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天下》兰烟若

2、花褪残红青杏小

　　这是玉朝天慕九年的夏季。
　　澜州。
　　接连下过几场雨，雨大的时候，雨点极迅猛的砸在屋脊上，噼啪蹦出层层水花，再顺着屋脊滑落下来，一串串的连成细的线，便是再自然不过的门帘。透过帷幕似的雨帘，远近各处的酒幌牌匾在雨气中愈发的显得深邃。这个澜州城浸染在雨气里，就像素白长绢上泼墨似的山水画，又像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淡的是满城的屋脊烟柳，浓的是风土人情。
　　澜州城又称作“水城”，东面有德龙海，南面连着凛月江，原本只是沿海沿江有几处村落，后来渐渐扩大了规模，沿着凛月江几个支流又起了几处小镇。在玉朝之前的易朝德武年间，景桓帝下旨在这里筑起了城墙，又将几个城镇村落合而为一，赐名为澜州。澜州于是从那时起繁荣至今。
　　澜州城内纵横交织着几条支流，大小船只往来频繁，河上架着几座桥连接城中各个要道，不时有驾车马疾驰的人往来。河边桥旁也支起各式小摊，卖茶水、糕点、首饰、小玩意儿的应有尽有，繁荣二字竟也不能将这里形容的尽，可见这里已是繁华到了极点。
　　宜水街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坐落着一处极为庞大的建筑。单从外面看，斗拱飞檐假山翠竹雅致气派。大门上挂了块匾，“澜州医院”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朱红色的大门大开着，向内望能看到头进院门同样大敞，二层的小楼中人来人往。大门两侧各有一间屋子，又各支出一个幌子，上书“挂号处”三个大字，每边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窗口排队挂号。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停在澜州医院门前，车夫勒紧缰绳，向车内道：“二公子，三小姐，到了。”
　　车帘一掀，凤隐歌纵身跳下马车，打量下澜州医院半晌，勾唇一笑，回身向车内道：“还不下车？”
　　车帘又是一掀，凤绯梦嘟着嘴从车上下来，瞟了一眼大门，复又看向凤隐歌，道：“二哥你也真是的，找个大夫来家里就好了啊，非要我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
　　凤隐歌朝车夫挥了挥手，那车夫将戴在头上的风帽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那是个少年。那少年走向挂号处排队等候着。
　　凤隐歌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而是悠闲地道：“这里原本是漓王楚夜漓的别苑，后来给了现在澜州医院的第一任院长，花梦鸢。这里对病人的招待很周全，大夫多，来这儿看病的人也很多。”那边少年挂好了号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递给凤隐歌，他接过看了看：鸾夕阁，苏雪音，零七号。
　　带着凤绯梦进了大门，头进院子有一座二层小楼极为醒目，楼上挂有一匾，写着“药阁”二字。凤隐歌从旁侧回廊进了二进院子，途中经过几间屋子，看到拿着药房的人或是等待交药费，或是询问一些事宜。凤绯梦跟在后面说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医馆。不过，这儿也真的挺好的。”
　　进了二进院子，看到几栋比较显眼的楼阁，分别是揽月阁，鸾夕阁，飞羽阁。凤隐歌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走进鸾夕阁，早有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的女子笑盈盈立在门口，看到他们进来，忙迎上去问：“请问单子上写的是哪位大夫？”
　　“苏雪音。”
　　“二楼第一间就是。”
　　“苏雪音？”凤绯梦有些激动地问。
　　“怎么？你认识？”凤隐歌迈步向上走，随口问道。
　　二楼右边并排三间屋子，左侧护栏边上还有凸出的供人赏景的位子。从这里能看到不远处一丛翠竹，还有旁侧月洞门内立着的假山，有水流从层层堆叠着的假山至高处流下，流水哗哗的淌着，可以想象水流从高出落下溅出的水花还有激起的水声。
　　“没想到医馆居然可以开成这样。我原本以为只有桃源那里可以称得上是医之圣地，有山有水看着心情也好。没想到桃源出来开的医馆也有这样的景致。那位花梦鸢究竟是怎么样样的女子，居然能想到这般。真是羡慕啊。”凤绯梦倚着护栏悠悠地说。
　　凤隐歌一笑：“这点子可不是花梦鸢想出来的，而是漓王妃想的。”
　　“漓王妃？那个写过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厉害的不得了的慕容苏？”
　　“是啊，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寻常女子哪能那般……哎……漓王能娶到她这样的女子，真是幸运。”凤隐歌有些怅然，转身道一句“进去吧。”就推门走了进去。
　　凤绯梦嬉笑着说：“那……二哥你将来娶个像漓王妃那样的二嫂子，不就好了？”
　　屋子被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此刻还候着一位管家小姐，带着风帽垂头不语。身边围着三个丫鬟，一个个屏息凝神静静地等着。听到门响都齐齐的向门口看去，看到凤隐歌走进来，一个个都红了脸，低下头不住的用眼睛盯着他看。那管家小姐也是绯红的连，两手劲装的绞着衣角。
　　凤隐歌神色自若的坐在临窗的位子，展开折扇轻轻地扇起来。凤绯梦坐在他身边，见到是这样的场景，扫了那些人一眼，又在心里鄙视了凤隐歌一番，暗道：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里间出来一人，拿着药房匆匆忙忙往外走，经过凤隐歌身边时不知怎的绊了一跤，又忙着抓住什么东西支撑自己别倒下，一下子按在凤隐歌身上。凤隐歌抬手扶了那人一把，待看到那人样貌后微微一笑 ，道：“姑娘小心些吧。”
　　那边的官家小姐腾地起身进了里间，这边险些摔倒的女子手忙脚乱的起身，红着一张脸道一声：“抱歉。”更加匆忙的跑了。
　　凤绯梦凑过来，支着小脸说道：“二哥，按套路你应该起身说我陪你去取药吧，看你慌张的样子可别再摔了。怎么这次这么反常？”
　　凤隐歌点了下她的鼻尖，说：“你二哥就只有这么一招？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说着将扇子和在手里，说：“她一会儿还得回来。”
　　“为什么？”凤绯梦似乎猜到了什么，“莫非……”
　　“她的方子在我这里，没了方子，她怎么去取药？”凤隐歌将药房放在桌子上，假装惋惜的说：“她又要白跑一趟了。”
　　她就知道凤隐歌没那么容易就放过那个女子，这么折腾人家还要摆出一副很好心的样子，也就只有她的二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偏偏那些人还认为他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赶着结交他的能站满整个澜州城。“二哥，我觉得你现在简直就是情场上大帅级别的人嘛！我现在都没法现象你被人甩的情形。”说道这儿，凤绯梦又说道，“听说云泽好像被人甩了，等咱们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他。”
　　说道安慰的时候，凤隐歌看到自己妹妹的眼睛闪过一道很邪恶的光芒，还微微咧开嘴极诡异的笑着，不禁又为凤云泽祈祷起来。他还记得上次凤绯梦安慰凤庄管家时说的那句话，“小凤竹啊，被甩一次算得了什么，等你下次再被姑娘甩的时候，我帮你好好物色一个，让你被甩也觉得有面子。”因为她这句话，凤竹硬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据凤庄的家丁们说，凤管家已经郁闷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