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盛夏之宴》子不语殇

3、危险的梦境

　　夏日的灼热取代了春日的凉爽。草木褪去初青时的娇嫩和青涩，被鲜艳的浓绿所覆盖。阳光明媚，蝉鸣婉转。这种包含着焦躁的寂静，带来的无疑是美好的午睡时间。

　　或许是做了一夜梦的关系，夏目觉得格外疲倦。他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睡着，晕眩的光线太让人昏昏欲睡了。

　　困倦让他忽略了很多事情，比如讲台上的老师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课；比如藏在他书包里的那只假陶瓷猫；比如那个叫做铃木美子的少女正站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现在是上课时间，只有她一个人突兀又沉默的站在那儿。班级上的人都在认真的听课，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古怪的行为，或许甚至连她的存在都不曾注意到。

　　夏目瞪大了眼睛。

　　铃木美子的眼神很冰冷，就像是蛇或者蜥蜴。周围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只有风声在耳边摩挲着。沙沙，沙沙。

　　夏目在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即将发生的事情。比如对方会突然变成怪物攻击他；比如她会撕下皮囊露出鲜血淋淋的内脏；比如她会猛的咬住他的脖子，享受般的吸吮他的血液。

　　可是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那么平静的，冷漠的，不可动摇的瞪着他。

　　其实夏目宁愿希望她做些什么，那样自己至少可以知道她的目的，可以反击。而不是这样怀着惊恐一动不动。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充满恐惧，就像他曾经以为那些面容丑陋的妖怪，全都是为了威胁他而存在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流逝的过于缓慢。夏目迎视着她的目光，毫不退避，也无法退避。他的视线就像是被吸住的磁铁，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开。猫咪老师将头从背包里探出来，警惕的眯着眼睛。

　　这种对峙僵持了很久，然后美子像没有意识的尸体般，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去，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甚至能听见骨骼摩擦发出的声音。

　　周围的影响瞬间解除了禁锢，一下子流动起来。讲台上的老师已经走了，本来寂静的教室变得喧哗噪杂，原本安静听课的学生们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吵闹起来。而他一直注视着的，铃木美子的位置上，此刻空空如也。

　　还来不及思索，西村的脸毫无征兆的放大到自己面前：“刚才美子对你说话，你干嘛不理她？”

　　夏目愕然之余几乎脱口而出：“她跟我说话？”

　　见他一副无辜又茫然的样子，北本也凑了上来，目露担忧：“夏目，你没事吧？发呆发到这种程度，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不……我没有……”他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如果美子真的是妖怪，而他刚才所看见的都是被编造出的假象的话，即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理解。更何况，说得太多或许会让更多的人都陷入险境。

　　“唉，我说你啊，最近没事吧？”西村无奈的挠了挠头，将掉落在地上的白纸交给了他：“你的纸掉了。”

　　“……哦，谢谢。”夏目接过白纸，同时思考着自己是否准备过它。纸张的大小和友人帐的相符，上面写着数字一至一百的数字，以及他的名字。

　　“什么啊夏目，你打算上课的时候在白纸上乱涂乱画么？”北本拈起纸好奇的打量着。

　　夏目刚想说些什么，猫咪老师突然从背包里飞奔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抢过了纸。

　　猝不及防的北本夸张的后退了一步：“哇，你居然连家里的猫都带来了！”

　　“哇，猫咪老师你做什么？”夏目连忙抱紧了它，猫咪老师叼着纸不停的挣扎着，被他强硬的塞回了背包里。

　　“这样不行哦夏目，班级里是不允许带宠物过来的。” 笹田不知何时走到了众人身边，微微蹙起了眉：“反正已经放学了，赶快去把猫咪送回家吧，今晚的值日我帮你做。”

　　“唉——不公平——”北本和西村异口同声的抱怨起来。

　　班长的脸微微泛红，她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的推走了还在嚎叫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快点跟我过去，我们要开始干活了！”

　　---------------------------------------------------------------------------

　　夏目握着纸翻来覆去的打量，想寻找一丝线索，最后理所应当的没有找到答案。

　　猫咪老师从书包中冒出头来，将爪子搭在他的肩上，面色凝重：“这东西……沾满了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你发现了什么吗？”夏目停住脚步，侧过头。

　　“嗯——说不清的感觉。我能确定的是，那家伙是个人类。”猫咪老师不停的用爪子抓挠着白纸，尖锐的指甲在上面留下了白色的划痕：“但是她的身上散发着很不好吃的味道。”

　　“很不好吃的味道？”

　　“并且那家伙的目标——确实是你。”

　　“是我？还是友人帐？”

　　“谁知道，或者这两个她都想要。”抢过白纸，猫咪老师盯着上面夏目的名字，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她的身上有强大的灵力，但是那力量很奇怪。就像是集中寄宿在身体的某个部分上，并且有意识般的胡乱游走。”

　　“体内寄宿的东西……？”白纸摩挲在耳边，干燥而刺痛的质感。夏目下意识的将它拿开，皱眉注视着纸张：“是附身吗？”

　　“现在还说不清楚。”猫咪老师从书包中跳了出来，扭了扭肥硕的身体。草丛中发出细微的响动，它侧目看过去，一个黑色的人影迅速闪到了树后。

　　猫咪老师用爪子蹭了蹭鼻子，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它：“夏目，我们现在先回家去。”

