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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之四:宙之沙漠 ...

  •   时光是如此广袤,荒凉,冷芜,而又寂寞。

      *

      佐助时常在夜晚醒来,坐在窗边呆看漆黑的天。
      每当这时,他就会觉得自己如同黑暗中飞驰着的列车上孤身一人的旅行者,不做停留的经过一座座流年的站台。
      心绪混乱而安宁,模糊的形象纷纭出现,又迅速果断的被消灭殆尽。
      他想,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回头了。
      可是覆盖在胸口的那一层皮肤象某种单薄柔软的水螅动物,遮不起那些或庄严或卑微的波动和声响。

      *

      距离十五岁生日还差四个月时,佐助离开了宇智波家,独自居住在东京的寄宿学校中。
      说是东京也不恰当,准确的说应该是东京的近郊。
      学校的管理者似乎偏爱那种近似于修道院的苦行式管理,因此各个方面规定极其严苛,规律的作息、固定的菜谱、稀少的自由活动、平日紧闭的铁门,无不显示出机械般的冰冷和不近人情。
      好在学院整体环境清洁而朴素,倒是很适合学习的地方。
      学生们每周末有一天可以离开学校,回家和父母交流近期的学习生活情况,购买必须的日用品和书籍,并且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而这样的时间对佐助来说,往往是在图书馆或是漫无目的的游走中度过的。
      他在东京既没有亲戚又没有朋友,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可以说算是城市血液中格格不入又突兀非凡的一个存在。

      把佐助送到这所学校,是他哥哥的主意。
      宇智波家曾是四国某县有名的望族,虽然已经渐渐随着时间流失而败落了,但还保留着过去的辉煌记忆和不甘磨灭的骄傲。
      长者们把重振家族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这一代的继承人身上。
      ——鼬,还有佐助。
      鼬是个长相冷俊,说话淡漠,行事果敢的青年,比佐助要大五岁。作为长子承担了复兴宇智波家的责任,平时鲜少表露感情。即使是对唯一的弟弟,也不会有太多身为兄长的热情或关切。只是由于他们的父亲常年在外,母亲又有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照顾弟弟的便往往是这个哥哥了。因此佐助长这么大,倒是听哥哥的多些,听父母的少些。

      从小就有人不断对我说,如果我有鼬的一半好就足够了。把我送到这里来,也是哥哥说为了磨砺我。
      佐助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边轻轻咬着口中的碎冰块,一边对卡卡西说。
      哥哥对我是很好的,虽然有的时候他很冷淡,不过有时也很温柔。
      你家人说了什么时候接你回去?
      卡卡西有些心不在焉的问着,目光集中在面前的书页上。
      唔。
      佐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卡卡西没看到,便也不追问了。
      ……你在看什么书?
      佐助好奇的张望过去,刚好看到卡卡西将书立放在桌子上,封面正对准了他。
      ……川端康成……你喜欢他的书?
      不,只是包书皮而已。
      卡卡西抬起头,感到新鲜有趣似的,对佐助笑了笑。
      名字告诉你也不打紧,可是你还不到年龄去看正文呐——这个《亲热天堂》系列。
      佐助眨了眨眼,脸“呼”的一下泛起淡淡的薄红。他把冰咬的“喀啦喀啦”响,说。
      今天天真热。

      六月尾声再普通不过的气候,虽暑意渐浓,但决算不上炎热。
      不过卡卡西还是起身将佐助的杯子续满,又走到空调旁把温度调低一点点。
      这样可以了?真是难伺候的小少爷。
      卡卡西重新坐回到桌边,有点无奈有点宠爱的打趣。
      佐助轻哼一声,扭过头去装做被他的话惹恼的样子,在心里偷偷笑。

