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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灰 ...

  •   “你已经在S城了?”
      “对,我和事务所两个同事一起来的,是个跟中国有关的项目……等正事办完我就来找你,”沈翼成在电话里急匆匆解释,“反正就在这两天。”
      “好吧。”陶西萌把新家地址告诉他,便挂了电话。说起来,沈翼成的运气要算不错,刚来没多久就在一家建筑师事务所找到了打零工的机会,专业对口不说,还很稳定,不像大多数留学生都要为打工奔波……下午谢天桦来帮她搬家具,她可是听说了不少有关打工的事情。

      “……你应该问,他什么样的工没打过。”舒茄朝谢天桦一指,“他所有的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
      “我是不得已。”谢天桦说得直截了当,“你想打工?暂时不缺钱的话,劝你先读德语,你现在这样,估计也就能去中餐馆刷刷盘子……”
      的确,打工至少要等到暑假。语言班下周开学,眼下学德语才是第一要务——留学生活,终于要开始了呢。
      也终于有家了。花了一晚上把房间整理完,陶西萌躺在松软的地毯上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终于安定下来了。终于就要见到翼成了。终于,就要吃到一顿像样的中餐了……

      坐车去陶西萌的新家时,舒茄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昨天搬完了家具,三人又一起去买了菜,陶西萌就邀她一块来聚餐,当时谢天桦在一边的表情可并不那么好看。破坏某人计划中的两人世界了?她在心里冷笑,可是不知怎么,又多少有点替他担心——他不知道那个翼成的存在吧?
      下了公车没走几步,一眼瞥见老埃尔那辆大众车。她紧走几步,看着它拐个弯,停在了前面的小街边。
      谢天桦从车里下来,冲她笑着招了招手。他穿了件军绿色外套,灰白格子衬衫,远远看去是那么的清俊明朗,舒茄甚至在晃动的树影里呆了半秒钟。
      从什么时候起,对他的心情不一样了呢?

      “帮个忙,把这锅端进去行吗?”谢天桦从后备箱里端出一只钢精锅。
      “是什么?”舒茄接过来。
      “那个是虎皮凤爪,这是个酱牛肉。”他自己又抱了一个锅,锁了车朝小白屋走。
      还真够卖力的。舒茄忍不住开口:“从来都听说,女人们在厨房里如何忙活,抓了男人胃再抓他的心。怎么现在倒过来了?”
      “没听说么?”谢天桦眉毛上扬,“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她笑出来。谢天桦却认真看她一眼:“喂,如果那天话说重了,我道歉。”
      是说她喝醉那天?舒茄一愣,装作不在意:“什么啊,我早忘了。”
      “你最好别忘,”他的声音却很严肃,“否则说不定哪天我还得冲你吼。”
      舒茄沉默一下:“马可,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还能怎样?多半小心肝碎成片片了,自个躲屋里粘呢。”谢天桦两步跳上台阶,去按门铃。

      陶西萌穿一件白色大毛衣,牛仔裤卷到脚踝,光脚缩在两只兔子拖鞋里,一脸阳光地跑来开门:“嗨!我好像闻到香味儿了。”
      “鼻子可真尖。”谢天桦笑起来,朝房间里探一下头,“哗,跟那天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之前没怎么见过女孩的房间,可是这一间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蓝白的色调看起来温馨又整洁,而其中的小小点缀,又让它充满了活泼泼的趣味——比如趴在床头傻笑的泰迪熊,比如码在书架上的几个彩色小画框……阳光透过明净的大窗亮亮地落了进来,照得房间里的那个女孩儿,好像天使一样散发着光芒。

      “你怎么做的?”他的小天使,正瞪大了眼看他的两锅杰作。
      为了这两道菜,谢天桦可是忙了一晚上。虎皮凤爪尤其费工夫,先煮再炸再泡再蒸再调酱料入味,整个过程中他的室友走马灯一样过来观摩,好在这帮德国人无法理解这样的美味,尤其是老埃尔,一听是鸡爪便大惊失色:你们中国人吃这个?

      “……否则多半剩不下什么带给你了。”谢天桦说着大笑,“你没有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
      “德国人连翅尖都不吃的,好傻!”舒茄也加一句,“他们只喜欢大块的肉……”
      “唔,唔……”陶西萌已经顾不上说话,吃得满手都是汁水。谢天桦两人对看一眼,大笑,把锅一把拿走:“先让你解解馋,我们马上来做别的菜!”
      还有咖喱鸡块、清炒虾仁、青椒肉丝外加一个豆腐羹。三人忙活起来,主厨仍是谢天桦,陶西萌和舒茄打下手,于是屋里就听见主厨在发号施令——
      “帮我切点葱姜。”
      “哇,你这是姜丝啊?这是薯条!”
      “虾仁解冻以后要把泥肠去掉的!”
      “淀粉在哪里?”
      “肉丝要断纹切……你这把刀也太钝了点吧!待会儿可剁不动鸡块……”

