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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少年恃险如平地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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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壁上众人见此情景,都吃了一惊。只见他身法轻捷,哪里又有半点受伤的光景?几个起落,便到了崖脚,呼地一声,自左袖中飞出一条长索,跟着双足一登,身子跃起,直向悬壁上飞去。原来长索顶端装有飞爪挠钩,一抛之下,牢牢钩住了石缝,随即一拉长索,籍力上升。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毕方眼见敌人大举来攻,不退反进,那也罢了。只是以他所处境地,明明最适宜之计,乃是守在崖下,趁敌人将到未到之际,迎头痛击。那时他足踏实地,己方却是身悬半空,转侧不便,势必大为凶险。他却不知如何竟舍却了这地利之便,反而向山崖上攀来?
众人正自惊疑不定,那毕方来得好不迅捷,长索一抛一拉间,便直上数丈。不过转眼间的工夫,已自右侧赶上了俞清和詹文彬。两人齐声怒叱,一上一下,各出长剑向他身上斫去。毕方长索抛出,身子凌空飞起,呼地一声,自两人身侧数尺外飞了过去,俞清的玄铁剑和詹文彬的太极剑便都砍了个空。两人剑术虽精,苦于在这悬崖峭壁上,却不能跃起相攻,眼睁睁瞧着毕方轻飘飘自旁飞过,却劈不到他一片衣角,几乎气得肺也炸了。
俞清沉声喝道:“毕方,有种的下来同我打过!”一面手脚并用,向上爬去。毕方头也不回,身形拔起,又向上升了一节,笑道:“俞清,你不用急,一个一个来……”长索斜出,钩住了上方一块凸出的尖石,蓦地身子一晃,有如乘着一个长长的秋千一般,向上方的陆士杰和蓝心隐两人身前荡去,口中续道:“……总有轮到你的时候!”
一个“候”字出口,红光一闪,已绰了那柄血红的薄刀在手,呼地一声,向陆士杰头上砍去。
陆士杰早在望见他上来之时,便凝神提防,见他这一刀挟了长索荡来之势,锋刃破空,声如裂帛,势道极是惊人。当下反身贴住岩壁,左手牢牢抠住了石缝,内力贯注右手大刀,向他刀锋上迎去。眼见两刀刀锋将要相接,突然之间,毕方身子一侧,仿佛施了甚么妖法一般,竟然生生停在空中。跟着红刀急转,反向陆士杰胸腹间劈去。
这一下变招神出鬼没,直令人目瞪口呆。陆士杰大刀砍出,原是出尽全力,哪会料到对方竟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刹住身形、改换刀势?红刀来势奇快,扑地一声,砍入陆士杰上腹,略一拖曳,一股鲜血狂喷了出来,只溅得山壁上一片殷然。陆士杰长声惨叫,左手放脱了山壁,身子便往山谷中坠落。
守在崖顶和攀在山壁上的众人见状,一齐失声大叫。惊呼声中,右方岩壁上的蓝心隐合身扑出,一剑向毕方肩上斩去。他原本便在陆士杰身侧数尺,一见毕方来袭,便向他挪近,欲待与其联手抗敌,奈何毕方出手实在太快,一招之间,陆士杰便即毙命,救援不及。这时长剑递出,使的乃是一路“云门十八盘”剑法。十八盘乃是泰山上最险峻的一段路径,这一路剑法便是招招抢逼,寸寸险要,只进不退,但听当当当密如连珠地一串急响,刀剑已然相击了十余下。
