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House Ashore》胡不夷

10、第 10 章

　　云扬已经二十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飞机降落广州白云机场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这么不真实，这么多年了，记忆模糊得仿佛梦境，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真的有这么回事。
　　分公司总经理来机场接机的时候问他是否需要先下榻休息，他摆摆手，到了地方再说吧。
　　坐在轿车后排，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和二十年前相差太远，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微微阖上眼睛，他一点点拼凑起记忆的碎片，却凌乱不堪。

　　“林洁，你来A市多少年了？”
　　“云总，已经七年了。”林洁总经理答道，她是云家管家的长女，又是云家独子云扬中学和大学时期的同学，云扬十分器重她，甚至总公司在大陆开的第一家分公司也交由她全权主持。
　　只是很可惜，她没有把业务做起来，并非能力问题，而是因为当年云扬放弃了广州大好市场，执意要把第一家分公司开在并不十分繁荣的A市。珠宝这个行业，一定要有高收入的消费人群才能撑起来，林洁能把开在A市的珠宝店经营得盈亏持平已是不易。两年后云扬在广州开了第二家分公司，才算真正打开广东市场。

　　二十年前云扬曾经跟随老总裁去过一次A市，当时两岸三通政策刚下来，老总裁迫不及待地带着儿子回家乡寻根。可能是因为过去太多年了，当时沿海地区形式混论，老总裁离开家乡的时候年纪又太小，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半年后云扬跟着父亲回到台湾，很快就和桑敏小姐订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云扬和桑敏小姐结婚五年后，老总裁就把公司交给儿子，自己到郊区颐养天年去了。桑敏小姐，也就是后来的少夫人，聪明贤惠，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是云扬公事上的得力助手，她的娘家势力也在多方面给云氏提供协助，云扬的事业一度达到顶峰。惟一遗憾的是，少夫人一直没有给云家生下子嗣，直到去年因为患病去世。

　　云扬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繁灯璀璨，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确实跟二十年前很不一样了，他想。抬腕看表，指针堪堪停在九点。
　　他记得今天是二月十四号，是情人节。以前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送亲自挑选包扎一束鲜花送给桑敏，尊敬这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停车。”他说。
　　车门打开，云扬走到路边的一家花店，那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鲜花。他知道桑敏喜欢白色百合，纯洁优雅，恰如她的人。
　　那那个人呢？她喜欢什么？云扬揉了揉太阳穴，“老板，有没有向日葵？”
　　正月初三没有向日葵，就算不是正月初三，花店里也不会有向日葵，除非是干的，或者是假的。云扬不喜欢干花，更不喜欢假花。最后，他拿着一束满天星出来。都是细细修过的，没有坏枝。

　　走出花店门口的时候，云扬发现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孩子一直在看着他。那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只有一个人，眼眶红红的，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是认识他，但是又不敢肯定。
　　云扬把花交给一旁的林洁，蹲下身去，“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摇摇头，又想了想，很认真地问道，“你是小顾哥哥的爹地吗？”
　　云扬怔了怔，摸摸小男孩的头，“我不认识小顾哥哥，你爹地呢？”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泛红的眼眶立马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水，“呜呜……爹地……爹地不见了……呜呜……”
　　云扬一把把小孩子抱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哄道，“没事没事，伯伯很快就帮你找到爹地喔，不哭不哭……”一边示意林洁打电话给派出所。
　　林洁摆摆手，指了指小男孩的手腕，那是一条精致的小手链，穿着一块玉牌。云扬把链子解下来，果然看到地址和电话号码。

　　十五分钟后，两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来到花店前面，小男孩叫了一声爹地，立马扑到其中一个人怀里哇哇大哭。云扬笑了笑，朝林洁无声地招招手，准备回程，却看见林洁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人。云扬回过头，眼前是一张和他自己十分相像的脸，心中一震。
　　那人似乎也十分震惊，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更多的是惊愕，还有几分茫然和恼怒。他旁边那位刚找回孩子的年轻人最先回过神来，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戚少商……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云扬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我姓云。”

