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浮生短笺》柳沙

4、4、

　　千觞怒道，你们谁都没看见丹芷长老往哪去了？
　　弟子唯唯诺诺，说：“昨天长老醉酒后醒来，就在丹室呆了一整夜，今天晌午咱们敲门，已经没人了。不过长老行事素来有他的道理，尹公子不必太过担心……”
　　千觞说：“好吧，你们去忙吧。”
　　这种事，的确是不该太过张扬，也不该表现得太担心。只是他随性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幻境中三天，现实中只一夜，浣梦亦知腾翔之术，却不知已去了哪里。千觞回到少恭的居所，见寂桐正在缝补，仿佛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寂桐说，少恭前些日子离开过青玉坛，回来就闭关了，再出关时，气色并不见好，可能是殚精竭虑劳了神。
　　寂桐摇摇头，她虽然老态龙钟，却往往有许多迷茫似的，叫人有些意外。
　　所谓元神受损，该是起因于此吧。那么，前几日主持开炉时的大意之失或也与此有关。想来是去做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而这事情即使成功，也已自伤三分。在千觞印象中，少恭是个从不知道放弃二字怎么写的人。即使很小的事情，这么一直摆弄摆弄着，总也要做成了方休。
　　千觞并不喜欢心思凝重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离开，找个地方打一壶酒喝醉了睡觉。
　　但这只是一瞬间，就算对旁人如此，对少恭也不能。不能，更不会。

　　既然事情没有闹大，那么先试着去解决它吧。千觞知会了元勿一声，自己带上一道灵印离开青玉坛，丹室则交由少恭那几名心腹弟子把持，只说长老外出探访草药去了。好像说什么十日后要向道界来的代表公布炼丹所成，到时候少恭不来，就算外面的人不知道，青玉坛里的人也瞒不了。
　　最好不要。
　　以浣梦修为，自身妖气已能避过许多人的耳目，背着那么一个大案，还能千百年潜伏在人世间，着实是不简单的。第二天傍晚，千觞从黑市弄到了一个探测妖气的罗盘。出自天墉城，这种凌厉法器是不能明着流通于市的，借黑市之名过一下手，弄到了还得小心着用，不然触犯了江湖规矩，谁都能代表月亮跳出来矫正三观。
　　罗盘指向是南岳衡山，就是青玉坛所在。但即使这种颇为厉害的法器，也只能指一个大概方位，方圆五十里。千觞抹了抹鼻梁，在山脚下找了个铺子打了满满一壶酒，又叫了一碗汤面，顺便还调戏了老板娘一把。
　　少恭啊少恭，你可千万别跟我开玩笑。

　　翻石头拨草探寻妖气，这种活是个人都不想干第二回。山脚下已经放晴，但山峰还在落雪，路过光天坛，里面并无异状。寻到第三日上，不知是已然接近妖物还是如何，那法器罗盘忽而指针乱转，这日正有大风雪，看起来不像好兆头。
　　千觞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还没进去，就见雪光中划过数道剑光。
　　雪花飘落是斜的，剑光则是横的，不是攻击，是御剑而来，几个身着紫色道服的青年道者，向着不远处疾驰。
　　千觞暗叫不妙，顾不得坐下，默念腾翔之诀，化作光影跟随上去。

　　鹅毛般的雪片飞扬着，几不成形的石阶曲径中，可见有个背影慢慢地拾级而上。妖气强烈，千觞以法力镇住罗盘，以免被天墉道者察觉，节外生枝。
　　大雪中仍是那夜醉酒时的单薄衣裳，稍稍一想就知道不对劲。待看真切时，千觞只觉得一颗心由喜悦而慢慢下沉。紫衣道者一声喝斥，凌空罩下法阵，将那身影定在当地。
　　“兀那妖孽，妄想成魔作乱，今日叫你殒命天墉城剑下！”
　　千觞擦汗，果然名门正派，叫起阵来都特别响亮，就是眼瞎了一点……雪中那人并不回身，只闻山石轰鸣一声，法阵已然破碎。
　　更为炽盛的妖气，令人毛骨悚然。
　　听说天墉城处置妖的方法就是，炼在炉中化了，道行浅的送去投胎，道行深的埋在昆仑山上，以清圣之气将之净化。
　　怎么看都不适合少恭。第二道法阵紧接着落下，化为光圈束缚住那人身体，便在这时，千觞喊了一句且慢。
　　跟一本正经的人说话，最好也一本正经。道者说：“来者何人，竟敢庇护妖物！”
　　千觞说：“在下尹千觞，他是我的朋友，一时为妖物控制心神，我正设法化解，请道者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怎么可能？此妖孽天墉城已追踪多年，掌门早有交代，其妖力之强足以为祸人间，纵寄身宿体，也不可轻易放过！”
　　千觞说：“道者应该明白，元神出窍，妖物却并非真正占据躯体，必须本身在附近维系，否则难以持久。此人是青玉坛门人，同属道门，何忍毁其身躯？不如暂且就此将其束缚，找到妖物原身摧毁，这样他也可以回复神智。”
　　道者互看，神色交流了一圈，同意了，为首者正要答言时，化为光圈的降妖法阵突然再次崩裂，这一次更夹带着极大的反冲之力，无形气浪掀起漫天雪花，将施术者击退数丈。那人转过身来，原本漆黑的瞳仁竟布满妖异之色，光华流动，观之心惊。
　　“这，这妖孽功力竟精进如斯！”道者迅速回归本位，剑拔弩张的，眼见是要糟。
　　千觞心想，没办法了。定神间抬起手来，催动掌中灵印，金光大盛，终于将那人镇住，双眼闭上，倒卧于雪地中，妖力亦就此止息。

　　一时安静中，千觞听到灵识深处传来少恭的声音。
　　“风雪甚大，千觞费心了。”
　　千觞大惊：“你在哪里？”
　　“不就在你身旁。”
　　“那是你，不是女妖精？”
　　“千觞以为呢？”
　　“……你这是做什么？”
　　少恭轻笑了一声：“除那女妖本体需要不少力气，既然有人主动来代劳了，何妨等上一等。只是千觞这灵印一按下，我倒真不能动弹了。”
　　“少恭你……”
　　千觞心想，这是搞什么呢。