崖壁上的其余人见此情形,无不焦急万分,知道两人已各出全力比拼。己方明明人多势众,一时却都赶不到蓝心隐身边相助。此时冯士英和管慎之犹在上方十余丈外,俞清先时攀得最低,这时离得交手两人尚有两三丈。他抬头望去,忽见左上方银光一闪,却是太极剑詹文彬,登时心中一喜,知道詹文彬要从敌人身后攀上,前后夹击,毕方非手脚大乱不可。
蓦地里毕方大喝一声,红刀当头直砍,蓝心隐一招“雁回云岭”,回剑急架,当地一声大响,刀剑相交,双方内力自兵刃上传到,僵在了空中。毕方右足飞起,径踢蓝心隐喉头。蓝心隐一瞥之下,只见他靴尖上寒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毕方方才何以能在空中急停:他足底竟装了三股挠钩,一荡到陆士杰身前,便双足齐出,钩住了岩石缝隙。这一个念头刚刚转过,颈中一凉,三股挠钩中的两股同时透入了他咽喉。
长索回荡,毕方足尖勾起,便如吊钩钩着鱼儿一般,将蓝心隐一个长长的身体带了下来。荡至底端,一眼望见詹文彬已然爬到了下方不到半丈之地,当即右腿用力踢出,蓝心隐身子飞起,向詹文彬头顶飞到。
詹文彬早拔了太极剑在手,听得头顶风声,伸剑欲砍,却见蓝心隐眼睛睁得大大地,当真是死不瞑目,想到数十年的知交之情,心中一阵悲痛,提起的长剑便刺不出去。一犹豫间,尸体已然飞到,詹文彬侧身急避,砰的一声,蓝心隐的脑袋在他肩头重重一撞,登时立足不稳,向谷中直跌。
崖上的太极剑门下子弟见此情状,忍不住放声大叫。詹薇更是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下方的俞清身子扑出,左臂前探,抓住了詹文彬背心,右手玄铁剑向下斜斜插入了石缝之中,当作了支杖。这一下惊险万状,他左手伸去只消差得半分,便抓不到詹文彬,而右手长剑若差得半分力,平衡一失,便是两个人一齐跌落深谷。
毕方微微一笑,道:“俞清,现下轮到你了。”左手拉住长索,犹如飞鸟一般凌空而下,红光一闪,薄刀已然砍到了俞清身前。
俞清全身连同手中提着的詹文彬,一多半重量都压在玄铁剑上,如何还能抽出来招架?眼见红刀砍到,突然间右腿抬起,摆了一个“降魔踢斗式”,足尖对正了毕方手腕。毕方这一刀倘若继续砍下,便是先将脉门撞上了他足尖。这一招胆大到了极处,也巧妙到了极处,毕方一怔,笑道:“真有你的!”手臂斜转,红刀转了个圈子,改向他右胁下砍去。
俞清正要争这一瞬间歇,看准了右下方自岩石间伸出的一棵松树,左手扬起,将詹文彬抛了出去。这一下不偏不倚,直落那如伞张开的树冠正中,便听喀喀数声,松树枝干齐断,詹文彬身子滚落,但人在求生之际,自然而然地便力气大增,两臂伸出,抱住了半截树干,跟着两足在崖壁上用力一登,终于牢牢站住。
便在此时,俞清只觉右胁下一阵剧痛,已然受伤。原来他一抛出詹文彬,右手仗剑在岩壁上用力一撑,同时身子向后急缩,靠回岩壁,躲开了毕方致命一击。但红刀来势何等迅疾,还是将他右胁下割破了长长一条口子。
俞清深知此刻生死只在呼吸之间,咬紧牙关,左手紧紧抓住一道岩缝,右手玄铁剑扬出,向对方身上疾刺。这时已谈不上甚么见招拆招,这一剑全力而出,只攻不守,纯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毕方见长剑来势猛恶,红刀轻薄,不便与之硬接,当即向后退了半步。铮地一声,玄铁剑砍在一块山石上,火星四迸。俞清一剑落空,前方登时空门大露。毕方抢住这一个空隙,猱身急上,红光一闪,一刀往他前胸砍去。俞清身体急向后仰,左足踢向他门面。毕方这一刀若砍得实了,自能将俞清一挥两截,然而眼见这一脚来劲奇大,中在面上,只怕头骨也要被踢得碎了,急忙侧头闪避。这一来红刀去势稍缓,俞清长剑登时回撤,当地一声,刀剑相交,双方都是手臂一震。
