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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托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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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残烛引月之术,乃是祀月教另辟蹊径,独创的治疗内伤的法道。
施术时需二人贴身接触,相互传功补助,以施治者内功为引,真气逆行经脉,接驳受治者内息,再合为一股冲开受治者各处关窍,一分分将内伤抽离,待真气转回施治者体内,再由之分化调合后,重新注入。
此术虽有打通玄关,起死回生的神效,却不是人人适宜。首先,施治者和受治者都要有深湛的内功根基;其次,二者所习内功最好出自一源;再后,即便双方所习内功不属于同一性质、同一派别,也必须做到心意相通,在行功导气时,彼此的内息一定要精细合拍,否则不成疗伤反成催命了。
服药后不过片刻,我便觉丹田内暖流涌动,全身如沐汤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辛翌岚观我气色,知道药力发散,正是施术的最好时机,当即快速脱下自身衣衫,上榻与我相对而坐。
认真算来,西栎使已年近七旬,但瑶池之人得灵泉之益,驻颜回春,寿过期颐也实属常见,并且年过双十之后,常人四载仅相当于其一载,所以他身骨精壮尤如青年,未显半分老态。
两人这么裸身相对,我眼光在辛翌岚胴体上一扫,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异样,当他一手按在我胸前“膻中穴”,一手从我腋下穿过,按在我后背“神道穴”时,更觉喉头发干,双颊火热。
“天骄也会害羞?”辛翌岚轻声笑道。
我心中微微一凛,暗忖自己向来性子淡漠,虽然远未达到断情绝爱的境地,但也算清心寡欲之人,缘何最近杂念频生?莫非功力减退,定为亦随之下降,加之耳濡目染了不少男色艳事,心性渐受影响?
正自思量,突觉前胸后背各有一股热力传入,一震之下,连忙收慑心神,闭上双目,依法行起功来。
我从小便与西栎使一处生活,同修祀月教奇功,这双修互补之法进行得自是通畅顺利。不多时,功行九重,只须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可冲开紫宫要穴,体内淤疾亦散去十之八九。
忽然间,辛翌岚手上发劲,托起我的身子凌空转了半圈,接着双臂圈转,将我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与他胸背相贴而坐。同时,他左手食指点住我右脚心的“涌泉穴”,右手食指点住我左脚心的“涌泉穴”,两股炙热之气随即贯穴而入。
这一次,他的内力不再与我本身内力调合运行,而是绵绵不绝地通过我周身经络,直达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我惊骇之下,登时省悟辛翌岚是在用残烛引月术中“北斗倒尾”之法,将毕生修为传渡于自己!
他此举太过突兀,我纵想拒绝,也绝无机会,而且传渡一旦开始,必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有稍许顿挫,不然于他于我均是莫大凶险。
由不得我多想,热力顷刻间涌上脑海,我顿感头昏脑胀,意识模糊,全身轻飘飘的宛若在腾云驾雾一般。
就这么迷迷蒙蒙的,不知过了多久,但觉背上凉意越来越重,神志终于渐渐清明。
我倏地睁开双眼,发觉辛翌岚已传功完毕,正伏在我背上沉沉喘息,他全身大汗淋漓,肌肤却寒冷异常——感觉上,自己靠着的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不断融化的晶冰。
我内心一震,反手扶住辛翌岚胁部,转过头去,只见他满头汗水,脸色煞白,眼皮沉沉地冲我点点头,“功德圆满矣。”
“辛大哥,你怎么……”本想质问他何以要将毕生功力贸然传渡,却又改口道,“你……你身子怎么这样冷?”
一面说,一面拉过榻上薄被,裹在他身上。扶他躺好后,匆匆忙忙从他堆在一旁的衣衫里翻出碧玉瓶,倒出剩余的那颗蚀心腐骨丹,送到他口边,“辛大哥,你快把它服了。”
辛翌岚摇摇头,“这药我已经用不着了。”
我听他语意灰黯,再看他气色虚败,心中大为惶急,脱口道:“辛大哥,你……你可不要……”
辛翌岚有气没力的笑了笑,“谁说我要死了?”
