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偷梁换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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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安城离边界森林并不十分远，我和程晋同乘一匹马，到了森林边陲的一个小镇时又给我买了一匹小马，两人快马加鞭在夜晚赶回了安阳王府。
远远地就看见王府大门完全洞开，三列武士并排站着，整装待发的样子。程晋跳下了马，狂呼道：“找到了！找到了！”
武士群中一阵喧哗，程晋走近了和他们交谈了几句，突然脸色大变，身子剧抖了一下。我策马上前，问：“怎么了？”
程晋转过身，无神地看着我，脸色苍白，说：“安茗，安茗失踪了……三天！”
安茗失踪了。她不肯留在府中等程晋和其他人的消息，一个人晚上偷偷跑出了王府，距今已有五天，音讯全无。她只留下一张字条。
我木木地看着眼前那一纸秀丽的小楷。
“爹启：
清初于我有救命之恩，请原谅女儿无法坐视她落于万恶的流寇手中。找到清初之日，便是女儿归来之时。
望一切安康。
勿念。
不肖女程安茗 泣上”
我放下那张薄薄的纸，看向前方，安阳王程以天仿佛衰老了十年的灰败的脸。
我慢慢地跪下去，向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安阳王苦笑了一声：“你起来吧，本王受不起。你到底算是茗儿的救命恩人。”
程晋在一旁，声音嘶哑：“清初，你起来。安茗她自愿去找你，你于她并无相欠。”
安阳王再次开口，声音十分苍老：“……这也算是本王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当初本王听下属传来云海堂有异的消息，只传意救了晋儿和茗儿出来，将你弃于不顾。……如今，可不是报应来了！你心中，必定也对本王存有不满吧？”
我纹丝未动，又磕了个头说：“当初我来历不明，况且只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王爷护子心切，弃车保帅是情理之中。清初不敢怨责。”
安阳王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我又说：“只要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清初一定万死不辞。”
我等了很久，安阳王再未开口，程晋也沉默着，脸色有些异样。我站起来，说一声：“告辞。”就往书房门外走。
跨出门槛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深沉肃穆的声音，是安阳王。
“且慢。”
“也许你……真的能够帮茗儿，而且，这个忙，也只有你能帮。”
我慢慢地回头。程晋脸一白，抢步上来，护在我身前：“爹！绝对不可！清初不是那种女子，不可能做得来……”
我清晰地说：“我做。”
四周的声音都慢慢沉寂下去了，我轻轻推开程晋，他的眼中闪着水光，嘴唇抖着，看着我。我看着安阳王，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不管是什么，我做。”
程以天是何人，只凭他那样久的迟疑和语气中的犹豫，这事情的艰险程度就可想而知。但是安茗，我和她虽然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但她的天真善良早已使我十分喜欢。作为我穿越过来真心结交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对她存着一种患难中的特殊的友谊。更何况，就冲着她这样柔弱的深闺小姐居然会违抗父命独自去找我，我就必须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我的鲁莽，我的固执，也是我的原则。
安阳王招一招手，我走到他身边，低下身来。只听他斟酌着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两周后，是王上钦点的，选妃日。”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难不成，你要我……”安阳王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程以天之前说这事只有我能做，我就猜到他多半要我假冒安茗。但我没有想到他这般胆大，竟然要我在当代皇帝面前偷梁换柱。
我心念电转：动机――把安茗安插在后宫中，成为一枚皇上身边的柔顺听话的活棋子，借以扩大势力，这么好的机会安阳王不会舍得放手。筹码――这戏万一被拆穿，欺君之罪下来，就算是安阳王老谋深算备好了后路，自己这个一号人犯也绝对是背黑锅的替罪羊！我心神振荡，一时无法开口说话。
但是，不说话又能怎样呢？程以天既然决定了告诉我，又岂能容我拒绝后全身而退。我身体发凉，脑子里安茗纯洁的笑容一闪而过，叹了口气说：“王爷果然是王爷，清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阳王呵呵笑了起来，眼中有赞赏的神色：“不错！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哈哈……”他打个手势，脸色苍白的程晋和我不得不围在他身边，听他慢慢将计划道来。
安阳王府书房的灯光，良久方落。
自我、安阳王和程晋终于达成妥协开始，安阳王府里就出现了一种有趣的局面。对外，安阳王声称他的女儿前些日子出去游玩不小心迷了路，在他爱女心切派遣了许多武士出去寻找后几天就找到了人，现在好好儿地待在王府里。内里，一边是忠心的家臣武士倾巢出去秘密寻找安茗的下落，另一边是我这个假冒的主子昏天暗日地学习如何李代桃僵。