      看他居然从包里拿出一块磨刀石,舒茄几乎要晕倒。趁陶西萌不注意,她凑过去压低声音:“喂,表现太夸张了啊。”
      谢天桦眼也不抬,在水池里仔仔细细磨刀:“这叫敬业,懂不懂?”
      舒茄哼一声,抬头看见陶西萌一脸好奇凑过来,忍不住抬抬下巴:“瞧见没有,主厨都是这么拽的。”
      人家有理由拽啊!陶西萌倒是兴致勃勃:“总算知道什么叫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不是猪羊,是小嫩草。”舒茄冷不丁丢一句,谢天桦正在试刀口,差点把手指划破。他瞪她一眼。
      “怎么了?”陶西萌在一边问。
      “没事。”谢天桦答,咣咣几刀切完鸡块,开火热锅。也许他今天是有点亢奋。谁让她那样看着他呢?清澈的眼神里,满带了好奇和赞叹。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还特意秀了把颠锅,听她在旁边叫起来:“啊,这个你也会啊!”
      “你要不要试试?”谢天桦掩不住得意。
      “好啊,下面我来炒虾仁,你教我怎么颠。”陶西萌一口答应,却把他吓了一跳:“虾仁?嗯,这个很贵的,你还是不要颠了……”
      她在窗前的阳光里笑起来的样子,还有明亮亮看过来的眼神,让他的心跳得乱了又乱。爱情,不是没有可能的,是不是?烧剩下的菜时,谢天桦手心都有些出汗。吃完饭就把那个小丑木偶送给她。对,然后,然后……

      “要不要喝?”准备开饭时,陶西萌拿出一瓶酒:“昨天晚上老太太送给我的。”
      “哇,你这房东也太慷慨了吧?”谢天桦一把拿过来,“还是法国香槟!”
      “你开车来的,不许喝!”舒茄夺过去,想一想,又递还给他,“不过开瓶的任务还是你的。”
      他冲她翻白眼。正在窗边洗酒杯的陶西萌笑起来:“你喝一点点应该不要紧吧……”
      “当然不要紧了!”谢天桦答一句,动手开瓶盖。
      屋里忽然有一瞬的安静。他抬头,看见两个女生都望着窗外。
      斑驳的日影间,有人正推开小花园的栅栏门,走了进来。

      浅灰色西服,深灰色衬衫,银灰纹领带,这个人一身优雅的灰,四下张望着走过草丛。看到他第一眼,舒茄就挑了眉。中国人吗?倒是挺少见的气质。五官温和甚至有些清秀,可他偏偏蓄着短短的胡子,看起来倒有一种温柔着颓废的味道。
      一边呆立的陶西萌,忽然丢下手里的酒杯,拉开门跑了出去。

      是在做梦吗?一口气冲下台阶,棉拖鞋踏上草地,那一瞬间的柔软,忽然让她迈不动步子。眼前的那个人,披了一身的阳光,像是从梦境里走出来一般不真实——
      “怎么,不认识我了?”对方已经笑了起来。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语气。
      “是啊,”陶西萌的声音微微颤抖,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请问找哪位,胡子大叔?”
      “小丫头!”他笑出声来,走上前揉一把她的头发,“来,让哥抱一个。”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被他轻轻拥进怀里。
      “小萌长成大姑娘啦。”耳边是带笑的声音。他身上的气息,有些陌生,却又像是期待已久的温柔。陶西萌的脸忽然就被阳光灼了一下,心跳得几乎不能呼吸。
      “是你的朋友?”他问了一句。

      那短短的一个拥抱,却足以让谢天桦怔在门口。阳光正好,他真怀疑自己的眼睛。
      忘了手里还按着的香槟瓶盖,大拇指也走了神,让它“砰”地一声弹向空中。
      耳边有她的笑声。泡沫和透明的液体流了满手,谢天桦在那一刻手忙脚乱。
      “你们开香槟欢迎我啊,太感动了。”
      陌生的嗓音,带着笑靠近了。谢天桦直起身,看见她白毛衣下的小小肩膀,被那个灰色的帅气身影揽在怀里。
      “我来介绍啦,这是沈翼成;嗯,这是舒茄,谢天桦,就是我跟你说帮了我很多忙的……”
      舒茄轻快的声音:“嗨,你好,听西萌说,你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
      这话,听起来响亮得有些刻意,似乎是特意说给他听的。那一刹那,仿佛空气也被抽离,谢天桦透不过气,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她,红苹果一样微笑的脸,眼里闪着兴奋又羞涩的光芒。
      原来,是这样。
      “你好。”一只手伸到面前。
      谢天桦下意识地回握,勉力笑出来:“你好。”
      “谢谢你关照小萌!”那个笑容,礼貌又温和的,眼神里却带了点探究的意味。
      “不客气。”他定定神。

