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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一章 清风满峡振衣袂 ...

  •   俞清看着火上炙得吱吱作响的一只野兔,道:“你这时候生火起烟,倒不怕露了行迹?”

      毕方笑道:“廖云恺和詹薇刚刚从这里过去,那些人看见烟气,料不到咱们这般大胆,定以为是他两个在生火烤食。”自怀中取出一枚金柄小刀,剖开兔身,笑嘻嘻地又道:“倘若他们果然寻来,我也不怕。”

      俞清心道:“郭二叔前番传书,说是邀集了两湖中的数百好汉前来。毕方倘若不能及时逃走,被这些人截住,本事再大,也是难以脱身。”见他犹自好整以暇地在火堆上翻转兔肉,浑不知死期将近,心内忽然起了一阵强烈的惋惜之感。毕方偷盗秘笈,杀人如芥,犯了中原武林的众怒,被众人追杀,可说是罪有应得;然而两人数度交手,武功不相上下,彼此钦佩,实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他正自出神,忽觉指间一烫,毕方将半爿兔肉递在他手上。俞清道声谢,接过来便咬了一口,赞道:“好吃!”三口两口,将半只兔子吃了个干净。其实那兔子烤得也并不高明,只是他饮食上素不挑剔,又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自是甘之如饴。毕方见他吃得香甜,不禁一笑,道:“这手艺比起你来如何?”

      俞清微笑道:“你使刀是一把好手,烤肉的本事更是了得。在下武功上或可一搏,郇庖一事,却决计甘拜下风。”毕方笑道:“俞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将自己那半只兔子上的前腿撕下,递了给他。

      俞清道:“多谢你。”见他嘴角弯起,似乎十分得意,又十分欢喜,胸中砰地一跳,掠过了一个念头。然而这念头忒也荒唐骇人,只转得一转,便强自忍耐。他拿起那条兔腿,慢慢啃咬,口中干涩,竟是咽得艰难无比。

      好容易吃完了兔肉,抬起头来,只见毕方正在溪中洗手,随即搬起溪边一块大石,取出底下一物,想是他先时下水洗澡时压在石下的。

      他走回俞清身边,坐了下来。俞清看清他手中是一个小小包裹,油纸散开,露出几本薄薄的书册,样式陈旧。最上面的一本上赫然三个墨字:羽衣刀。

      毕方将书一本本拿起,最底下一部书比其他书宽了几分,俞清不消细看字迹,便知是集闲庄的《快意晴雪刀谱》。只见书册上溅满了点点鲜血,立时便想起了走马寨和半月门堆得满山盈野的尸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最下面一部书却没封皮,毕方道:“喏,剑谱。”手一扬,将书册迎面抛来。

      俞清接过书册,翻开一页,便觉出这书并非纸张,而是薄绢订成。绢丝色作深黄,似乎年代已久,书上并无文字,只是一幅幅图画。每一幅上都是一个人左手握剑,摆出架势。那人形绘得颇为潦草,面目衣饰一概都无,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然而寥寥数笔,身姿架势跃然纸上,笔法大有独到之处。

      俞清道:“你怎知我能左手用剑?”毕方笑道:“我见你左手手指与右手一般粗细,掌心有茧,自是习练有素。”俞清叹了口气,正要向书上看去。毕方忽道:“俞清,你明明是用右手单剑,怎地还这般辛苦习练左手剑法?难道是你真应观中,另有一套双剑的剑法?”说话时眼中光彩流动,满是期望之意。

      俞清摇了摇头,道:“没有。学会了左手用剑,不过是为防万一,倘若对敌时右臂受伤,说不定便能赖此逃脱性命。便是当真右手为人所废,武功也不至于大损。”他当年弱冠未足之时,便得陶梦楼赐剑,立为真应观剑宗传人,此乃百年来未有之事,一时江湖交口传诵。声名在外,自引得许多人来觊觎挑战,俞清生平多历凶险,倒有一大半是为这年少盛名所累。

      毕方“哦”了一声,意兴阑珊,道:“原来如此。其实你将剑法练到天下无敌,又何必担心有人伤得了你右手?”俞清哂道:“山外有山,要练到天下无敌,谈何容易?更何况世上武学,多有一路克一路的功夫,哪里就有一个人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

      毕方笑道:“你若读通了我这部剑谱,便教你领会甚么叫做冠绝天下的武功。”

