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ne again》zaq

14、第 14 章

　　他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心神不宁。第三次调配药水出错时，盖乌斯不得不对自己的承认这一点。也许他花了太多时间竖起耳朵捕捉门外的动静，而不是专注于不同药剂的分量。他希望听到骑士特有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经过，那很可能意味着他带回了梅林的消息，哪怕只是没有任何消息。
　　五分钟前的确有这样的脚步声经过，上帝保佑梅林！
　　哦，现在是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但同样听起来属于骑士的，充满训练有素的节奏感，但——没有穿盔甲。
　　盖乌斯和自己打了个赌，是凯恩。这种时候唯一有可能在宫廷里不穿盔甲到处走动的骑士。
　　“盖乌斯……”凯恩的脸从虚掩的门外伸进来，他看起来，呃，不太好形容。
　　“进来，凯恩。”医师放下手中第四次失败的药剂，“你看起来不太妙，需要我给你看看吗？”
　　“不，谢谢。”凯恩轻巧地闪进来，反手关上门，“但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没问题，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医师用毛巾擦了擦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凯恩犹豫了一下，“事情是这样的。兰斯洛特刚才派人传回讯息，他们找到梅林了。”
　　“喔，非常好！”盖乌斯不解地挑起一边眉毛，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是吗？为什么凯恩看起来如此……为难？
　　“不，相信我，盖乌斯。不那么好。”宫廷主管愁眉苦脸地说道，“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大发雷霆——或者砍了我的脑袋，我敢打赌他从中午开始就想这么做了。所以……您能不能替我报告陛下？”
　　“噢——”老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瑟•潘达刚，阿尔贝恩的国王，坐在自己的花园茶会上，感觉非常的，糟糕。难以言喻的糟糕。
　　他的法师，他最好的朋友，卡美洛城堡国王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因为一场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争吵而让自己消失了，在离不列颠最隆重的婚礼只有十天的时候。而在这种时候，他却不得不坐在呛人的玫瑰花丛中间，忍受着脑满肠肥的地方贵族们和他们同样面目可憎的儿女，用尽全身力气，假装他现在和平常一样，一样……正常。
　　正常地微笑，正常地回应，正常地熟练应用一切宫廷礼仪和勾心斗角的技能。
　　假装他没有心急如焚，没有坐立不安。
　　在场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格温与贵族小姐们正摇着这种天气下根本不需要的大羽毛扇，讨论最近的流行时尚；年轻的继承人们则彼此交流狩猎——无论对象是动物还是女人——的经验；上了年纪的贵族们显然对即将在今天晚宴上献艺的女歌唱家以及昨天晚上那位游历过世界的吟游诗人更有兴趣。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注意到了他的失常，尽管他敢打赌，每个人都曾偷偷用眼角瞄过他好几次。
　　这些装腔作势的家伙！
　　在听到国王中午曾雷霆大怒的流言之后，他们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反常呢？
　　他的不安就在那里，他能够从他吸满汗水的手套中嗅出它们，从他不停试图移动的肩膀中看出它们，从他被揪得越来越紧的心脏中感觉出它们。而令他最不安的正是这种不安，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冲动和情感，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对于一个国王而言，这是多么危险的情绪，完全用不着任何人来提醒他。
　　他竭尽全力，却没办法做得更好。
　　也许是因为这种不安之下潜伏着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情绪——愧疚，负罪感。
　　他记得父亲的忠告，关于如何做好一个国王。
　　你不能对任何人感到愧疚，这是一种软弱的，毫无益处的情绪。你不能让任何人因此而变得特殊，这只会为你自己创造一个致命的弱点。
　　做一个国王，为了他的王国，理智必须凌驾于感情之上。父亲是对的。
　　但——并不总是那么容易的。
　　事情走到这一步几乎都是他的错。他不敢相信在那该死的一瞬间，他都说了些什么。梅林担忧他的生命，他却嘲笑他只是出于嫉妒和不安。上帝啊，他把他的好意视作粪土，又毫无理由地把这悖德的罪名强加于他，他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不，事实上，他知道为什么。
　　为了他们之间关系改变而不安的人是他自己，害怕疏远的人是他自己，害怕这种不安和害怕人是他自己。他是个无与伦比的懦夫，不敢正视这罪恶的情感，却将它们栽赃在梅林的头上。他用他的自私和怯懦伤害了他。
　　梅林是对的，他是个混蛋，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就是个混蛋，这个事实从未改变过。

　　盖乌斯一边低声祈祷着一边寻找着一条最不引人注目的路径接近不列颠的国王。他似乎还算是幸运，理应心不在焉的国王很快就发现了他，这至少有可能让国王陛下有一点心理准备不是吗？
　　亚瑟看起来有点吃惊，当然，因为他现在并不应该出现在花园里。盖乌斯希望，国王陛下在听完他的报告之后，仍然可以维持目前这种基本平静只是有点小波动的情绪状况。
　　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盖乌斯？”当盖乌斯在国王陛下面前弯下腰时，亚瑟责怪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医师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是应该直入主题，还是先表明自己只是凯恩的替罪羊身份，最后对后辈的爱护让他选择了前者，“骑士们找到了梅林。”
　　“哦！”很显然，亚瑟尽了最大努力让自己不要大声叫出来，他看起来高兴极了，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的那种。如果他们的国王总是这么容易地喜怒形于色的话，也许凯恩需要花费相当大的精力来重新教导亚瑟，一个合格的国王是应该如何波澜不惊的。
　　“他还好吗？”亚瑟的语气听起来象一个孩子在圣诞节向自己的父亲询问他的神秘礼物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切都很好。”盖乌斯希望这至少可以给国王一点安慰来应对接下来的冲击。
　　“那么他在哪里？”国王不自觉地伸手整了整披风，“我要亲自去迎接他！”
　　“呃……当然，您会的。”盖乌斯放缓了语调，“因为他……”面对亚瑟喜气洋洋的眼睛，医师几乎无法说出下面的事实，“他和尼罗爵士的队伍在一起。”
　　尊贵的，讨厌的，威尔士地区的大贵族，尼罗•塔特西尔。那个亚瑟更宁愿称之为追逐腐肉的鬣狗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