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殁》涟殁

12、听琴

　　转眼悫、浅二人落谷已五日，悫的伤腿也几乎痊愈，今日他去了与涟殁相遇的那方荷塘，痛快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一套涟殁给他备的衣裳，长短大小十分合适，只是缎面精绣，金线滚边，跟悫平日里的简约衣着相比实在是华丽过头了。
　　悫一路欣赏谷中佳景，不觉已至竹阁门口，想推门进去，却被叫住了。
　　“司空少侠？”涟殁从西边烟雾缭绕处出现，手上提着副胡琴，只是这琴略显沧桑，怕是有些年头了。
　　“是我，刚从荷塘沐浴回来，真是神清气爽。”悫停下动作，转身朝向涟殁，笑答。
　　“衣裳穿着还合身吧？”
　　“嗯，很合身，只是太过华贵，待我回家后换下便归还谷主。”
　　“少侠太客气了，这是我师兄的旧衣，哪有什么华贵可言，我琢磨着少侠与他身形差不了许多便找来给少侠替换，少侠莫嫌弃才好。”
　　“这是吴先生的衣服？…..”悫很惊讶，他与吴疾见过面，身高是与自己虽说差不多，但比自己瘦得多，这身衣服却一点不小，反倒有些宽大，并且悫实在无法将那个身着粗布衣服满身补丁的吴先生与这件讲究过头的华服联系到一起……
　　“是啊，有何不妥吗？在下目盲也没法挑选样式，只是凭手感选了件料子柔软舒服的…”涟殁笑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这衣裳很好，很舒服……”，吴疾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悫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那就最好了，在下正要去后园里拉琴，少侠可愿一同前往？”
　　“求之不得！”对于涟殁的邀请，悫丝毫没有犹豫，早已想听听他拉的胡琴，上次只隐约听到一小段便惊为仙乐。

　　随涟殁绕过一排竹阁便进到园子里，是精心开垦过的一块园子，不只有花草，也有蔬果，园子很大，但能看出被照料的很好，悫由近至远的望去，忽然眼前一亮，只见稍远的地方整齐的种着一垄垄半人来高的灌木，悫疾步走了过去，俯身摘下一叶，放在手心先是看了看，而后举至鼻下闻了闻，激动的询问涟殁：“谷主，这便是那‘谷里春’了吧！”
　　涟殁微微一笑：“不错！”
　　“没想到竟种了这么好些……”悫喃喃自语，这么些茶，哪喝得过来……
　　“少侠瞧这‘谷里春’与其他茶树有何区别？”涟殁忽而问道。
　　“树矮，叶小，但味道极浓……”悫有着多年备货的经验，看茶是把好手。
　　涟殁笑着点头道：“一般茶树一年可采三到五回的叶子，而这‘谷里春’只可采一次，且烤制极讲究火候，火稍大稍小都会发苦发涩难以入口，只因不好得茶才种了这么好些…”
　　“哦，原来如此难得，但能有那种滋味也值了…”悫看着面前这一大片茶树，呼吸着茶树特有的芬芳，忽而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少侠可看到这茶树间有个亭子？”涟殁问道。
　　“嗯，就在前方不远…”悫注意到在这边茶海中间驾着一个竹亭，四面都垂了白色纱慢，随风翻飞，十分别致。亭上横了块竹匾，上以行书刻着“飞来亭”三个字。竹亭驾离地面一丈来高，四周并没有梯子，也没有路通向亭边，真真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涟殁伸出手，对悫说道：“少侠，将手给我。”
　　悫盯着涟殁的侧脸，乖乖将手递了过去。
　　还未回过神，已与涟殁并肩飞在半空，悫倒也不怕，总觉得这涟殁能让人十分安心，两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亭中。
　　从这亭子眺望出去，整个园子的景致都尽收眼底，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再瞧这亭柱上，还刻了两句诗“月影何故入纱帘，惹得痴人无心眠”……
　　“听说从这亭子望出去是副好景致”涟殁站在悫的边上，仿佛他能看到一般，表情享受。
　　“嗯，的确是好景致…”悫没继续说下去，在一个盲者面前大赞景致实在是无礼…
　　“我是没这个眼福咯…不过光是听也觉得满足，每日我都会来这亭里坐上一会….”涟殁这话说得很轻松，悫听着却觉得有些难受……看不见，会恨吗？只是听真的会满足吗？……

　　不知是心境有些阴郁还是曲调就是如此，悫觉得今日涟殁拉的这首曲子听着叫人觉得有些苦涩……
　　一曲终，悫沉默了许久才说了句：“谷主好琴技。”
　　“过誉了，小时候父亲怕我饿死便教了这个给我，要饭的手艺，一直没舍得放下罢了。”涟殁表情无波无澜，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这一句话到底包含了多少故事…
　　悫整个人仿佛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袭遍全身，涟殁呀涟殁，你为何能如此轻易的触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悫起身缓步走到涟殁面前，俯身撩开散落在涟殁面颊旁的发丝…
　　“是有东西飘到头发上了吗？”涟殁不知悫为何有如此举动，将手中胡琴靠在凳边，抬手便要自己整理，悫及时将涟殁抬起的手拦住，轻柔低语道：“莫动…”
　　涟殁刚要开口询问缘由，一份温存便轻抚上他的双唇，涟殁先是微微一楞，而后便扬了嘴角，缓缓闭了双眼，一手横在悫的腰间，一手护住悫的后脑，脚上轻施一力，悫便半躺在亭中长登之上，这一番动作将原本束起的纱幔散了开来，二人被纱幔遮去了大半……
　　悫想，这亭柱上的诗写得甚好……
　　“涟殁何故入纱帘，惹得悫儿无心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