“噢……天骄不是这个意思……”听他若无其事地直言相表,我绷得紧紧的心弦总算略略放松,“辛大哥,你别说些话来吓我……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唉,不提这个……你还是先把丹药服了。”
心神激荡之下,竟有些语无伦次。
辛翌岚再次摇摇头,“我一无病患、二无伤痛,只不过运功过度,精力不济罢了,不要白白浪费了灵丹。”
我急道:“什么叫做浪费?刚才给我吃的时候怎么不说浪费!辛大哥你还自称无伤无病,那你全身为何冷得像块冰似的?”
辛翌岚微笑道:“这是散功之后的正常现象。祀月教的内功虽然阴阳相济、无色无相,但追本溯源,却是由水月二像演化而来,至阴至柔,所以内功消散后寒气逆行,才会这般冷彻骨肉。天骄啊,辛大哥顺便提醒你一句,祀月教的武功也并非无敌于天下,相传南洋有一种神功,至刚至阳,专破性属阴柔的内家真气……”
他谈笑如常,我心里却一阵阵的难过,耳听他越扯越远,怕他言多伤神,忙打断其话头,“辛大哥你别忙着说话,好好躺着罢,我……我去多拿点被褥来。”
左右张望,周围摆设的俱是些诸如长琴、绣案、屏风、盆景等等精巧器件,时值夏末,榻上仅预备了一张凉被,屋里并无其它可用御寒之物。
无奈之下,我拽起外衣披在肩头,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话音刚落,房门便“砰”的一声被推开,紧跟着,一人闪身掠入屋内。
来人速度之快、身法之捷,倒把我这个叫人来的骇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进屋之人竟是岳梦羽!
但见他神色急迫,瞪大眼睛瞅了瞅我和辛翌岚,脸上倏然变色。
“你……”
“你——”
我与他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都等着对方发言,反而无人接口。
“梦羽,你来啦?”辛翌岚侧卧榻上问道。
岳梦羽垂首应声“是。”
辛翌岚点点头,“来得正好,吩咐他们抱几床厚棉被过来,再升一盆炭火搁在屋里。”
岳梦羽闻言一愣,又仔细端详了辛翌岚几眼,不禁流露出半是惊讶、半是迷惑的神情,仍应了声“是。”
“大哥元气虚损,不宜被火盆的炭气蒸薰,不如叫他们多找几个暖手炉来,掖在被子里还更好些……”
我话未说完,岳梦羽失声道:“长老你——你受伤了?”
“不是受伤,只是练功出了点岔子。”辛翌岚淡淡回答,“不过经方才调息后,已无大碍,再发身汗就好了。”
岳梦羽口齿微启,似想再询问几句,却又不敢妄言,略一踌躇,转身快步而去。
趁着这空当,我连忙系好腰带,将衣衫上下整理一番。
不多时,岳梦羽折回屋内,身后接二连三跟进数人,有的抱着棉被,有的抬着暖炉,还有一个拿着两件毛绒绒的皮袄。
我陆续接过他们手上之物,一一分派妥当。刚忙完,百合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送到辛翌岚面前,他略扫了一眼,说句,“先搁着罢。”便打发众人退下。
岳梦羽走到榻前,敛首问候,“蓝长老,可感觉好些?”
辛翌岚见他满脸关切之色,轻轻点头,“没甚要紧的。梦羽,我和昱溟还有些事要谈,你也退下吧。”
“哦……那梦羽先行告退。”临去,不忘对我深深一瞥。
待众人离尽,我重新坐到辛翌岚身边,伸手在他额头一摸,触手冰冷,宛如摸到一块生铁,又顺手探入层层棉被摸到他胸口,亦无半分暖意。
辛翌岚见我眉心打结,悠然一笑,“莫慌,莫慌,再过半刻钟就好啦。”
我皱皱眉头,伸手抓起他的左腕。
孰料辛翌岚使力一挣,将手缩回被内,“辛大哥千辛万苦才把毕生修为传渡与你,你总不会要还给我吧?”不等我答话,接着道,“况且,依你现在的功力,若妄用‘北斗倒尾’之法,无异于自戕!”
我向他默默凝视片刻,低声问道:“辛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辛翌岚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天骄你好。”
“这我知道……”目睹他浑不在意的笑容,我陡觉胸口一酸,只说了四字,便接不下去。
“其实辛大哥这样做,也是因为对天骄的病症苦无良策。”辛翌岚缓缓说道,“徐沧海临死前传与你的那三成功力,尽管聚散无常,却不至于损害身体,也确实能够起到激活内力的作用。可惜,他那三成功力本身已出了问题。”
我大感愕然,“辛大哥说他功力本身出了问题是什么意思?”
