相关都可以勾连出所有温暖和痛楚。早已确定的或者还不能肯定的感情都不愿意捡起,那样会很累。
是早已背负了太多的自己想要逃避的借口。
他闭上眼休息,胸前跳动的疼痛稍稍安静。然而再怎么想逃避自己的心情还是忍不住在意。
他说“他很内疚”。
二、
他听说夏碎受伤的事情,刚从族里赶回来就直接去了对方的房间,小亭开的门,没有看见友人的身影,这让他不由地多了几分担心。
“阿利你好。”教养良好的黑蛇向他行礼。
“你的主人在吗?”柔和地发问。
“是,请进。”侧身让出一条路,“主人在房间里休息,我去给阿利泡茶。”
他拉开门看到黑发的灵体悬在夏碎身边,不由地一愣。
似乎是对话告一段落,灵体转过脸,金色的眸子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便虚化成烟回到夏碎手中的宝石里。
“真难得看到呢,竟然在跟冬翎说话么?”他席地而坐。
“嗯。”夏碎微笑着把宝石放在一边,“我也很意外,他主动出来说了很多。”
“哦?”单纯表示感到意外。
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他说千冬岁的情绪波动很大,像是犹豫不定地想要决定什么又像是极度地畏缩,就在我昏迷的几个小时里他感觉到很强烈也很复杂的变化,这并不常见。”
阿斯利安接过小亭递来的茶水浅酌一口,淡雅的茶香沁入,他微微眯起眼沉默片刻。这样的夏碎,也并不常见,想是急切地想要寻求帮助一样把平常绝对不会多说的话全都将给自己听。
他很想帮,可是并不能帮。
他抬起眼微微笑着:“伤还好吗?”
生硬而刻意地转移话题,他想他能明白。
一时间接不上变化,夏碎的大脑空白2秒,然后张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没什么大碍,谢谢关心了。”
从此开始话题再也没有涉及千冬岁的部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直到晚饭时间小亭敲响了房门才结束对话。
貌似对所知道的,关于那位弟弟的一切都不在意,实际上他很担心,毕竟这次受伤是由于替身的关系,他害怕看到父亲那样感伤而沉痛的哭泣,所以下意识地想向阿利求助。
但才无奈地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够明白,有些事情,外人无法也不能插手。
与心中无比重要的人之间难解的题,还是要靠自己一点点解析。
他看着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幽蓝光的并蒂莲,笑容渐淡。
心中充溢着摸不清的感情,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占据着心房里有关千冬岁的部分。无法控制的感觉他很习惯但不喜欢,尤其是牵涉到他的时候更是讨厌。他很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精准控制,不近不远,不伤害也不淡漠,然而障碍却是自己心中这些无法掌握的情感。
进进退退似乎由不得他想,那么,也许顺其自然会更好?
夏碎闭上眼轻轻苦笑,然后强迫自己睡着。
过去所有的坚强恰恰说明在这件事上他是多么软弱,找不到办法面对,于是一直逃避。
三、
很不对劲。
这四个字用在同班好友雪野千冬岁身上。
他觉得这三天里千冬岁很不对劲,明明从大战以后每天都要消失一大段时间去夏碎学长那里,但这次夏碎学长受伤了他却天天和自己以及喵喵黏在一起,虽然没有垂头丧气或者精神不振所以不能确定是他哥给了他什么打击,但是这位不合作同学最近三天的状态相当激烈,就这三天,他把所有任课或不任课的老师都得罪到提起“雪野千冬岁”这五个字里的任何一个字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刨了他家祖坟然后拷问他爸妈最后把他挫骨扬灰彻底消失在所有时空。
当然,没一点夸张是不可能的,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古迹遗址的探查与研究学老师施放了小规模爆炸后摔门离开,受到惊吓的妖师从抱头蹲地状态抬起头,第一眼便看到“祸首”千冬岁同学扶了扶眼镜站起。
“走吧。”语气表情镇定得让妖师很想诅咒他就此失言。
毕竟对朋友不能太狠。
中午照例在白园吃饭,他是真的很想问明白究竟是兄弟之间发生了怎样的纠纷才导致千冬岁的不正常,但是多年来的倒霉经验告诉他,有些事情不能问,不然会死很惨。
可是——
“岁,最近怎么没去夏碎学长那里?”咬着饭团的莱恩同学抽着珍贵的空隙发问了。
……同学,你踩到雷了!
千冬岁小幅度偏头,和煦的阳光下镜片反射出让某漾极度心寒的光芒:“很忙。”竟然是如此淡然的真诚的不加掩饰的谎话……
……我看你闲得很!哪有忙人时时刻刻都投身于跟老师掐架事业的啊?!
莱恩将目光转向饭团默默消他的失。
“是说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吧?”喵喵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丝毫不管这附近环绕的诡异气场发问。
“哈?”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节日……?
