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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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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之后的一个月余,薛守阳都未再踏入东厢,而是终日流连在西厢与他的侍妾们厮混在一块。仿佛早已经将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忘得一干二净。
才刚一完婚,她就被丈夫打入了冷宫。不过也是,想必这世间,任何一位男子都不会容得下自己的妻子心里还记挂着别人罢?
薛家跟方家一样,每年都会到庙中烧香供佛。
严冬已过,转眼又是一年春。
灵岩山的杏树林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花季。清容坐在轿子中,透着窗子看向杏花林,过去四年的回忆又一幕一幕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但无论哪一幕,都少不了那个颀长消瘦的身影。
轿子在灵岩寺门前停下,清容扶着同车的薛老夫人下轿,之后,薛夫人带着薛守阳等人入寺参拜,清容却一个人又走到了常跟慧善见面的那块空地。
出乎意料,她又在这里遇到了慧善。
忽见清容,慧善只是木然的看着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虽然只有四个月未见过,但她和他都变了,她再不是那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而他也不似当初那么清冷俊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和尚了。
突然想起大婚之日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清容心痛难忍,便无声转身,又向来时的路走了回去。慧善怔了怔,猛地追了过去,可站在她面前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无声地看着她。
“圣僧这是做什么?您挡着我的去路了。”
“清……薛夫人,来灵岩寺可是……可是来找小僧?”
那一声‘薛夫人’瞬间将清容的心沉入谷底。
她冷笑一声,“圣僧可真会说笑,我来寺庙,自然是烧香拜佛,总不会是来这偷会情人罢?”
慧善不再说话。
清容绕过他继续原路返还,可不曾想,刚走没几步,天就下起了阵雨。这雨下的又大又突然,仿佛一时半刻停不了。清容在树林中艰难前行,慧善则走在她身后,每当她脚下打滑,他都会第一时间扶住她。可每当他碰到她的时候,她总会一把甩开他的手。
雨势越下越大,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会让人误以为是老天破了一个洞。
清容从小就畏惧打雷,这个毛病慧善是知道的。所以他走在她身边,极其小心的护着她。可他的这一举动却更是令她恼火。清容只顾着生闷气,一时未留意脚下,竟一脚踩偏,顺着山坡滑了下去,虽然慧善第一时间拉住了她,但奈何山路太滑,竟也跟着她一起滚下了山。
清容当时就晕了,等到醒来时,她已身处一间茅草房中。茅草房中燃着篝火,边上晾着她橘绿色的裙衫。她一怔,看向自己,果然,之前被雨水淋透的湿衣服已被换下,她现在穿的是一件干净的男僧袍。
就在她怔忪时,房门打开,只穿了一件内衫的慧善走了进来。看到她已醒,似乎松了口气。
“清容,你终于醒了。”
听见他唤自己的闺名,清容不禁一怔,随后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寺中的师兄弟们在半山上修葺的茅草屋,平时务完农或砍完柴后会到这里休息一下。”
“那,我身上的衣服可是被你换的?”
篝火的火光映在慧善的脸上,分不清是他本身的颜色还是火光映衬下的满面红光。他沉默半响,目光闪烁着点了点头。
“啪”
慧善的脸被扇的微微右偏。
“男女有别,何况我是别人的妻子,你这样轻薄于我,实属无礼!”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在这么冷的天里穿着湿衣服可能会生病……”
“啪”还不等他说完,清容又挥了一巴掌过去。
“诸多借口,同样无礼!”
“……抱歉。”
“啪”
“连个解释都没有,你算什么男人!”
慧善默默无声的看着她,而她也同样静默无语地回视着他,就像两只对峙中的小兽。
看着慧善泛红的脸颊,清容突然哭了出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越哭越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慧善,你可知,自我十二岁那年遇见你,我就一直在希望将来能做你的新娘,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盼,可你为什么不要我!”