两人于瞬息之间,交手了七八招,招招都是生死相搏,崖上群豪只看得大气也透不过来。论起真实功夫,俞清未必便在毕方之下,然而毕方臂系长索,足装挠钩,在这峭壁上如履平地,周转如意,俞清却须时刻手抓脚蹬,方能固住身形,好比人自缚了一手一足与人对打,胜负之数,可想而知。兼之右胁下受伤在前,片刻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突然间毕方轻叱一声,身子借着长索之力,向空中跃起,双足连环,踢向俞清下盘。他足底挠钩是精钢所制,边缘锋利,只消带得一下,势必鲜血淋漓,与被刀剑砍中无异。俞清长剑挥出,往他腰上削去。毕方身子斜侧,右脚脚尖勾起,让过了他剑锋,叮地一声,踢在玄铁剑上。这一脚力量好不强大,俞清但觉手臂一沉,长剑再也递不出去。便见红光盈目,劲风扑面,毕方一刀砍到了他顶心。
崖顶众人看见这般情形,料想俞清必然无幸。詹薇“啊”地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孰料毕方这一刀砍至中途,蓦地里身形一折,向上高高跃起,红刀斜撩,当地一声,与一人大刀相叩。俞清死里逃生,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头顶一条石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人。毕方一刀劈开先一人的大刀,跟着左足便反踢,向身后一人踢出。
这两人正是冯士英和管慎之,他俩轻功不及俞清等人,远远落在了上头,当陆、蓝两人被杀之时,只能遥相观望,咬碎钢牙,直待俞清与毕方恶斗间,两人才渐次攀下。冯士英在前,眼见几步外便是毕方的长索,当即拔刀在手,向那长索上用力砍落。
毕方一面与俞清相斗,一面时刻留意上面两人动静。一见冯士英拔刀,立知其心意,他其时跃起空中,全靠这一根长索尽头的飞爪抓住岩石,长索一断,便立时成了折翼之鸟,有死无生,却如何容得他砍落?不待红刀砍中俞清,左手用力在长索上一拉,身子向上笔直飞起,右手刀锋转过,变直砍而为横批。这一刀快得异乎寻常,冯士英大刀离得长索尚有数寸,红光已及肩头,百忙中竖刀相格,挡下了这狠辣无比的一下进击。
管慎之大喝一声,长刀雪亮,向毕方后心疾砍。毕方后背如生眼睛,不待转身,左足向后飞起,踢向管慎之手腕。这一踢方位既准,又是来势劲急,管慎之再不料他忽出此招,砰的一声,被踢了个正着,长刀脱手,远远地飞了出去。毕方足底三股挠钩划过他手腕,跟着便踹向他小腹。管慎之微微一让,这一脚便踢在他腹股沟上,挠钩直刺入肉,登时一股鲜血急喷了出来。
管慎之剧痛之下,眼前一黑,不觉向后退了两步。其时三人所立之处,乃是山腰间突出的一条窄窄石梁,宽不逾尺,长不盈丈,这两步一退,登时便到了石梁尽头,再一步便是深谷。俞清在下望见,惊得仿佛一颗心都停止了跳动,叫道:“慎之,站住!站住!”管慎之一凛,左手抓住了山壁,身子慢慢软倒,坐了下来。
冯士英挺起大刀,一套“三十三重天刀法”幻成一团银光,连连进击。毕方以红刀架了两下,左掌倏出,自银光中穿了进去。冯士英身子一侧,这一掌砰地打在他左肩,只击得他肩骨粉碎,他却哼也不哼,右手大刀翻出,向毕方胸前猛力砍落。原来他看到毕方先时与诸人相斗的身手,武功之高,自己决难抵敌,顷刻间立定了主意,拼着左肩受他一掌,右手连下杀着,要将毕方立毙于刀下,为两位义弟报仇。
他一刀砍出,突然间眼前一花,毕方已不见了人影。跟着背心一痛,一股大力袭来,登时身不由己,向前一扑,跌出了石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