“喵喵想找个地方跟大家聚一聚,大战之后一直没有好好聚会,而且也可以庆贺一下夏碎学长康复。”听上去很有道理,“那这次我们去原世界的日本泡温泉吧。”
是说一定要是日本的话不是试胆大会比较合适么……好吧乱入了。
千冬岁淡淡瞟喵喵一眼,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家在日本北海道还有置业,住所什么的我可以提供。”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决定的速度以及内容都绝对符合这帮人的风格,唯一反常的是,当千冬岁听说要自己去约夏碎学长时居然很大的愣了一下然后掏出情报收集装置借故遁走。
绝对有问题。
离开白园的千冬岁在紫馆前面停下脚步,移送阵把他送到离紫馆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不太情愿承认是因为心存的对靠近的畏缩,结果还是边想着些什么边慢慢走到这里来了。
他微扬起头看着紫馆上方模糊了边线的阳光不禁苦笑。
果然心里那么在意,然而却莫名地畏惧。这几天他一直抱着前所未有的愧疚对自己说“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改变”,但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下决心,不知道是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还是怕对方的决绝。
他一向不懂那位一直仰慕或者说爱慕的哥哥。
太阳下移一些,看看表,下午的课也快要开始了,他镇定了心情甩下移送阵。
还有几天可以用来思考。
下意识地把几天后的聚会当做自己的最后期限。
四、
他们处于相互之间不通心意的状态。然而将两个人的所思所想梳理出脉络却能够在某处汇合成一条坚定而清晰的茎干。
最为尴尬的境况。
千冬岁在氤氲的水汽里远远看着夏碎,那张与自己极度相似的脸模糊在蒸腾起的白雾里,依稀看见他在笑,但不能确定。他拿过面前的茶杯一口饮下不由得想起些杂乱的心思。
哥哥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那么自己的坚持会不会夺去这份安稳。
“哧……”他勾起唇角嘲笑自己的动摇。不是从很久之前就明白了么?为什么一定要尊重对方的想法。也许是能够保持这样的平静生活没错,但是谁都看得到这之下的暗流汹涌。
想要夏碎哥一直一直安全地生活在自己身边,不要替身,不要保护,只要他再久一点的,能够映在自己眼底的笑容。
再一次明确了心意,他用热气为自己双颊的红晕做掩饰。
既然这样,无论有几成把握都要去尝试,那个愿望是这么久以来最重要的支持。
***
房间都是小间于是只能两人一间这样分配,千冬岁和夏碎分到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
“那么走吧。”夏碎用最惯常的笑容遮掩心中翻涌的多少个问题和安抚,左手伸出来一个小小的角度,忽然僵在空气里然后有些尴尬地收回来。
隔着连拉住他都不能自然为之的巨大沟壑。
拉门里飘散出淡淡的树木清香,夏碎看到对面的小窗外开着美丽而淡雅的菊花,不知是谁施放了咒术刻意营造的景观。
于是脚步顿住,片刻后感觉到背后的撞击。
“怎么了?”少年慌乱地发问。
“……不,没什么。”
刻意将小亭留在紫馆,于是夏碎亲自泡好茶,在矮几的另一边坐下。
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默,夏碎淡淡开口:“这次受伤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言下之意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过于疏远。
“……哥。”于是他选择直截了当,“我会难过。”
这样的话听过很多次,确确实实戳到他心里最不忍的地方,但依然要坚持保护他的立场:“我是你的替身,这样的关系早就已经定下,不……”
相对矮小的少年敏捷地扑过来,将脸埋在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但是我真的不要哥你为我而受伤甚至死掉!你是我、我唯一的也是最爱的哥哥……!”
有那么一段时间无法反应。
不仅由于听到的内容也由于千冬岁奇怪的举动和语气。
思考渐渐回温,他的嘴角缓缓翘起,双手仍有些怯怯地抚上千冬岁微微颤抖的背脊。
原来是这样。
右手触到他发烫的脸颊,笑意更浓:“这就是这几天下的决定?”
“……是。”索性加大力道更久更近地占据这片贪恋的温暖,“我不要像父亲那样后悔一辈子,我要哥你一直在我身边,想要看着你的一切一直走下去……”
话语被强行截断,夏碎抬起他的脸轻轻吻上千冬岁有些发烫的双唇。
如果说之前还不能确定,那么现在他甚至可以大声告诉全世界。
告诉世界我爱你。
千冬岁愣住2秒然后生涩地回应。
如果说之前一直不懂他,那么现在他甚至可以微笑着把握住对方心里的每一点起伏。
存在于两个人心里的一样的爱意。
是并蒂共生的莲,同出一源却背向相依,依旧是无法斩断的共存。
花开并蒂,此生相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