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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千金诗擂 ...

  •   何清初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她偏偏一早起来就头痛欲裂,心口突突直跳,拿杯水都手抖,转个身都眼花。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在床上左翻右躺地赖了一会儿,何清初眯眼看了一眼手表,闭气咬牙,一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小初!去面试吗?”走出院子的时候,恰好碰见陈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何清初笑道:“是。”忽闻身后一阵嘈杂,一大帮孩子推推搡搡地从大屋里涌了出来,打着哈欠的、拖着鼻涕的、被推了一下哇哇大哭的……看见何清初都大叫着围了过来:“清初姐姐生日快乐!”何清初一呆。陈妈大笑:“看,果然忘记了!记得早些回来吃寿面。今天二十四岁了!”何清初醒悟过来,连忙说:“谢谢陈妈。”

      和孩子们道别后,何清初慢慢走在路边,沉思着想了很多事。

      她是孤儿,被陈妈收养在一手创办的孤儿院,从小如亲生孩子一般养着待着,教给她做人的道理,供她受正规教育,她虽然见不到有血脉关系的父母,但心中早已将陈妈和那些可爱的其他孤儿们当成了至亲。很小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定,将来要做成一番事业、挣许多许多钱来让陈妈他们过上更优裕的日子。今天,是她走出大学校门后的第一次正式面试。对方是一家著名的外企,待遇很好。她若能得到机会……

      头又开始晕了,胸口处痛得厉害,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白雾。何清初强打精神,极力地忍着,抬头看了一眼:绿灯……她迷迷瞪瞪地迈了脚步。

      “吱――”尖锐的汽笛声忽然穿透了浓浓白雾,转瞬抵达她的脑海!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抬头,惊恐地发现眼前居然是红灯!不对,绿灯的时间不该这么短的……随之只听一声巨大的声响:“砰!”

      何清初的身体飘了起来。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痛。她的灵魂仿佛浮到了上空,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半边身子正逐渐被血浸透,她可以听到人们惊恐的尖叫和救护车的汽笛声……何清初在心中狂叫着:“不!陈妈……孩子们……我不能死!!”然而一团团的白雾又将她的灵魂裹了起来。一切的声响和画面都被摒绝了。她逐渐陷入了沉眠。

      (以下转为第一人称)

      我是被踢醒的。

      迷糊中只听一个尖利的女声大声叫喊:“哪里来的叫花子!讨死讨到老娘的门口来了!”紧接着又挨了一脚。我的神志清醒了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前站着个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人,一脸的富态,少说也抹了四五层粉底,头上、手上一片珠光宝气……此时正对我怒目而视。

      我揉了揉眼睛,盯着那女人看了看,又揉了揉,再看……接着剧烈地抖了一下。

      看清楚了!这女人的的确确穿的是古代的衣服!

      我傻傻地缓缓抬头:好一块巨大的招牌,上刻金灿灿的“天香楼”三字。

      “老鸨?”我脱口而出,觉得自己在做梦。想了想,狠下心往自己胳膊上拧了一把,结果痛地大叫起来。不是梦!那么,难道是我――穿越了?!

      老鸨还在叉腰骂个不休,无非是些嫌我污了门面、吓走客人之类,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在心里哀叹起来!为什么别人穿过来都是好命地躺在床上,要么是官家小姐要么是富甲千金,独独我如此悲惨,流落街头,一文不名,蓬头散发……想到这里赶紧往脸上抹了一把,拍了拍头发。好吧,我是有一点洁癖,不过绝不是自恋。陈妈说过,一个女子无论流落到什么境地都要保持住自己的脸面和风度。

      这么仔仔细细地抹了几把,那老鸨忽然住了口。世界清静了!我正感叹,那老鸨居然咚咚咚几下跑到我面前,伸出颤巍巍的粉手替我抹起脸来。我目瞪口呆,那老鸨却大喜道:“没想到你这叫花子居然长得如此周正……你可有亲友?婚配?落脚之处?……”这老妈子是想祸害自己!我转转眼珠,急中生智,摆出一个痴痴傻傻的歪笑,斜着眼睛口吃道:“我,我,嘿嘿,不,不……”那老鸨唬了一跳,一把将我推开,恨恨道:“居然是个呆子!真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说着扭着身子进了那天香楼。