　　几番寒暄之后，林洁恰到时机插话道，“这么晚了，戚先生去的那个镇子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如果不介意，不如就跟咱们的车一程吧。”
　　戚少商看了看旁边一直皱着眉头的顾惜朝，摇摇头，“不必了，我们打车回去。”
　　他知道顾惜朝不想对着那张脸，无论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原因。他也知道云扬在背后看着他们，大家都能猜到真相，但是都不想说出口。
　　命运总是让人这么措手不及。

　　回去的路上，顾惜朝脸色很不好，打了个电话给雪青，交代了几句就草草挂线。戚少商抱着小信坐在他旁边，小鬼头哭累了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他轻轻握住顾惜朝的手，后者勉强一笑，又转过头去看窗外。
　　戚少商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顾惜朝的语气平静无波，“在想那个人。”
　　“可以接受么？”
　　顾惜朝转头看他，眼底映着夜色，隐隐水光，“如果是你，你可以接受么？”二十年了，突然有个人跑出来说，我是你爸爸。这个世界真疯狂。
　　戚少商淡淡道，“我爸妈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我没有接受的机会。”
　　“sorry。”顾惜朝别过眼，继续看窗外，外面黑咕咕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窗子里的倒影中，戚少商还在看着他，以一种模糊的神情。

　　“如果真的是，他早晚会再出现的，尝试着接受他吧。”
　　“不能接受。”
　　“每个人都应该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
　　“都是你们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的借口。”
　　“小顾，不要跟自己怄气。”戚少商捏捏他的掌心，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爸爸吗？”
　　顾惜朝冷笑，挑眉，“戚先生，你现在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急切地想要一张欢乐谷的门票吗？”
　　戚少商眨眨眼，“想要，小信会高兴的。”
　　“可我不想要。”
　　戚少商想了想，说道，“那你就当他是一张门票吧，接受他，大姐会高兴的。”
　　顾惜朝冷哼一声，手下用力，戚少商给掐的嗷嗷大叫。

　　几天后，顾惜朝见雪青脸色一日三变，对着自己欲言又止，就知道该来的躲不过。果然后来就在她的灯饰店见到云扬，还是那个西装履带的派头，撑着伞从轿车上下来，风度翩翩。
　　顾惜朝挑眉，似笑非笑，“雪青，这个人跟你写的男主角一点都不像。”
　　“哪里，哪里不像？”
　　“他一把年纪了，没有英年早逝。”
　　云扬走进来，微微一笑，叫了一声惜朝，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丝绒盒子，“上次见面仓促没有准备，这个小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顾惜朝接过盒子看也不看随手放进自己的裤兜里，瞥了一眼云扬，“你跟我来。”
　　雪青紧张地拉住他的手，“惜朝，他是你……”
　　“我知道他是谁，都写脸上了！”顾惜朝冷冷地截断她的话，转身走进休息间。
　　云扬淡定地拍拍雪青肩膀示意她放心，也跟了进去。
　　雪青在门口转了两圈，终于还是拨了个电话。
　　“阿戚……惜朝和云扬正面开火了……”

　　顾惜朝搬了张凳子坐到桌前，让云扬坐到他对面，一副家庭审讯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云扬，白云的云，飞扬的扬。”
　　“哪里人？”
　　“台北。”
　　顾惜朝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家里有什么人？”
　　“我父亲和我。”
　　“你是想和雪青在一起吗？”
　　“雪青？你怎么这样称呼自己的……”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嗯，这次来确实是为了见雪青……”
　　“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还是和当年一样，我想……”
　　“也就是说你打算和她长久在一起了？”
　　“嗯，是的。”
　　“如果雪青说想嫁给你，你会毫不犹豫的说娶吗？”
　　“是的。”
　　“好，很好。”顾惜朝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血缘上称之为他父亲的男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就是在你未来几十年里，陪你一起走下去的，不是你的父亲，也不是我，而是一个叫顾雪青的女人。”

　　顾惜朝推门走出，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怎么？还怕我揍他么？”
　　云扬在他身后，叹息般说道，“惜朝，谢谢你。”
　　顾惜朝冷哼，“不用谢，我和你不是很熟。”面无表情的推开戚少商走出门外。戚少商给雪青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雪青拉着云扬的手，有点不知所措，“惜朝他就是这个性子，有些孩子气，你……”
　　云扬不甚介意的一笑，“没什么，我看惜朝的性子很好。”他握住雪青的手，柔声道，“怎么，今天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