      那天佐助按照惯例在卡卡西家开的书吧要了一杯冰的柠檬茶,再拿一本书,准备悠闲的消磨一天时间。也和以往的每个假日一样,看书的时间少,和卡卡西闲聊的时间多。
      佐助其实挺喜欢听卡卡西的声音的。
      那种四分随意,两分懒散,外加两分认真,两分沉静的声音。
      听不出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又复杂的似乎一切都包含进去了。
      卡卡西一定经历过很多事,遇到过很多不平常的人。
      佐助瞄着正埋头看书的卡卡西暗想。
      不然的话,不会有那种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和卡卡西是两个月前认识的。
      当时佐助也没想到偶尔逛进的书店中会有认识自己的人,还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向声音来源看去,轻易就找到露出一副好像人贩子的笑容的卡卡西。
      后来被卡卡西邀请到他家里吃饭,佐助才了解到卡卡西的老家也在四国,旗木家和宇智波家也算是世交,一直保持着来往,直到卡卡西几年前移居东京,两家的交往才断绝。

      原先你才那么点儿,现在已经长这么大啦……
      卡卡西一边啧啧感叹着时光流逝,物是人非一边往饭碗里拌纳豆。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佐助一筷子都没动。
      怎么,不喜欢吃纳豆?
      卡卡西偏着头盯着佐助,满脸老气横秋教导后辈的神情。
      纳豆酱汤配白饭才算日本风味嘛,你们这一代呀……
      老生常谈听的佐助差点没瞌睡过去,狠瞪卡卡西一眼,冷冷道。
      你又不是老头子。
      言下之意:哪里那么多废话。
      总是你长辈。你们学校的食谱那么糟,小孩子还挑食,难怪脸色苍白又这么瘦,像棵小白菜。
      哼。
      佐助翻了个白眼,摒着呼吸把纳豆连带饭菜扒进嘴里,吃完后宣誓胜利似的看向卡卡西。
      刚想说,这下你没什么可废话的了吧。就遇到卡卡西那种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有点发愣,想说的就都忘了。

      说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吧?
      卡卡西突然的询问,将佐助的思绪打断。
      嗯。你怎么知道?
      佐助有点惊讶。
      他从未和别人说起过自己的生日,包括在四国的时候。由于家人都忙,他的生日多半和平日一样度过,有时候就连自己也会忘记,要到前一天或是当天偶然什么事情触发或提醒,他才想得起。现在,在东京这个陌生的地方,由卡卡西提出来,还真让他觉得有点怪异,也不免有点感动。
      ……你胸前挂着的学生名牌上写着呢,XX年7月23日。
      对方仿佛奇怪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还需要回答。
      于是佐助的感动还未维持三秒,宣告破裂。
      ……跟老师请个假吧。
      啊?
      佐助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卡卡西淡淡道。
      那天出来吧,我陪你过生日。
      他看他,又是那种捉摸不透的笑容。
      于是他有点儿不知所措,僵硬的转头喝冰红茶,杯中碎冰互相碰撞,气泡沉浮破碎,他听见了自己关节转动时脆生生的声音。还有心跳,好像安上了扩音器,全屋的人都能听到。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佐助想起那些事情来脸就有点发烫。
      ——每次卡卡西露出那种笑容的时候,自己都傻透了。

      这段时间,指的是他十五岁到十六岁的一年时光。
      因为在那之后他就选择了离开卡卡西,而那些过去,他刻意不去想起。

      离开时他没想过未来会后悔。
      当他后悔时,已经不再有机会选择。

      *

      其实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就知道。
      再也没有人会在严酷冬天牵起他冰冷的手,再也没有人会在寂寞深夜给他温暖拥抱,再也没有人会用纵容而宠爱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我在你身边。
      再也不会有了。
      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

      再后来会在地铁站遇到卡卡西,佐助是全然没有想到的。
      否则的话,他想,他宁可……
      宁可怎样呢,他还有什么筹码能用来支付时光倒流另做选择的代价。
      怕是没有吧。
      没有人能有。

      可是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他。
      自己是这么憔悴匆忙,苍白凄惶。
      被谁都行,为什么要被卡卡西看到呢。
      那些陈年往事已经被狠狠埋葬于魂茔魄冢的最深处静待时光作用腐烂消失。
      但偏偏他还活着,卡卡西也还活着。
      于是旧的画面刚刚褪色还未漫漶,新的画面又被创造无比鲜明。