随心所欲的日子结束了！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得起床，头上顶着若干本书，脚下踏着危险的花盆底，一路走到程以天给我请的各位夫子那里去。等我脑子里塞满了琴瑟和弦、水墨丹青，昏昏沉沉地走回安茗的寝房，还有程晋一众人等絮絮叨叨地给我灌输安茗的习性、言语、动作、习惯……深夜方才疲倦睡去。循环往复，痛不欲生！
按照安阳王的密计，若安茗真的无法在选秀之前被找到，那么也只有我这个冒牌货上去滥竽充数了。我的任务是：第一，确保自己被选中为妃。第二，入宫后让别人把自己当成空气。第三，当安茗这个正主到了，我就得托病争取到和“爹”私下见面的机会，再趁那个时机偷梁换柱。
近乎完美的计划。只是，安茗到底能不能找到呢？谁都没有提及这个问题，我们一致默契地把安茗当成了偷偷去度假、之后一定会回来的乖孩子。
两周的时间很快就要用完，安茗杳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程晋日日来看我时脸色愈加憔悴，我则在负疚、不安和疲劳中挣扎。和沈远一起在森林中的七日七夜成了我最时常的回忆，三分期冀，五分快乐，两分忧伤。斯人远在天涯，我又将入深宫，那一别难道当真是永诀？
我捏紧那一片雪白的衣袂，苦笑。小白不安地在我怀里动了一下，小小的身子贴着我冰凉的皮肤，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我低头，将泪揉进她温暖的绒毛里。
明天就是选秀日了。
晚膳时，王府宽阔富贵的长桌边略显冷清，少了王府聘用的连日来教导我的夫子和见过我暴露破绽的丫鬟小厮。安阳王神情冷漠疏离，我宁愿不去想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我被“用”完后的下场，是不是同样的？我不禁打了个可怕的冷颤。
一夜多梦。
第二天早晨阳光灿烂，安阳王府上下一片紧张肃穆。我一清醒，便有满屋子的侍女妈子迅速而安静地服侍我梳妆更衣。
依着安茗的性子，我画的是恰到好处的淡妆，瀑布般倾泻的乌丝用一根简洁的碧玉簪束起，身上穿的是浅绿色的广袖薄纱勾绣云月的长裙，步履摇曳间仿若碧云流转，涟漪微漾，清新且自然。我向铜镜中看去：只见一个略含笑意的少女向我盈盈对望，眉如新月唇染朱，浅笑间清丽婉约，果然和安茗有着七分相像。
稍后我告别了安阳王和程晋，携绿意、兰影二人上了等候在王府门口的秀女马车。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即将见到的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背过的资料上说，北朝这位登基仅仅两年的帝君名楚连央，年二十七，容貌俊美非凡，手段却狠厉无情，刚刚登基时就将几个名声颇大但意欲反主的老臣满门抄斩，腥风血雨下政治却稳步高升，井井有条，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他并不沉迷女色，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正式的大规模选秀，目前后宫中只有三个后妃：容皇后，左丞相嫡女；瑾妃，兵部尚书嫡女；丽妃，抚远大将军杨更的次女。
正想着，马车慢慢地停住了。旁边的绿意小声提醒：“小姐，王宫到了。”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端庄地稳步跨出了马车。
明亮的阳光骤一刺下，我微眯了眼睛，只听旁边一个含笑的声音说：“想必这位就是安茗妹妹了罢。”我侧转了身子，眼前婷婷地立着一个蓝衣的美人，眉眼间俱是温和，向我施了一礼。
我连忙还礼：“正是安茗，不知这位姐姐是……”
她莞尔一笑道：“我是邵云湘，家父沧安城知府邵今益。妹妹若不嫌弃，称我一声云湘姐即可。我曾与你在胭脂铺子中偶遇一次，相谈甚欢，如今看来安茗是忘了吧？”
我有些脸红，说：“看我什么记性，姐姐天仙般的人儿也能忘了……”一路作伴攀谈着过来。
忽然自前方大殿中走出一个太监，朗声宣布：“王上驾到，各位小姐请列队进殿！”百来个秀女都噤了声，自动排成两列纵队。我和云湘互看了一眼，也停了话排在前后。队伍前端的几个秀女先进了殿，不一会儿又陆续地走了出来，有人喜不自胜，也有人满脸阴云……气氛非常紧张，好多小姐都在抓紧时间补妆或整理钗裙，旁侧的侍女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也不免有些慌乱，强自吞咽口水镇定心神，一遍遍默默念着：“何清初，这是你欠安茗的，你得拿点勇气出来还！”
队伍极其缓慢地挪动着，参加秀选的女子成百上千，终于轮到了我们这一波的时候已经天将暮色。排在我前边的云湘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向我鼓励地笑了笑。我明白她通过了，心中宽了宽，低低说一声：“God bless me！”一步跨进了大殿。
殿内非常宽阔，两侧的朱红漆金大圆柱上掌了灯，映照着殿内金碧辉煌的装潢摆设。先前的那个太监在我身边喊道：“安阳王程以天嫡女，程安茗！”我走了几步，顺着声音跪下，低头大声说：“臣女安茗拜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了顿，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说：“原来是程以天那老狐狸的女儿。抬起头来。”
我维持着跪伏的姿势抬了头。前方高高的墨金九龙王座上斜斜地倚坐着一人，身材修长，姿态随意放浪之极，却又处处显出帝王的威势。他面如刀削，墨眉狭长，薄唇微勾，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带着隐隐的邪谑，竟是俊美异常。
我在心里暗暗地给他打了个高分。这样的极品，若是用西装革履包装起来，扔大街上绝对会产生炸弹效应。想像着一堆狂蜂浪蝶洪水般追着落荒而逃的他大喊“I love you”的场景，我忍不住哧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这一笑虽然轻微，但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却显得十分刺耳突兀。前方的男人眼神一闪，慢慢坐直了身子，颇感兴趣地问我：“你笑什么？”