      俞清听他说得自信满满,不禁微微一笑。毕方道:“你笑甚么?你信不过我说的话么?”声音中微露恼意。

      俞清道:“你年纪还小,自恃学会了一套厉害刀法,便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毕方道:“我这几月来见了许多中原成名的人物,要我说个个都是浪得虚名。当真单打独斗,没一个能胜过我的饮血刀去。”俞清道:“中原武林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只怕你还没见过一个。远的不说,单是我二叔‘一剑擎天’薛利平,武功便远胜于你。”他提到薛利平名号,自然便想起数日间接连殒命的冯士英三人,不禁心中一酸。

      毕方偏头思忖,道:“薛利平?就是那甚么汾州四雄的师父罢?这人号称江北剑法第一,我一直颇想会会他,不过瞧他教出来的弟子这般脓包,料来也决高明不到哪里去。”

      俞清冷冷地道:“你不见我薛师叔,那是你的造化,否则你哪里还有性命在?

      毕方笑道:“那也未必。”见俞清神色阴沉,便不往下说,向那堆书册里拣了部《羽衣刀》,坐到了几步外一块大石上,低头翻书。

      俞清也不再言语,向手中书册看去,只看了第一页上四幅图,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道:“这是甚么意思?”原来那四幅图的姿势毫无贯通之处,如何从图甲变换成图乙乃至图丁,大有可商榷之处。心中默默沉思:“这里由弓步而换直立,左手剑究竟是从上方还是从下方穿过?倘若上方,岂不是腰胁露出了老大破绽?如果是自下方穿过,那下一图上,剑扬头顶,却又是如果变来?”

      他思忖半晌,始终不得要领,便翻到下一页。那书页薄若蝉翼,只有正面一面画得有图。下一页上,仍是四幅图画,俞清一见之下,更是奇怪,其中图丙和图丁姿势一模一样,只是图丙左脚微微上钩,图丁却是右脚在前。俞清心道:“这里变换脚步方位,有甚么用?这人左手提撩剑,右手举掌上撩,对方若是使兵刃自右横掠过来,立时便将他砍成两截。”翻到下一页,要看有甚后着,然而第三页上四个图形仍是各不相干,图乙和图丙的姿势更是南辕北辙,全不知如何变化。

      俞清心道:“原来毕方是给我出了一个老大难题。”转头向旁看去。只见毕方坐在一块大石上,跷起了二郎腿,正聚精会神地看那本羽衣刀法。他右手抓着饮血刀刀柄,不时地提起来,在空中虚劈两下,或者斜刺一记。

      俞清心念一动,忖道:“他说他本家刀法尚未练成,怎地又分心去学别家的武功?”见他看得专注,不便出声,正要看回自己书上,目光忽地掠过那只悬垂空中的左脚。毕方先时在溪水中洗剥兔子,除去了鞋袜,又将两腿裤管高高卷起,这时也没放下。一条左腿搁在右膝上,随着那脚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点,想是看书看得全神贯注。俞清瞧着他颀长的小腿上肌肉坚实,线条美妙,不自禁地又是一阵心跳,胸口发烫,口干舌燥。

      毕方忽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跟着一跃而起,双足不丁不八,右手红刀扬起,一连转了七八个圈子,蓦地一刀刺出,狠辣劲急,叫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

      转过头来,见俞清正向他凝望,笑道:“俞清,天南羽衣刀果然有些门道。天鹤道人武功差劲,只怕连这功夫的三成也没学到。”一面提起刀来,将刚才那一招又使了一遍,加了两个变化,又道:“你看这一招怎样,厉不厉害?”

      俞清心神尚有些不属,听他问起,随口道:“这一招藏实于虚,又深含后着,很是了不起。不过,天南派是道家的功夫,这最后一刺过于凌厉,似乎便失了玄门‘神在兵先、瞻明绵泊’的蕴藉之意。”他武功出自真应观,与天南派刀剑殊途,却都属道家,内中精义大有共通之处,这时不知不觉,将师尊提点的本门武功要诣都说了出来。

      毕方笑道:“呸,谁要去学牛鼻子老道的刀法!我这是‘分筋析骨饮血刀’中的一式。这一招我过去老是练不成,刚刚看到这羽衣刀法里‘寒塘映月’、‘天鸿远来’这两招的变化,忽然便明白了。”

      俞清恍然大悟,道:“你……偷盗别家的刀法,原来想要以为借鉴。”毕方笑道:“没法子,教我武功的人死得太早,三十六式‘分筋析骨饮血刀’,我只学了个囫囵,真正领悟能用的只有二十七式,剩下的九招,我过去几年里想破了头,也想不通是怎么使的。”提刀在空中轻轻划了个圆,又忍不住赞道:“好羽衣刀法!这几下转刀成圆的变化,我自己就决想不出。真是好生了得。”

      俞清心道:“你能在顷刻间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那才真是好生了得。”只是这话却难以出口,又想:“毕方这人实在是资质聪明,可惜堕入了旁门左道,行事乖悖,成了中原武林的公敌。”

      毕方啧啧赞叹一刻,收起红刀,向俞清道:“你的剑谱,看得怎样了?”