      他看他如从前般竖起一只手掌打招呼,动作懒散轻松既不拘谨又不张扬,温暖厚实的掌心脉络清晰交错。
      而他只能点点头作回应。
      什么都说不出,喉咙疼得要命。

      卡卡西笑着伸出手去想像过去一样揉揉佐助的头发,分别的时候他才到他胸口,而现在已经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
      他已经快要忘记那孩子的体温以及去触摸的感觉。
      但佐助盯着他的眼睛躲开。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愣了一下,笑着收回手。
      还是讨厌吃纳豆吗?
      随时都可以吃掉一公斤,只要需要。
      卡卡西笑着眯起眼,说
      你真是长大了呀,佐助。

      但是终究还是讨厌纳豆不是吗。
      即使已经学会勉强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情,有些东西还是不会改变的。
      佐助就是佐助。
      习惯冷漠,害怕孤独,遇到什么事情也都忍着不哭。
      让人担心的小鬼。

      卡卡西想对他说,这么些时间来,自己常常想到他。
      想问问他:你还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那一个夏天,你还只有十五岁,还会看起来有点轻蔑的笑着侧头叫我卡卡西。

      我们去明亮澄澈得像是天空的海边,艳丽而又妩媚得如同大丽花花瓣的海水呈现出漂亮的紫蓝色,月下丝绸和服的冷光也没那么清澈。
      你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靠着我躺下来,说是喜欢这样安静而悠闲的日子。
      后来你就睡着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涨了潮,我们被困在海水中间,你瞪着眼睛问我为什么不叫醒你。
      其实我一直都没说,并不是我没注意到潮水,只是你睡觉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发出轻微而憨然的鼾声,脸上的边角处还有没褪全的婴儿肥,一捏一把的。平时的你有点尖锐有点冷淡,敏感又倔强,而睡着的你显得那么安心而舒坦。
      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就像平常你总是太过善良,尽是记得别人的好,而我明明知道这样的你容易吃亏上当,还是不忍心点醒你。
      你还只有十五岁,那些你不高兴听我不忍心讲的事情,就让它们暂时只我一个清楚。
      你只需要好好的生活,快乐幸福,偶尔悲伤。

      …………

      佐助,那样湛蓝的天色,那些温柔的风,你还记得不记得?

      列车突如其来的呼啸而至,所以卡卡西没能问出口。
      他只能看着佐助转身,门在他的身后轰然闭合,地铁内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肩上,他还是那么瘦。
      佐助是什么走进去的呢,那个背影在他的视线中是怎么越来越远的呢。
      他没来得及捕捉。
      于是在他仿佛夜晚平静湖水般的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两个关于宇智波佐助的镜头是佐助微微拉动了一下嘴角,向自己点了点头,以及地铁的门缓缓将他锁进另一个世界去,只留下缝隙中光芒的黯痕。
      卡卡西的喉咙开始发疼。
      他想告诉他,他从没忘记过。
      他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的后悔,以及思念。
      他想告诉他虽然有很多东西已经不在了,但同样的,很多东西一点都没变。
      但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什么都没能来得及。

      喉咙要命的疼。

      *

      在广漠的时光中,一切心绪都漫长的看不到边际。
      但他始终记得,曾经天空湛蓝,旗木卡卡西笑着揉乱沿着道牙子走才能勉强到自己胸口的宇智波佐助的头发说:小孩子要多吃多运动才会长得高,等我们回家去,把你喂成小猪。
      然后佐助停下来,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略略仰起头,和缓缓凑过来的卡卡西温柔而绵长的接吻。

      等我们回家去。

      他想着这句话发笑。

      我是,宇智波佐助。
      你是,旗木卡卡西。

      只是是忘记了,还是不记得了。
      我已经不确定,不敢说。

      你爱我
      我爱你

      那些过去的誓言,早就落满时光的沙尘,变得生硬衰老而冷漠,最终死去了。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之四:宙之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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