“据天骄回忆所述,徐沧海是重伤难愈,加之传功与你后灯尽油枯而死——那伤他之人虽不知是谁,我却从你身上找到一点线索……”
“为你诊断时,我就查觉在徐沧海传与你的内力之中,夹杂着另一股异种真气,经我仔细辨析,这股异种真气应该出自一门名为‘蜃焱指’的武功,而蜃焱指却是东海潜蛟岛的不传之秘!”
我心中一凛,东海潜蛟岛名垂天下百余年,与昆仑瑶池一样同属世外秘境,其门人行事独特、武功极高,且不轻易涉足江湖,自己就曾冒充过潜蛟岛“玉萧郎君”叶知秋之名。
辛翌岚继续道:“蜃者,一说为海中巨蛤,一说为魔龙蜃蛟,俱能吞吐云气,结成幻像,人们往往为幻像所迷,追逐前往,或力瘁而死,或被择口而食。蜃焱指的厉害之处亦与此类似,凡是中指之人,表面并无异状,短时期内本身也觉察不出任何不适之感,但体内早被种下‘蜃气’,蜃气一旦入体,便会纠结于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使中指之人全身机能逐渐衰竭,直至丧命。”
我面上失色,“这么说来,徐沧海是伤在蜃焱指之下,当他传我内力时,连同他体内被种下的蜃气一并传与我了?”
“大概如此。”辛翌岚颔首道,“不过,徐沧海传功与你时或许本无恶意——即使在潜蛟岛内部,蜃焱指的秘密也只为少数修习者知晓,江湖上了解它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了。”略作停顿,他接口叹道,“也好在修炼这门武功的难度,比起亢龙诀来相差无几,否则武林中又不知要平添多少事端。”
“辛大哥将毕生修为传渡于我,就是为了消除我体内的蜃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辛翌岚苦笑,“目前看来,残烛引月术是消除蜃气的唯一手段,然而蜃焱指太过刁毒,抽拔一丝蜃气便会反噬十倍的内力。天骄,辛大哥传渡于你的内力,被蜃气反噬后可剩不到两成了,你也别怨辛大哥本事差,好歹只能做到这地步啦。”
我陪着轻轻地笑了笑,但鼻梁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迷糊了双眼,“你把功力都传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辛翌岚长眉一轩,“我依然是守护月君的西栎使!依然是天枢神域至高无上的影子长老!依然是雄才韬略、睥睨四方的武林霸主!”迎着我的目光,他神采飞扬,语气中更充满了霸气与自信,“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又有几人堪称真正的盖世高手?即便我功力尽失,一样可凭自身才学智计,纵横于天下。”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听罢我心中也有一股热血直涌上来。
辛翌岚忽又叹了口气,幽幽道:“天骄无需为此事挂怀,辛大哥这样做,就当是为三十四年前的所作所为赎罪吧……”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正色道:“不管天骄愿不愿意听,我都要再说一次‘对不起’……”
我身子一震,目光慢慢转向一旁,朝着屋角某处呆呆出神片刻,又慢慢转回辛翌岚的面上,眼神交汇之际,我对他淡然一笑。
辛翌岚长舒口气,随之展颜一笑,笑容云淡风清,充满坦然与欣慰。
“天骄,辛大哥能得你谅解,终于了却多年的遗憾。不过现今还有一事想求你帮个大忙,你能答应么?”
我微微一怔,“何事?”
辛翌岚喟然道:“照理说,这事本是别人托付于我,该我亲历亲为才对,可眼下我确实有诸多不便之处,只有求天骄相助了。”
我度其语意,暗忖他莫非要我辅佐岳梦羽掌控天枢神域?——这事确实大违己愿,但西栎使此时相求,又怎好回绝!
略作沉吟,“请辛大哥先说来听听。”
“我想求天骄代我照顾一人。”
我心头一跳,“谁?”
辛翌岚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凝声道:“姚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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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该死的人没死,
考试准备中,十一月中旬考完,文章慢点,请原谅,
努力学啊努力写,不得精华至死不休!!!!!!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