      我舒出一口气,志得意满地转过身,赫然发现眼前站了一小圈人,个个穿着古代平民的粗布衣服,正稀奇地瞅着我窃窃私语。我想到自己身上还是穿越过来那一套简单的套装,厚着脸皮从人群中拉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出来,尽量和善地对她微笑:“拜托你,跟我来一下吧。”那女子大约被我吓到了,愣愣地被我牵到一个小巷子里。

      我在随身带的小包里左翻右找,犯了愁:原先的钱都自动作废了,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首饰,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派不上用场……那女子偷偷要溜走,我一把抓住她,胡乱从包里摸出一个米奇老鼠的钥匙扣,在她眼前一阵乱晃:“看见没?喜欢不?”她果然被吸引住,看了一会儿怯怯地小声问我:“多……多少钱?”

      我一乐,梦工厂的威力果然是跨越时空的!我赶紧说:“不要钱,你只要和我换一下衣服就行。”女子瞪着我,似懂非懂的样子。

      我走出小巷时已经换上了她的衣服。做工虽粗糙,但很干净,颜色是比较素净的藕荷色,也有侧袋给我放我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我清点了一下,身上有一些零钱(纸币、硬币),有小刀,几颗水果糖,一包口香糖,文凭,证件,纸巾……还有一张照片,我、陈妈还有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合照。我将它珍重地轻轻放在口袋深处。想到再见不到那些至亲的人,未了的心愿……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举目无亲,悲惨莫名。

      忽然街上一阵喧哗,一群人潮水一般朝这边涌来,个个争先恐后。我拽住一人,向他询问。他激动地对我说:“你可是外乡人,连这事都不知道!安阳王嫡子是出了名的诗痴,每三月在皓青园打诗擂,场场精彩哪!胜出者得一千礼金……”

      我体内一股气登时卡住了,脑海里一个霹雳,有一个声音在心里狂叫:“天赐良机啊!!”我的眼前自动跳出无数黄金白银……滚滚富贵……我哈哈大笑起来,满面红光,肆无忌惮!我何清初别的也许不行,唯独记忆力自小超群,唐诗三百首小学时候就不在话下了!那人被我吓地一个趔趄,大概以为我是疯子。我定了定神,中气十足,对他大喝一声:“带我去!”

      他犹豫地说:“可是,你是女子……”我明白了,这诗擂居然不许女子参加,真是藐视女性人权,天诛地灭……我甩一甩头,看见他背后背了个斗笠,大喜过望:“你的斗笠,借我用用?”他愣愣的不说话,我麻利地解下来罩在头上,对他问:“你叫什么?”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道:“郑四……”我抱一抱拳:“谢谢!诗擂结束之后别走,我一定拿去还你!”他还是愣愣的,我索性不管他了,跟着人群狂奔!

      我们到时,诗擂已经开始了。偌大一层白玉高台,旁侧坐着一个丰神俊秀的年轻男子,身后一排齐刷刷的冷面护卫。这想必就是那安阳王爷的公子了。只听他朗朗开口:“诸位!请看今日之题……”有两个小仆合力抬了一幅大大的卷轴上来,向两边徐徐展开,“美人”两个大字缓缓显现。

      看来这王爷嫡子也是个风流人物,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出如此诗题。周围的人群中一片哗然。马上有一个年轻公子跳上台去,摇着手中的水墨扇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词妙人也妙,台下一片赞叹之声。

      小仆搬来一方玉椅,那年轻公子坐了上去。我注意到玉台旁侧还点着一柱香,大约是要人们在香燃尽之前破擂,否则就是那年轻公子胜出。

      须臾,又有一人上了台,对那年轻公子抱一抱拳,吟道:“春入花梢红欲半。水外绿杨,掩映笙歌院。霁日迟迟风扇暖。天光上下青浮岸。归去画楼烟暝晚。步拾梅英,点缀宫妆面。美目碧长眉翠浅。消魂正值回头看。”台下又是一片赞誉。那年轻公子想了想,恭敬地站起来,将那人让上了玉椅。二人互道一声“承让”,年轻公子便下了台去。