听闻她的话,慧善已经呆住,一种莫名的气氛在他和她之间涌动。蓦地,他突然拉她入怀,手伸到她的后颈,与她的发丝狠狠缠绕,然后便是,毫无预兆的吻。
他的吻随着她的眼泪一路蜿蜒至唇边。急切的渴望却掩饰不了他笨拙的吻技,他不懂得如何亲吻,只是一味的摩挲着她柔软的红唇。
吸入的空气都是彼此的呼吸,清容从未像现在这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那种心酸却又甜蜜,痛苦却又温存的吻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法力,他和她都难逃其诱。
清容伸手环上慧善的肩,主动撬开他的唇齿,引导着他同自己辗转厮磨。慧善如遭电击,整个人轻颤了起来。突然间,他将她压至身下,重新夺回主导,仿佛开了窍,已经无需她的引诱。
白纸糊的窗子印着天边的夕阳余晖,清容仿佛看见那漫天红霞之下,随风摇曳的杏花连成一波一波的花浪。如果生命在这一刻结束,她亦无憾。
【玖】
据闻,城中今年发生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事,是灵岩寺原本被定为下一任主持的慧善法师前段时间突然还了俗,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个慧善法师之所以还俗是因为破了戒条。
想来也是,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那样精致的一张脸,注定是个难逃红尘引诱的命。
而另一件事,便是城中的大富豪薛老爷的独子薛守阳新婚不久的妻子突然在灵岩山上失了踪,据说薛家人和方家人在上山搜寻了三天三夜都无果,最后只好放弃寻找。
说来也奇怪,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却都发生在同一天。
年复一年,花开花败,早已无人记得距离那两件事是多少个年头了。
凌云山上的上方庵前又多了一株杏花树,这些树都是一位名做无嗔的小尼姑栽种的。据说从她来的第一年便开始栽种,一年一棵,从未间断,栽倒今年刚好是第十棵。
庵前的杏树一年开得比一年茂盛,每到花季,杏树上的杏花便争相绽放,一团团一簇簇,轻风一过,便像下雪一样,美得让人流连忘返。有些见多识广的人途经此地,必定要拿它同那千里之外的灵岩山做比较,而每每听到有人提及,无嗔都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十年前,清容趁着慧善熟睡之时离开了茅草屋。
那一夜的温存说到底都是她一点一点计划好的,不论是与他的偶遇,还是雨中滑下山坡的意外,就连那一场鱼水之欢,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以慧善那样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有她事前准备好的媚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逾矩的。
十年前,在她和薛守阳的新婚当夜,她忽闻窗外传来的悠扬笛声,曲子她自然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慧善教她吹的,也是她偷偷练过无数次的曲子,如何叫她不熟悉。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同她一样对这个曲子熟悉的人还有一个,就是他的新婚丈夫,薛守阳。
后来,薛守阳同她讲述了一段被封尘已久的陈年旧事。
原来,薛老爷这一辈有兄弟二人,老大宅心仁厚,老二工于心计。而他们的父亲也就是薛守阳的爷爷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他晚年病逝,留下家财万贯给他这两个儿子。
原本一人分一半也能获得普通人无法匹敌的财富,可偏偏老二性贪,不甘心与人共享,便使诈将他大哥的全部财产骗入囊中,可他还不满足,竟无故冤枉他,害得他锒铛入狱,最后大哥因不忍受辱死在了狱中。大哥死后,大嫂因为太过悲痛,没多久也不在了,只留下一个才六岁大的小男孩。
薛守阳说,那个小男孩从小就跟他要好,甚至把他当成一奶同胞的亲大哥,可他对不住他,因为后来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送去寺庙,也没开口为他求过一次情。
而那个被送入寺庙中的小男孩,便是慧善。
听过薛守阳的讲述,清容似乎明白了慧善所谓的再无清静为何意。对他来说,俗世中等待他的都是一些仇恨嗔怨,一旦还俗,他便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对他父母的冤死置若罔闻。
所以,他才会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罢?
可是没办法,她爱他爱的入骨,无论如何,她都是无法安然的去做着别人的妻子,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仇人之子。
于是,才会有了那样一个似真似幻的夜晚。
她一早便想好,并花了大价钱弄到那包有着奇异功效的媚药。那媚药无色无味,只要将它放入香囊之中,男人闻后必会动情。而它绝就绝在,事后,当事人会完全忘记先前所做过的事情。
对她来说,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成为他的新娘,哪怕只有一夜,她也会甘之如饴。
只是,这入骨相思说到底却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不愿意惹他苦恼,所以宁愿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只是没了他,人生才是真的无望。所以,她甘愿遁入空门,像他那样,用自己的余生侍奉在佛主左右。仿佛这样,他也会离她近了一些。
春已末,树上的杏花瓣终究散落。
一朵枯黄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之上,她突然想起削发当日,师父在她身后念叨的一段话。
百年红尘一朝尽,从此青灯伴古佛。削情断义空门入,再无爱恨再无嗔。
【终章】
十年前。
大雨初歇,漫山遍野都是被雨水打落的白色杏花瓣。
薛家人和方家人在灵岩山上搜寻了三天三夜,除了在一只被撞断的树杈上找到了一个早被扯坏的香囊,便再无收获。
而那日之后,这天地之间,再无一个叫做慧善的僧人,只有一个不知姓名,终日游走,苦苦寻找爱人的痴情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