　　光线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森林里的小路越发阴森而诡异。树影在余晖下不安分的晃动，魅影婆娑，张牙舞爪。偶尔有藤条缠住腿脚，又很快被踢开。

　　“猫咪老师……这里不是回家的路吧……？”夏目观察着周围越发生疏的景色，放轻了步伐，询问的小心翼翼。

　　“嘘。”猫咪老师只是将圆圆的爪子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黑色的影子忽远忽近的跟着，一旦被发现便会钻入草丛，隐藏行踪。

　　那绝不是人类会有的速度。夏目似乎也发觉了什么，不再追问，只是静默的跟在它后面着。

　　猫咪老师当然知道尾随而来的是谁，那股强大到令人压抑的邪念，让它难以掉以轻心。而它之所以将那个人引到这里来，是为了避开人群以免伤及无辜。这种邪念会很容易迷惑人的神智，而人本来就是被欲望支配着的生物，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渊，永远再也无法爬上来。

　　行至森林深处，中心有一小块被树木环绕的圆形空地。猫咪老师示意夏目站到它的身后，然后转过身，做出攻击的架势。

　　“出来吧，跟了我们这么久，不想正面谈谈么？”

　　草丛后的身影似乎犹豫了一下，慢慢踱步出来。月亮的光晕勾勒出少女的轮廓。她穿着整洁如新的校服，面无表情，目光空洞。

　　“铃木美子？”虽然早已经猜测到事情与她有关，但是看到这样的铃木美子，夏目还是稍微错愕了一下。

　　铃木美子突然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有压抑而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猫咪老师警惕的退了退。

　　短暂的沉默。她忽然发疯了般以僵硬的姿态向着夏目奔跑过来，猫咪老师跃起身想给予她重击，却突兀的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瞬间的错愕，猫咪老师只来得及转一个头，她已经奔至夏目的面前。风撩起她散落在额前的发，露出了那双如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下意识的挥舞着拳头过去，手却无法触碰到她的实体。被打到的地方扭曲的破碎，就像是水中的影子般，很快又结合到一起。可是对方的力量却真真实实的按在了他的脖子上，压迫的他无法呼吸。铃木美子不由分说的抢过那张白纸，紧紧贴在他的脸上，就像是要把纸嵌进他的身体里去。夜色越发浓郁，她张大了嘴，牙齿间缠绕着粘稠的白丝，喉头中发出模糊的低吼：“杀杀杀——”

　　脖子几乎要断裂，夏目甚至听见自己骨骼摩擦的声音。这种疼痛很快蔓延到全身，他却无能为力。脖子上的压力越发强烈，他用尽浑身力气做着最后的挣扎。几近绝望的瞬间，他猛的坐了起来。

　　眼前的墙壁泛着淡黄色温暖的光泽，从窗口洒进来的阳光明亮而又温柔，很快消散了适才的冰冷感。他惊魂未定的环视周围，猫咪老师正趴在他的身边，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他：“哦——你醒了？”

　　“醒了？”喉咙间的疼痛感还在，挣扎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死了。可是这间无比熟悉的屋子，却明明确确的告诉他，他确实还活着。事情似乎太过古怪，他看向舔舐着爪子的猫咪老师，犹豫着问：“猫咪老师，我们刚刚……不是在树林么？”

　　“树林？”猫咪老师怔了怔，显得惊讶无比：“你睡傻了么？放学之后，我不就催促着你回家了么？”

　　“那刚才……”夏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灼烧的痛感已经退去了大半：“啊……可能是噩梦吧？”

　　“刚才？”猫咪老师环绕着他观察了一圈，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眼神猛的锐利起来：“夏目——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铃木美子变成了怪物，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她把我按在地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想挣扎，却触碰不到她。”那时摇晃的树叶，地面的腥臭，被压碎般的疼痛感与内心的恐惧，如此真实而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那……真的是梦么？

　　“那么，这个梦里，‘我’做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猫咪老师再度追问下去：“还是说，这个梦境里根本没有’我’”

　　“你？”看起来猫咪老师对自己这个梦境格外的有兴趣。夏目有些奇怪，看着它严肃的神情，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你带着我去了森林中央，引出了铃木。她发狂的时候你撞了过去，但却穿透了她的身体。”

　　“……夏目，你知不知道回来的路上那个叫铃木的女人一直跟着你。”话锋一转，猫咪老师慢悠悠的转过身，蜷坐在了它柔软的圆垫上。

　　“我——大概知道。”夏目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他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确定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铃木肯定是跟着他。只是不知道到底她到底跟着自己去了哪里罢了。

　　“那你知不知道，树林里是妖怪和怨念聚集的地方，我怎么可能把那么危险的家伙引到那里面去？”

　　凉意从脚底渐渐扩散蔓延。的确，比起阴森的树林，显然家里要更安全的多。何况他们还没有明确过铃木的目的，怎么会这么草率的就将她引出。这么说来，那梦里引导着他的那个猫咪老师——到底是谁？

　　“不……或许那只是个噩梦呢？”抑制住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夏目自我安慰着。

　　“你自己看看。”猫咪老师跳到他的头顶上，将镜子衔到他的面前。

　　疑惑的向着镜子中望去，领口半遮半掩住了脖子上两条紫色的淤痕。虽然很浅，但确实是拇指用力按压留下的掐痕。

　　夏目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