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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病中天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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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的生活永远都是忙碌的,身子却不是铁打的,正月还没忙过,冯氏便病倒了。
冯氏从来都是这府邸的主心骨,冯氏的倒下,意味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得个人管了,刚病倒的第一天,府里便乱了。
“这些个下贱胚子……就是欠打……”冯氏披着外袍,斜靠着床头坐着,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旁边布琛嬷嬷给她喂着汤药。平日里府中从不会出现重大乱子,如今冯氏生病不过半日,却出现两起失窃事件,这让平日里虽然严苛,却从不轻吐脏字的冯氏大为恼怒。
布琛见冯氏烧得厉害,咳嗽也是没怎么停,却还惦记着那些事情,便是一阵心痛,皱着老眉,停下手,说:“夫人暂且先别惦记着那些事情,比起夫人的身子,什么都是小事。”
冯氏呼吸有点沉重,坐在床上闭眼静了一下,随后又微微睁开看布琛一眼,说:“小事多了就成大事了,这府里只我一个女主人,平日里安安稳稳的,不过是那些下人碍着我严厉,不敢乱来,如今我有病在身,管不住她们了,一个个就胆大起来了!”冯氏说罢顿了片刻,随后又道:“老爷成日里忙着朝中大事,把这个家交给我,我一定要管好了。下月要搬到那头去,这个时候她们给我出乱子,可见不是什么安分的。”
布琛不想冯氏说得太多,便只应承着她的话,点着头,又给冯氏喂口汤药,冯氏喝下,又嘱咐布琛道:“嬷嬷等会子去查清楚,手脚不干净的都是哪些人?查明了就通通撵出去。”
布琛点着头,说:“老奴明白了,夫人快些喝下这汤药,再好好睡一觉。”
冯氏也点着头,嘴却还是不停,说:“把那透出信来却不肯露面的也查出来,掩掩藏藏的,怀不了什么好心,查出后一并撵了出去。”
布琛连连应着,又劝冯氏别担心,说一切都有她帮忙照看着,尽管安心养病就是了,冯氏却还是不放心,又微微弱弱的嘱咐了好些话后才将汤药喝完,然后躺下休息。
珍格儿见额娘病了,也是坐立不安,每日的刺绣课上的心不在焉的,哥哥那头的学习干脆就不去了,每日里只在晚上坚持练半个时辰的字,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守在冯氏院子里。
冯氏病后的第三天,身子依旧不见好转,何大夫的医术自然是不容怀疑的,可是和珅还是不放心,在乾隆面前求了个恩典,请了太医进府瞧,太医瞧过后开的药方与何大夫的并无异处,说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冯氏体质虚弱,恢复得慢而已,如此和珅才稍微放宽了心,送走太医后又去宫里向乾隆告了三天的假,陪在冯氏身旁。
珍格儿平时很少见和珅整日整日的留在冯氏身边,虽然知道阿玛与额娘夫妻和谐,举案齐眉,却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恩爱,如今见和珅如此焦急冯氏,珍格儿心里便有了答案,而对于这个渐渐权倾朝野,日后受尽后人诟病的阿玛,珍格儿又有了新的认识。
“喝杯热茶吧,阿玛。”珍格儿给在外头石桌旁晒着太阳的和珅端去一杯祈红。
和珅似乎在想着什么事,见珍格儿递过茶杯才忽然回神,接过茶杯,笑望女儿一眼,问:“额娘睡着了?”
“睡着了,布琛嬷嬷在外间屋子候着呢。”珍格儿看眼头上的天,春日里的阳光很好,并且总能把人的心也一并照暖了。
“恩。”和珅点点头,珍格儿笑笑,整了整粉色的旗袍,轻轻的坐到和珅对面,说:“大夫讲了,额娘只是恢复得慢而已,不会有大碍,所以,阿玛不要太过担心。”
和珅刚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朝女儿温和一笑:“珍格儿果真是长大了,懂得安慰阿玛了。”
珍格儿于是调皮的撅了撅嘴,说:“阿玛真是的,人家早就长大了嘛!”
和珅被珍格儿逗得稍显开心,抿了抿嘴角,挑着眉点头,说:“恩,早就长大了,过几年就该嫁人了!”