      俞清摇头道:“这路剑法艰深莫测,我半些儿也摸不着头脑。”毕方笑道:“若不艰难,如何能同‘分筋析骨饮血刀’并驾齐驱?你慢慢地看,好在这会儿也没人寻来,你只管专心,我自会听着远近动静,不必挂虑。”

      俞清哑然,心道中原群豪要杀的是你,我却挂虑甚么?低头又向那部剑谱上看去。

      他连翻了十余页,都是如前一般,每一页上四幅彼此不相干的图谱,偶尔有一两张似乎能连贯一气,再往下看时又是莫名其妙:“这般出招,岂不是把前胸要害都送给了敌人?……这里脚步不动,上身左转右转,又有甚么用意?”愈往后翻,图上的剑式愈是奇特,有几幅图乍看招式灵动,似乎大有妙用,然前后图的姿势却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浑不知该如何变化。不知不觉,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竟是没一招能够看得明白。

      俞清合拢书册,心道:“这一部剑谱根本便是拿人取笑,天下哪里有这般使剑的?毕方要我使这套剑法给他看,可这些图谱乱七八糟,连一招像样的招数都拼不出来,又怎生试演得?”叹了口气,将剑谱重又翻到了第一页,看着那图甲上的人形,默默出神。

      忽然啪地一声,一大滴水落在了书页上,跟着又是几滴。俞清一惊抬头,只见天色青灰,乌云翻滚,刷刷地下起雨来。他凝神观看剑谱,於这天气变化全未在意。

      毕方道:“这雨怕是小不了。咱们还是去那个石洞躲一躲。”只说了这两句话的工夫,雨点已是密如连珠地落在两人头上身上。

      两人纵起轻功,一路奔回来处。这一番全力飞奔,竟是同时发步,不分先后。到得山脚下,毕方抛出飞爪,长索带动身子急速上行,立时便将俞清抛在身后。

      俞清在山壁上攀得几下,一蓬急雨忽至,瓢泼也似地浇了他全身。忽地上方一条索练飞出,缠住了他手臂。毕方喝道:“上来!”用力一提,俞清笔直向上飞起,到了那石窟前面,伸手在洞口岩石上一带,跃入洞中,腰背一挺,在地下稳稳站住。

      这一时洞外大雨滂沱,无数白线连络一片,天地间雾蒙蒙地,一切都看不真切。两人退入洞中,见彼此身上衣衫尽湿,头发上都挂下了水滴,又是狼狈,又是庆幸,不禁相视而笑。毕方笑道:“咱们从小学武,平日里只管自高自大,一场暴雨浇下来,甚么轻功,内力,统不管半点用。”

      俞清微笑道:“那是你练得功夫不到。故老相传,内功练到极致,身周自有一股无形罡气,别说雨落不进,小风也吹不进一丝。”毕方道:“呸呸呸!胡吹大气!”

      俞清正要答言,见到他怀中露出那个油纸包裹的一角,忽然想起,叫道:“糟糕!”伸手向怀里一摸,那本剑谱连同里外衣衫,早湿得尽透。他心下歉然,道:“对不起,可弄坏了你门中的宝贵典籍。”一面小心翼翼地将那部书册取出,又道:“好在这书是绢制的……咦!”

      他目光落在那图甲的人形上,只见使剑那人抬臂扬剑,手臂下却另有几条模模糊糊的线条,似乎多出了几条手臂一般。这几条手臂颜色深浅不一,姿态各不相同,手中也各持长剑,俞清一凝目间,仿佛便看到那使剑之人手臂一晃而下,长剑自竖转横,向右侧刺出。

      他惊奇之下,随即明白过来,这部剑谱由薄如蝉翼的细绢制成,一经打湿,书页全成透明,将下一页、乃至再下一页的图形也映了出来。这一来每一个人形上,都出现了重重叠叠的影子,自深而浅,昭示步法手势的变换。俞清只看了图甲的人形,登时心中怦怦直跳,只觉这一剑动静开阖,说不出地高明,自己习剑以来心中隐隐约约想到过的许多疑问,似乎便能在这一招内解开,忍不住便怔怔地出神沉思。