      香又重新燃起。不一会儿,又有一位锦衣玉带的俊秀公子上台,底下顿时一片议论声:“瞧,是有名的花柳公子……”“听说他终日流连青楼,才比天高……”“最擅艳词……”
      那“花柳公子”仿佛刚喝了酒般,脸颊通红,醉眼微眯,张口就吟:“芙蓉落入红尘梦,坠粉飘香,锦色年华梦。罗袜生尘轻莲步,脉脉含情语难尽。轻颦浅笑香一缕,艳妆丛里。香气渐迷魂。花自倾国人自怜,红嫣清淳任凝眸……”顿一顿气,居然从衣侧解出一只酒壶来,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喘口气,接着吟起来:“淡抹朱粉,水盼兰情,叹人间稀见。小竹轩窗,回眸时、清曲幽恬月暗。轻扫黛眉,怜镜中、多少风情。忆往昔、初时相见,巧笑飘香麝……眷恋似水柔情,恐惊风吹去,如梦如云。桂华泛彩,纤云弄、自有暗香浮动。流年似水,笑相望、红裙依旧。画图中,艳光四射,梦凝万千絮!”

      “好!”台下轰动,那王爷的嫡子也站了起来。我见时机成熟,脑中诗句也已忆全,便迈步向台上走去。此时台下之人大多被花柳公子的狂态和诗词之丽镇住,无人再来破擂。王爷嫡子刚含笑说了一句:“柳兄诗情卓绝,风流潇洒……”我大喊了一声:“且慢!”

      他一愣,转头看向我。我施施然几步登上台,透过斗笠的乌纱对他说:“我肚子里还有一首,不知你要不要听?”台下一片声浪,有人叫起来:“狂妄之徒!衣衫不整,不伦不类……”他惊讶地看了我几眼,反应却很快:“请。”我笑一笑,转身望着台下。声浪渐渐平息,人们都看着我。我压下一丝紧张,尽量清晰从容地念起那首千古奇绝《木兰辞》: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吟到最后,我豪气渐生,语调激昂,恨不能立刻化为木兰,奔上战场冲杀一番!诗句吟完,气势未绝,铁音铮铮。台下一片岑寂,人们面面相觑。花柳公子突然摇摇晃晃地从玉椅上站起,对我长长一楫到地,连说三声:“惭愧!惭愧!惭愧!”言罢跌跌撞撞地下台去了。我转头看那王爷嫡子,只见他满面红光,眼睛发亮,堵了半天,只蹦出来一个字:“好!好!好……”台下渐有稀稀落落掌声响起,不一会儿便如雷鸣,喝彩声声。我心中激荡,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有一丝愧疚:盗用前人之诗,胜之不武……

      王爷嫡子将我的右臂高高举起,对台下说:“今日诗擂胜者,便是这位兄台!谁若有不服,可上来与他一绝高下!”

      台下无一应者。

      他招一招手,有小仆呈上一张银票。他将那银票转交于我,对我说:“这是礼金一千两,请兄台收下。”我毫不客气,伸手拿来,笑道:“多谢多谢。”他又问我:“在下对兄台十分仰慕……若不嫌弃,可否请兄台一同用午膳?”看来他已存了与我结交之意了。我见他也是性情中人,又愿意替我付下饭钱,便爽快答应下来。

      我人生地不熟,他便带我去了一家名为云海堂的酒楼。我们一路攀谈,逐渐熟悉。他名为程晋,是当今安阳王爷嫡子,最爱舞文弄墨,每三月摆一次诗擂,以此结交诗友。他问我的状况,我便告诉他我叫何清初,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位师傅收养,隐居山中,自师傅处学得诗文之类。不久前师傅寿终正寝,我便只身一人下山讨生活……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我的谎言暴露。