珍格儿不想和和珅讨论这事,便只笑着吐了吐舌头,而后立马转移了话题,说:“皇上对阿玛真好。”
和珅听了珍格儿这话不经意的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笑问珍格儿:“珍格儿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阿玛是皇上最重要的臣子,而皇上却愿意给阿玛三天的时间留在家里陪额娘。”
和珅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致,微微偏了偏头,继续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珍格儿见和珅看自己的神情大有探究之意,心下才觉自己此番言论与自己的年少不符,便傻呵呵的笑两声,说:“我也不知道能说明什么,就是觉得皇上对阿玛挺好的。”珍格儿搪塞着过去。
和珅也不多问,望着石桌上的茶杯,叹声气,说:“皇上对阿玛好,那是因为阿玛忠于皇上。”
珍格儿凝神听着,以为和珅还会说些什么,怎样和珅说了这句就不再吭声,只又端起茶杯,垂了眼喝茶。珍格儿也没多问,只坐在对面静静笑着望着阿玛。
和珅留在府里的这三天,上上下下倒都安分,女主人虽不能管事,可是和珅坐镇府里,谁又敢胡来呢?只是和珅三天休假过后,冯氏的病只稍微好转了一点,烧已经退了,咳嗽却还是不止,偶尔发寒发热的,还是主持不了大局,布琛嬷嬷虽然尽力照看,可是终归是下人,再怎么体面总有不能服人之处,于是和珅在休假结束的那晚将珍格儿叫到了书房,说女孩子日后总是要持家的,如今额娘卧病在床,这府里的事情就暂且交给她掌管,有什么不懂的请教布琛,布琛可以帮着拿主意,号令却得珍格儿自己施发。
珍格儿这两天其实早有提议帮着料理家事的打算,只是担心自己年小不够资历,如今和珅提起,她心里自然是欣然接受的,只是表面上却还得装几分痴傻,说自己如今年幼,虽然很有心帮着额娘照看家事,却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和珅自然是说凡是都有第一次,又有布琛在旁帮着一定没问题,珍格儿便答应了,又说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希望阿玛多多帮衬,多多点拨,和珅听了甚为欣慰,想女儿不过七岁的年纪,做事说话已相当有分寸,便更放心将府里的事情交给珍格儿去料理了。
冯氏听说和珅将重任交给了珍格儿,心里又多了份担心,想女儿如今这么小,又从未管理过什么事情,只怕那些下人不好应付,便在第二日遣人将珍格儿叫到自己的房里,嘱咐道:“在下人面前,最重要的是威信,额娘知道你平日性子软,待人和气,可管家的时候这些都使不得,该罚的时候罚,该打的时候打,你给她们好脸色,她们就上眼,你朝她们使棒子,她们才懂得低头,好心不一定要当面使,操持家事,宁愿当着面做个恶人,背了再做好人!额娘的话,你听不听得懂?”
冯氏一大堆的叮嘱,珍格儿笑颜听着,说听懂了,冯氏知道女儿生性聪慧,便也没多说,而后有布琛端着药进来,珍格儿便接过亲自给冯氏喂,冯氏喝了一口后直皱眉,抱怨道:“药也喝了这么些天了,这病怎就还不见好!”
布琛在旁笑看着冯氏,说:“夫人是急了吧,担心格格处理不好府里头的事情,放心,老奴会在旁边尽心的帮着格格的。”
珍格儿听后回身笑看布琛一眼,说:“要辛苦嬷嬷了!”又转回身舀起一勺药汁,道:“何大夫跟我讲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额娘光着急是不管用的,管用的是这些汤药呢!”珍格儿说罢将勺子送到冯氏嘴边,冯氏难得的抿了抿嘴,张口喝下。
一碗药汁喝下后布琛递上帕子,珍格儿给冯氏擦净嘴,说:“额娘是太过劳累了,病好后我继续帮着额娘料理事情吧,正好这段时间我可以练练。”
冯氏轻轻的笑了笑:“你的想法额娘理解,不过你还小,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刺绣,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好多事情等着你呢,额娘不能耽搁了你的大事情,这段日子你好好学学怎么持家就是了,日后额娘身子好了,自然不需要你分心来做这些。”
珍格儿便不再说什么,只点头道好,回身将药碗递给布琛,刚想要冯氏躺下休息,外头丰绅殷德便进来看望冯氏了,冯氏见了一双儿女,面色立时好了不少。
丰绅殷德这几年在课业上很是上心,人也成熟了不少,冯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拉了儿子的手,温言问道:“师傅布置的课业多不多?”
丰绅殷德坐在床沿上回话:“不算多,师傅说得有理,死读书只能出书呆子,儿子如今还抽时间练习骑马射箭,这个额娘是知道的。”
冯氏笑着点头,丰绅殷德又问冯氏:“额娘今日身子好些了没有?”
冯氏笑说好些了,又道:“你妹妹每日都在这边照看额娘,可把她累着了。”冯氏抬眼笑望着丰绅殷德背后站着的珍格儿,珍格儿嘿嘿两声,说:“哪里会累着,就盼着额娘早点大好呢!”
冯氏笑得欣慰,丰绅殷德在旁玩笑道:“我倒是想像妹妹一样呢,成日守在额娘身旁,多好!”
冯氏知道儿子在逗她开心,抬手在儿子头上轻轻抚摸两下,看着一双日渐长大的儿女,冯氏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看着眼里泛着湿意的额娘,珍格儿静静的笑着,一个女人,有这么一个家,是不是就足够她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