      “你来得真巧,我们正好要吃饭呢。”陶西萌的声音活泼泼地响着,“……你饿不饿?”
      “还真是有点饿……你们在聚餐吗?”
      “对,我们要庆祝西萌的乔迁之喜。”舒茄在说话。
      “是吗?这房间很不错……嘿,你们的菜挺丰盛的呢。不过我来了就坐下吃,好像不大好意思啊。”
      “那你也露一手啦。”陶西萌在笑,“还有个豆腐羹没做……”
      “好啊。”沈翼成说着,真的脱了西装挽袖子。
      “不用,”谢天桦的神智这时候才算完全回来,上前拦住他,“你们慢慢聊,还是我来吧。”

      切一点点火腿丝,嫩豆腐切丁,加葱花,水沸了,煮一会儿再勾点薄芡就好。简单的程序,谢天桦却在灶台前呆立了半天才想明白。身后是他们的说笑声,一字不落地传过来——
      “……你又要喝酒?”
      “嗯?香槟也不可以啊。”
      “尽量别喝酒……你忘了?高考完你喝酒不是还过敏了?”
      “知道啦,胡子大叔,你比我妈还啰嗦……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
      “你穿西装,而且你居然留胡子!”
      “去开会当然要穿的正式,至于胡子……不帅啊?”
      “……像江洋大盗。”
      笑声。“这么不给面子啊……呐,江洋大盗给你的礼物。”
      片刻,陶西萌轻叫了一声:“好漂亮……”
      “你不是说喜欢樱桃么?红色好像对你不合适,我选了这种……独一无二的版本哦。”
      谢天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翼成在旁边笑着,陶西萌一脸惊喜,手里一副小巧的粉色耳环,晶莹明亮。
      “你自己做的?”她睁大眼问。
      “算我设计的吧,前一阵子跟某位珠宝专业的同学学了两招,最后让人家帮忙做出来的,我的手可没那么巧……”沈翼成忽然伸手,轻轻捋一下她耳边的头发,“就记得你有耳洞的嘛。”
      那个动作,很亲昵。谢天桦的心像是重重地挨了一下,又闷又疼,第一反应,便是转开了视线。

      “你的手艺很不错呢。”吃饭的时候,沈翼成跟他搭话,“是在德国练出来的?”
      “高中就会了。”谢天桦答,自己都觉得语气冷淡。
      “哦,这么厉害啊。”沈翼成看他一眼,转头对陶西萌笑:“你呢,上次说要做红烧肉,没把厨房烧起来吧?”
      陶西萌翻白眼给他,声音却嘟嘟囔囔地没底气:“哪有,我烧得挺好的。”
      沈翼成就对他们说:“哎,你们看她鼻子长了没有?”
      舒茄笑起来。陶西萌伸手捶他,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朗声大笑。

      看见陶西萌飞红了的脸,谢天桦仰头把那杯香槟喝完。又酸又苦。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转阴了,一大片灰沉沉的云正笼过来。他抬手想再倒一杯,被舒茄拦住:“糟糕,我差点忘了,今天跟教练约了在XX广场学车呢,你送我去行不?”

      再待下去,他大概真的会疯的。
      “要不要你把车还回去,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坐进车里,舒茄说。谢天桦也不看她,径自发动车子:“不是说要去学车吗?”
      舒茄一笑:“人家青梅竹马好容易见面,我们俩大灯泡掺合什么啊。只可惜没能好好吃你的拿手菜。”
      谢天桦看她一眼。好久没见过他这样沉默低落的神色,舒茄忽然有些替他难过,递包烟过去:“不用谢我。”
      他不接:“谢了。”
      “你真这么喜欢她?”
      他直视着前方,侧脸上没任何表情,半晌问:“送你回家?”
      舒茄暗自叹口气:“好。”

      独自经过湖边公园时,谢天桦停了下来。
      湖水像往常一样的明净安然。他在湖边的草丛里坐下,点燃了一支烟。
      很久没抽了,入口便是苦的。身边有蒲公英悄悄开放,还有白色的小雏菊,一朵一朵烂漫开去,好像她,那样清秀的孩子气。
      谢天桦闭上了眼睛。呼吸间,是漫漫而起的苦涩,和想起她时的那种温柔,卷在一起,疼。
      他把头埋进了臂弯。
      小丑木偶还躺在他的包里。它总是笑着的,即使不再被人需要了。
      她不需要它。能给她快乐的,不是它。

      那支烟,就在他的指间静静地烧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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