是啊，我笑什么？！清醒过来的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我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当真是尴尬之极。
豁出去了！我干笑几声说：“臣，臣女只是觉得，王上您的面容，十分的和蔼可亲……”
说完这屁话我直想立刻冲出大殿仰天尖叫。和蔼可亲？那男人哪一点长得跟这四个字沾边了？看他冰冷邪肆的目光，是个人都会害怕吧！
王座上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抑制不住的低沉笑声就源源不断地逸出了他的喉咙。好笑吗？确实好笑，我也觉得我的话很好笑。于是我也很配合地大笑起来……这叫什么？和蔼可亲的皇帝与民同乐？！
楚连央逐渐止了笑，轻佻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说：“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过朕。你倒有趣，想不到老谋深算的程以天居然教出你这么个好女儿来。记上她的名字。”最后一句是对着他旁边捧着金册的太监说的。
我正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猛然听到这话却如平地上一声惊雷。怎么，我居然PASS了！这个皇帝的爱好原来如此特殊吗？！
我失魂落魄地谢了恩走出大殿，直到我坐上回府的马车，脑袋里还是一片浆糊，搞不懂刚刚在大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客套，没有公事公办，没有十八般武艺大考查，笑几声就能过关？这个世界真TMD疯狂。
到了王府，我定了定心神下了马车。总之，选上总算是完成了任务一桩，况且那皇帝并没有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我应该高兴。
马车外侯着一个宫装的太监，随我们一道去拜见了安阳王，禀报了我被选中的消息，说是我可以在“娘家”待过今晚，需要好好拾掇拾掇，明天就有宫里的专轿来接我入宫。
等那太监得赏走了，安阳王的脸上才逐渐透出了喜色，打量着我说：“你倒真有本事！看来我也能放心地把你送去宫里了。”
我嘴角挑着笑，知晓他还有后话。果不其然，他咳了一声，压低声量对我说：“本王在宫中插了人，你每隔几天就差他送个信出来，也不好教本王担心。”
我心下嗤笑，明白他打的是什么精明主意，嘴里却带着些不解说：“王爷让我送什么信呀？”
安阳王没料到我硬要把话挑明了说，尴尬之色稍显，可能觉得我把他的底细也了解了不少，没必要遮遮掩掩、虚与委蛇，也就明言道：“自然是哪家受了王上恩宠、哪些挨了冷落之类的，你身处后宫，虽然需要隐匿行迹，但对这些消息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就这？想想也对，那些个宫里的妃子哪个没有背后的势力撑腰，皇上对哪个好对哪个差恐怕也和这一点有关系。只要掌握了皇上行为举止间透露出来的些许心意，安阳王在官场上的活动不也更为如虎添翼。我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笑道：“王爷人贵位高，是个货真价实的好男儿，怎么会开始关心这些女儿家家的事，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话呢。”
安阳王的眼角抽了抽，忍耐着怒气说：“本王瞧你是个聪明的，这才予你大任。你要是不识抬举，那可真是把自己的半条命送进鬼门关了。”
我本也是做做样子开个玩笑，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威胁他，只不过点他一点罢了，让他明白他也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必要时鱼死网破也是可能的，不然难保他完事之后真把我拖到那个犄角旮旯不明不白地灭了口。我见好就收，眨眨眼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爹在说什么呀？女儿不明白呢。若是爹没有别的事情，女儿先行告退。”言罢自动忽略安阳王阴暗的神色，举步离开。
回到寝房，我将进宫需要的东西稍稍打点了一下，决定轻装简从，只带了几件近几日穿得习惯的衣裳，几件简单的首饰，笔墨纸砚和几本喜爱的书，以及大量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俗话说的好，有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程以天也和我说过，宫里头上下打点的事不少，那些奴才一个个都是鬼灵精。我叹了口气，原来我所习惯的安稳平淡的日子好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呢。我趟了一个又一个浑局，眼见着生活越来越复杂，进了宫更说不定有多少难以预料的事发生，再单纯的人也得变得步步为营……想起原本应该是毫无心机的安茗来承受这一切，我对程以天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安茗啊，你到底在哪儿呢？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会有怎样的感受？
愿我们都平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偷梁换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