      毕方见他忽然呆立不动,向书页上望了一眼,立明其理,心道:“原来这部剑谱上还有这等玄机古怪。——我怎地便没想到要把书浸在水里,看上一看?”见俞清一瞬不瞬地看着书上图形,仿佛中蛊着魔一般,抬起手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俞清毫无所觉,毕方忍不住暗暗好笑,自行坐在地下,打开了那油纸包裹,取出了《羽衣刀》,接着看了起来。

      一部刀法看完,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洞外天光转亮,雨势渐小。毕方抛下书册,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寻些吃的,你来不来?”却没人答应。向俞清一看,只见他背靠洞壁,手上一本剑谱已看到了一半,脸上神情如痴如狂,显是对他的言语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毕方缘索而下,雨中却难寻动物踪迹,在山谷中奔行一刻,找到了几棵桃树,果实累累,大多已经红熟,当下吃了个饱,又摘了一大捧桃子,带上山崖。

      他回到洞中,见俞清仍是埋头看书,似乎连姿势也没换得一个,不禁笑道:“书呆子,你肚子饿么?吃不吃桃子?”摘下一个桃子,向他迎面掷去。俞清听到风声,一把抄住,愣了一愣,顺手便往嘴里塞去,眼光仍是须臾不离开书页。

      他这时已然明了这书上图形次序,乃是前后四页为一组,一个图形便演得一招或是半招,有了后面叠印注明变化去向,图形之间便都连贯得到一起,但觉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神妙无方,愈到后面,种种变化愈是精奇莫测,令人惊异赞叹之外,更有初闻大道的狂喜。

      俞清全心全意沉浸在剑谱图形之中,只觉毕方不断递了桃子在他手中,便不假思索地拿来就吃。又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左手中一凉,已经多了一柄宝剑。记得便是自己先前同毕方比武时脱手失落的玄铁剑,这时也不及去问他几时寻了回来,手臂运力,玄铁剑自竖转横,向右侧推出,正是那剑谱上所载的第一招。这一剑刺出,登时感到胸臆间说不出地痛快,仿佛一饮而尽百年醴醪,又仿佛登绝顶而览群山,清风满襟,胸怀大畅。当下一招接着一招,将从图谱上看到的十几式都试演了出来。一遍演完,又演了一遍,初时未免生涩,渐渐融会贯通,出招更是得心应手。

      他运剑越来越快,到后来直似狂风骤雨一般。循环往复,不知究竟试练了几番,只觉石洞中越来越暗。俞清收起长剑,又想去看那剑谱上剩下的招式,却说甚么也看不清楚,愕然抬头,发觉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了。

      他如梦初醒,用力摇了摇头,叫道:“毕方,你在哪里?”便听身后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在这里。总算运气好极,没给你一剑杀了。”声音中满是笑意。

      俞清松了口气,转过身来,见毕方缩着身体,躲在一处凸起的岩石后。洞中能有多大方圆,俞清剑气纵横,除此一处外更无地可避。然想自己练剑多时,他这般蜷缩一团,自是难受得很,一时间心中油然而生感激之意,虽对毕方的用心仍不甚明白,但总是拜他所赐,俾得见识这般奇妙的剑法。

      他踏前一步,伸手握住了毕方的手,拉他起身,道:“对不起,这可教你受累了。”毕方站起来伸展手足,笑道:“俞清,你力气可也真多,我缩得手脚也麻了,你拿着这般沉重的一把剑挥来砍去这许多时候,居然不累?”俞清一怔,果然觉得手臂隐隐酸麻,道:“你门里的这套剑神妙异常,我练得出神,全忘了时刻。”他初答允学这剑法,只为了要完成向毕方许下的诺言,然而这十余招练就,心中对血人魔的武功着实钦佩无已,心道:“无论是谁练成了这剑法或刀法中的任何一套,江湖上便已难有敌手,血人魔却能同使左刀右剑,他当年纵横无敌,确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武功惊天动地的魔头终究丧生在剑门一役,与之同亡的更有数百江湖义士,遥想当日一战,必然惨烈无比:“……今日郭三叔率了百余名中原好汉来此追杀毕方,情形颇似,当年惨剧却会不会重演?不过毕方招数虽精,内力却颇有限,最多被他杀得十几人,几十人,车轮战也累死了他。其实只消有一个武功好手在旁相助,我自己便能杀得了他。”

      念及此处,忍不住便向毕方望去。黑暗中看不清他容貌,只有那双晶莹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俞清怦然心惊,仿佛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中间,凝望波中皓月,看来是一伸手便可挽及。

      ——却是溺得死人。

      毕方不知他心中所想,微笑道:“这会儿不能点火。还有十几招剑法,你明天再练给我看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一章 清风满峡振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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