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缇觞》古杏花

20、第43～44章

　　第四十三章败樱

　　棘青顺利说服了槲笙，并向他说了关于马士斯的一切，槲笙怎么也无法相信，宁静坚强的她，和活泼开朗的她，会是两姐妹。
　　而第二天，三人准时出发前往北方的一个小镇，败樱镇。而璎泽一直希望去那个地方，是为了看一眼只听别人提起过或在画中见过的樱花树。
　　败樱镇四处皆种满樱花树，此时三月，正值樱花盛开之际，但花会在六月枯萎，而六月的败樱镇，花瓣飞舞，更是美不胜收。
　　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这美丽的小镇——
　　樱舞乱世，此地非人间。

　　一个月迅速从指间如沙般流过，转眼间，便来到败樱镇，大概是心情好的关系，璎泽的气色十分好，完全看不出任何重病的迹象。
　　或许，她会好起来。
　　棘青在心中安慰道。

　　四月的败樱镇。
　　樱花树盛开，或红或白的花层层叠叠，如淡红色的浮云，不时几片花瓣飘落，又如一只只相互追逐的蝶，放眼望去，一片薄雾在初升的太阳下渐渐散去，一阵清新的草香气息扑面而来。
　　“好美......”璎泽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按在花树的树身上，双眼微闭，一抹幸福的浅笑自唇边溢出。
　　良久，她轻抬起手，在这美丽的樱花树下轻盈起舞，风吹动着她的衣袖，宛如流水，在这薄雾朦胧的早上，那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女子尽情起舞。
　　“姐姐......”她一边舞动，黑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你看到了吗？是樱花......是樱花啊......”

　　又过了一天，璎泽早早起床，她拉着槲笙和棘青走遍败樱镇的大街小巷。
　　不经不觉间，步入了一条铺着石板的小巷中，石板布满青苔，尽头栽有一棵白色的樱花树。
　　他们缓缓走上前，竟发现樱树背后有一家破旧的小店，店门上的牌匾是一行暗淡无光的字——
　　怀玄阁。
　　璎泽踏着一地白花瓣，走了进去。
　　店里陈放着许多精致的饰物，店主是一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璎泽东张西望的，到了最后，选了一支钗，趁棘青不留意的时候，插在了她的发上。
　　她十分得意地拉着棘青，来到铜镜面前。
　　“姐姐，这发钗很适合你。”
　　只见发钗上镶了五片薄得透明的淡红翠玉，如一朵悄然绽放的樱花，一条银链垂下，挂着一颗浑圆白净的珍珠。
　　“璎泽，......谢谢你......”
　　“姐姐......”她轻轻地将头靠在棘青的肩上，“这支樱花钗便是我，你以后要把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因为......璎泽好希望......时时刻刻陪着姐姐......”
　　“傻瓜......”棘青笑了，笑容十分苦涩。
　　站在两人身后的槲笙闭上了双眼。
　　苍天。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她们......
　　这对命苦的姐妹。

　　第四十四章忆泽

　　深夜。
　　璎泽坐在了床上，双目空洞，此时已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她的双眼完全瞎掉，大夫说，她活不过今晚。
　　棘青坐在床沿，静静地陪着她。
　　虽然答应了棋爻，三个月后回去，但她怎么可以放下自己的妹妹？！这一年的七夕两人无法一起共度，明年还是有机会的。
　　棘青这样想着。
　　他会谅解她的......
　　“姐姐，你喜欢的那个人，长得怎么样？”突然，璎泽虚弱地问道。
　　“喜欢的人？”
　　“不要骗我说没有，若没有，姐姐是绝对不可能不喜欢槲大哥的。”
　　棘青望着璎泽苍白的容颜，淡淡地道：“他啊......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奇怪？”璎泽皱着眉头重复道。
　　“他的外表很温柔，任谁看见他的眼睛，都会以为自己被深爱着。”棘青浅笑道：“但他的内在，却比任何人都要冷漠，因此，爱上他的人，都会很痛苦。”
　　寐歌，桐瑟，娉安，澹台茗日......
　　还有她自己。
　　“的确很奇怪。”璎泽点了点头，“那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
　　或许，她只是他手上的利用品。
　　但她不介意。
　　真的。
　　一点也不......

　　一阵咳嗽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棘青，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她面前，轻轻为痛苦咳嗽着的璎泽拍着背。
　　是槲笙。
　　“是槲大哥吗？”她虽然看不见，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槲笙不作答，算是默认了。
　　“槲大哥，你可以......扶我出去吗......”璎泽虚弱地问道。
　　“你要去哪里？”槲笙问道。
　　“随便走走。”

　　两个人影在月光之下，斜斜映在铺满樱花瓣的街道上。槲笙小心翼翼地扶着随时会倒下的璎泽，棘青在远跟着，生怕打扰了两人。
　　良久，两人停在了一棵樱花树下。
　　璎泽双手在半空中摸索着，直到找到了树干，她便轻轻靠在那上面。
　　“槲大哥，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把我火葬了，将一部分骨灰带回给父王，剩下的，就埋在这棵树下。”
　　“好......我答应你......”
　　过了一会儿，璎泽又开口道：“姐姐，我知道你在附近，出来可以吗？”
　　棘青缓缓走近璎泽。
　　“姐姐,槲大哥,你们知道吗?当初槲大哥辞去官职找姐姐时,我真的好矛盾,我很喜欢槲大哥,却希望槲大哥能让姐姐幸福......”璎泽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能看见这一生中,我最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我真的无憾了......可惜啊......姐姐最后还是没有嫁给槲大哥......”
　　“璎泽......”棘青无奈地唤道。
　　“不过没有关系。”她轻轻地摇头道，“即使你们不相爱，也要成为好朋友，每一年的今天，你们都要来这棵树下看我哦。”
　　“一定会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一抹单纯的笑在璎泽苍白的脸上荡漾开来。

　　弯月渐渐下坠。
　　旭日缓缓上升。
　　三个人背靠着树干坐着。
　　中间的璎泽开口问道：“我感觉到......很温暖......”
　　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每说一句话都断断续续，显得十分吃力。
　　“因为太阳升起来了......”棘青柔声道。
　　“那个......大夫......说谎了......”璎泽困难地呼吸了一下，“他说我......活不到......天亮......”
　　“对啊！我的璎泽，我的好妹妹，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棘青眺望着日出，明朗地笑道。
　　万丈金光。
　　也比不过棘青眼中灿烂的光芒。
　　璎泽，
　　你好了不起......
　　璎泽抬起手，像是要触碰到太阳。
　　“姐姐，我......快要死了吗？”一行清泪，自她空洞的眼中滑落。
　　“你只不过是暂时离开，是离开而已。”棘青惨淡地笑道：“你将会......去一个开满樱花，很美很美的地方。”
　　“很美......很美......的地......方......”最后一个一终于说出，璎泽满足地闭上了双眼，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终究——落下了......
　　棘青依旧眺望着远方。
　　槲笙早已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那一天的日出。
　　异常冰冷。
　　却怎么也比不上。
　　她心中的苍凉。

　　“天亮了。”槲笙声音沙哑地道。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
　　天亮了。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