      我们入座之时,我终于将身世编造完毕。程晋毫不疑我,叹道:“何兄如此才华,如此豪气……不若先住入小弟府中,也不必颠沛流离,受那许多苦处。”我刚要谢绝,他仿佛看穿了我心思般急急补道:“闲时何兄更可以指点小弟……”我再仔细想一想,住处尚无着落,暂寄程晋府中或许是最佳选择。我便不再推托,答应下来。

      程晋满面欢喜,高高兴兴地点了好些菜,又对我说:“何兄何不将斗笠除下?饮水进食,多有不便。”我犯了难,踌躇不能言语。程晋现出了然之色,挥手让四周侍卫退下,试探道:“可是何兄容貌……”我知他以为我面貌奇丑,又想到日后在王府必定有暴露身份的时候,便咬了咬牙对他说:“我除下斗笠,你可不能怪罪于我。”他连忙点头,我缓缓摘下斗笠。

      忽然“砰”的一声响,程晋瞪着我的脸,竟失手将茶杯打翻在地。他的脸上无比惊诧,对着我语无伦次:“妹,妹妹?!”

      我莫名其妙,就算我是个女子,又怎么跟他的妹妹扯上关系?我忙说:“程晋,你怎么啦?我的确是女子没错,可……”他摇一摇头,仔仔细细地看我,口中喃喃:“你竟与家妹的容貌一模一样……”忽然,他住了口,指着我颈侧一颗小小的朱砂痔说:“仅此处不同。”他紧接着兴奋起来,说他的妹妹名叫程安茗,比我小上一两岁,温顺美丽,心地善良……还说一定要帮我们二人引见。我这才明白过来。

      他震惊过后立刻精神百倍地拉着我说那首《木兰辞》。我对他说:“花柳公子他们吟咏的诗词无不婉转千回、妙丽无穷,将美人的娇好姿态描摹入胜。要说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只是他们注重美人之姿,我注重美人之魂罢了。世间多少女子,拥有天人之姿者不在少数,但有木兰那般英气果敢的是第一人。代父从征,守卫边疆,杀敌为国!可贵的是竟没有失去女子的柔美!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人,无愧于天下!”

      程晋双眼发亮,沉思着对我说:“真正的美人!……英气,果敢,又有女儿家的柔美……好新鲜的说法,可细细想来又的确有百千妙趣!比如说清初你,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子英气!你在台上吟诵之时,我在侧旁看你,隔着一层乌纱也看得到你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哪!”

      我感慨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听着还真受用。”程晋立刻哽了一下,旁边的侍女马上上前为他抚背顺气。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吃了几口,我忽又想起一事,对程晋严肃地说:“你办这诗擂,有一处不妥。”

      他疑惑道:“何处?”

      我一拍桌子(小侍女应声一抖),慷慨激昂道:“你只许男子参加,不许女子打擂!真是不公!女人难道就比男人差?我以前看史书,最看不惯的就是重男轻女!你可知道,唐三代而亡,女王武氏灭唐!那是和木兰将军一样响当当的人物!……巾帼风采,女儿豪情,怎能被你们这万恶的封建制度扼杀践踏!我也是女子,你认为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些打擂的男子吗?啊?!”

      程晋也一拍桌子(小侍女又一抖)!对我说:“好!说得对!醍醐灌顶!我明日就吩咐下去,取消这一荒唐条规!从今往后,男女一同打擂,不分彼此!”

      我又哈哈大笑,小侍女抖啊抖……

      这一顿饭,我们喝的酒比吃的菜多。程晋长我几岁,却心思单纯,很容易激动。我是地地道道的人来疯,越有人听我说话我越高兴。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不要想歪,我们是纯洁的谈兴大发,胡说乱侃!等我们吃完了饭走出云海堂,那都是勾肩搭背走出去的,疯疯癫癫,满口哥们,满嘴酒气……我还算清醒,临走没忘交代店小二帮我把斗笠还给郑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千金诗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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